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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指著張靖云:“你知道他的事?”
媚娘搖頭:“不知道,也是猜的!”
張靖雲無奈:“別亂猜!”
媚娘和靈虛子相視而笑,張靖雲卻不高興:“你們說著那個人,怎麼扯到我這裡來了!”
媚娘挾了只餃子吃,一邊看著靈虛子,靈虛子就簡明扼要地說起齊王的事來,媚娘這才知道,齊王從軍原是為一名美艷絕色的小男孩去的,那男孩叫簡玉,女孩般柔弱,卻身懷絕技,為報父仇去邊城,齊王那時剛認識他,毅然同往,殺了害死簡父的強人之後,兩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就投了邊境的軍隊,參與抗擊鄰國的侵略,齊王獲得首次軍功,需要填寫詳細報表遞呈上去,軍中才知道他竟然是尊貴的齊王殿下。
齊王不肯回京,非要在軍中歷煉,皇上也無可奈何,加之他自己也有過相同經歷,也就不管他,只派了大批侍衛跟著。齊王得以和簡玉在邊關度過了三年親密無猜的美好時光,除了他的貼身侍衛,沒人知道兩個男孩具體怎麼過的日子,只見他們同吃同住,甚至相攜相牽,形影不離,他們之間是什麼樣的感情,誰也不說出來,卻個個心知肚明。
齊王和簡玉都是能打肯拼命的驍勇猛將,每有戰事,兩人總是雙雙出擊,配合默契,獲勝而歸,但在齊王回京前那一場戰役,簡玉折了——擔心身後的齊王遭毒箭擊中,一手抓住飛掠而來的毒箭,一手握銀槍,結果抵擋不住敵將,被砍落馬下。
齊王見簡玉落馬,頓時瘋了一樣地衝上來搶人,身上被砍了幾刀,又中了毒箭,渾然不顧,等來到簡玉身邊,也倒下人事不省了。
靈虛子說到這裡,嘎然而止。媚娘睜大眼睛看著他:“後來呢?”
張靖雲說:“他的事我們也是問了侍衛才知,後來就急送回京,讓我們救治。痛失簡玉,他了無生趣,遇到你之前,他一直想辦法折磨自己……那天,你和他說了什麼?”
媚娘調皮地吐一下舌尖:“我罵他了,替他包紮傷口,我說想死別拖累我,別弄髒了我的馬車!我,我不知道他是齊王啊!”
靈虛子說:“單侍衛說,你很有簡玉的神韻,齊王原本暴躁煩惱,看見你時他才安靜下來。”
媚娘打了個寒戰:“不是吧,他把我當成簡玉?”
靈虛子哈哈笑著:“當然不是,他又不糊塗,戰場上見慣生死,怎會不懂簡玉已經沒有了?只是覺得你像。對於他來說,你是個安慰……他還不知道你是個女子,千萬不能讓他發現,否則不知會惹出什麼事來!”
媚娘發愁道:“我也希望不要與他相遇才好!”
張靖雲安慰她:“別擔心,就算遇上了,你鎮定些應付就好,他雖然討厭女人,但他不為難女人!”
又說了一會話,聽聽外邊街集上人聲越來越熱鬧,城外趕集的人都到了,說明時辰不早,媚娘因要在徐俊英下朝前回家,便先告辭離開,靈虛子和張靖雲送出雅間,剛到樓梯口,忽聽得樓下一片吵鬧聲,幾個人忙走到擋欄邊觀看,見三個人抱著包袱,身上背著寶劍,還有胡琴琵琶笛簫等樂器,被店裡幾個五大三粗的堂倌推推搡搡著往外趕。
張靖雲說:“怎麼回事?”
媚娘搖頭:“不知道啊,下去瞧瞧!”
下到一樓,陸祥豐也從後頭趕來了,對媚娘作揖:“驚擾姑娘了!”
又轉向張靖雲和靈虛子:“對不住二位公子爺!”
靈虛子指指那三個人問:“他們做什麼了?”
媚娘細看那三個人,兩男一女,都很年輕,穿著細紡凌羅,那彩衣女子低著頭,看不出容貌如何,單從那卓約風姿也能判斷出是位曼妙佳人,兩個男的,一個紫衣,一個白色長袍,也是玉樹臨風,儀容不俗,白色長袍男子比紫衣男子年長,高了半頭,相貌也多俊秀,顯得更成熟些,他護著紫衣男子和彩衣女子,不讓堂倌的手碰到他們。
“拿開你們的髒手,爺也不是沒錢!錢袋被人摸去了,等爺有了錢,再來還你房費!”
白衣男子揚起一雙俊秀的眉毛,輕蔑地說。
媚娘問陸祥豐:“是欠房費的?”
陸祥豐點頭:“是!欠了一個月。剛來時就被人摸了錢袋去,有點錢要留著買食物,只說等尋見親友,再還房費。但親友一直沒尋見,近日來趕考的舉子們越來越多,住房都要住滿了……尋思著,只能讓他們走!”
媚娘問白衣男子:“三位來自何方?”
白衣男子看了她一眼,反問:“你是何人?”
陸祥豐道:“這是我們少東家!”
白衣男子又再看了媚娘一眼,將身上掛的背的物什整了整,抬手作揖:
“原來是少東家,失敬!請問少東家,我兄弟幾個落難至此,實在無錢還上房費,可否容我欠著,他日定當雙倍奉還!”
媚娘福身還禮,對上白衣男子驚怔的目光,微微一笑:“誰沒有個落難的時候?房費就免提了吧,幾位若沒有地方可去,先住著無妨,若定要去,可以讓店裡支些盤纏給你!”
白衣男子不能相信:“姑娘……少東家為何要如此善待我們這些落難的人?”
“世事無常,保不定我也有這樣的時候呢?”媚娘指了指那位彩衣姑娘,說道:“她應該有一個穩定的住處!”
白衣男子眼圈微紅,低頭俯身,深深行了一禮道:“謝少東家高義!李秋歌記住你了!願好人福樂安康,告辭!”
媚娘看著他們走到門口,沒去帳房那裡領盤纏,便喊了一聲:“請留步!”
李秋歌回頭,媚娘說:“我看你們背著這麼多樂器,想是識音律的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李秋歌戒備地看著她:“少東家有話這裡說就好!”
媚娘心裡冒出一個念頭,想找個人商量,回過頭來目光亂掃,結果對上張靖雲,說道:“我想留下他們……”
張靖雲下意識地應道:“應該可以的。”
媚娘便真的朝李秋歌走去,站在他面前,兩人說了小半天,到最後李秋歌和他身邊的紫衣男子居然綻開笑容,看著媚娘的目光充滿欽佩和感激,他們身後那位彩衣女子也抬起頭來,秀美的臉上喜笑顏開。
媚娘問明李秋歌三人來自揚州,自幼學習音律,練歌舞,在揚州樂坊間流連多年,這次到京城來投靠親友,誰知被偷兒摸了錢袋去,親友久尋不見,又不肯當掉心愛的樂器,因此才落魄至此。
媚娘與他們談妥的事情是:仙客來提供場所資金,李秋歌和蘇玉奴、蘇玉郎姐弟負責招驀善歌舞的年輕男女,編演排練各種時人喜聞樂見的歌舞,應客人所請,於席間表演,所得賞金訂銀,李秋歌做一頭,仙客來做一頭,二二分成。
將事情談好之後,李秋歌帶著蘇玉奴、蘇玉郎姐弟還先住回仙客來原來的房間裡,媚娘交待陸祥豐拿了岑貴泉留下的鑰匙,帶人到城東岑宅去打掃一番,那宅子她也去看過,很寬敞舒適一個院落,一共有三進,外院內院,假山池魚,花樹樓台,小富之家,旁邊還延出一個側院,十多間房子,圍廊精緻,大片的空地未及種上花糙,原是岑貴泉後來買的鄰家的院子,想僻為妾室別院,卻沒想到妾室未能入住,他就被迫還鄉做地主去了。
媚娘惡作劇地給那寸糙不生的側院起了個名叫“鎖春院”,讓陸祥豐收拾了給李秋歌他們住,空地平坦,剛好可作練舞之地,再將小院通往大院的門封死,不通往來,大院她可是有用處的。
第92章 春天
媚娘每天忙碌,不睡懶覺早早出門為看兒子,然後上紫雲堂,聽婆子回話,處理事務,候府大宅年前事多,年後事也多,大事小事理完有時連午飯時間都過了,王媽媽怕她餓著,直接就讓把飯傳到紫雲堂去吃,吃完飯經常還得到大園子和各院去走走,親自巡看一些需要修葺或正在修葺的園景,有管家管事怎麼著,老太太吩咐了,當家管家就要上心,不可偷懶,勤走動,四下里察看,權作散步了。散步就散步吧,在候府里小範圍散步,有時瞅準時機,就直接散到府外去了。
忙來忙去,日子過得飛快,她每天呼吸著春天的氣息,卻沒察覺到清華院已悄然披上春裝,有天猛然發現水池邊出現兩棵萌出嫩綠枝條,像兩個身姿卓約的少女貯立水邊時,她吃驚不小,對跟在身後的翠憐翠思大聲說道:
“天哪!這裡竟然有兩棵柳樹!”
翠思樂不可支:“大奶奶,兩棵柳樹一直都在那裡呢!”
翠憐笑著說:“大奶奶天天打這兒過,沒留意看,估計把它們當木樁子了!”
媚娘笑:“可不是?不上心,就不去注意它。想不到它一夜之間發了枝條,真是好看,讓人驚艷一場!”
又指著水池對面枝藤攀爬到屋頂,開了整面牆的薔薇花說道:“那些花兒也是才開的吧?前些時就沒見著。薔薇花應是四季開花,或許是年前被幾場大雪打傷了,到現在才開放。這邊的玫瑰剛打花苞,那邊薔薇就開得鮮艷——兩個姨娘真會打理,她們卻也老實得很,總不出門,整天悶在房裡做什麼?咱們過去摘幾朵花玩玩,順便看看她們!”
翠憐說:“大奶奶又來!這樣不好,哪有奶奶去看姨娘的?該她們來看奶奶才對!”
“要什麼緊?走吧走吧,又不是沒看過,我這個奶奶不過是……”
她及時停住,嘆口氣說:“算了吧,好也是人家的,強折來半天就壞了,還是看咱們的玫瑰花苞吧!”
翠思點頭:“對!薔薇哪比玫瑰好?香也香不過!”
“這你就不懂了,其實薔薇很好,美麗卻不張揚,芳香清雅,玫瑰,有些過於嬌艷了……”
翠思不解:“奶奶,您以前可是最愛玫瑰的,現在又說它不好!”
媚娘笑道:“我現在也愛啊,誰敢說玫瑰不好了?你個傻丫頭!”
三個女人一條街,主僕幾個站在池邊指指點點,說說笑笑,完全不注意身後的徐俊英和寶駒。
徐俊英沒走出東院就聽到媚娘的驚呼,身後的寶駒忍不住笑了一聲,徐俊英垂著眼,默不作聲:她每天在想些什麼?管著家務事,看多了枯噪無味的帳簿,人變傻了?可是那雙眼睛仍然光彩奪目,一張巧嘴仍然哄得老太太歡笑,引得弟妹們高興,卻極少花心思留意他了,如今在老太太房裡用飯,完全是莊玉蘭在服侍他,鄭美玉到清華院來,連上房都不讓進,直接打發她去東院,他沒有理由去上房,覺得不應該去,又忍不住想知道她在做什麼,為不讓鄭美玉來得太密,東院小側門鎖上了,他每天從這邊正門進出,這麼多天來,只在院裡遇到她一次,她就像忽然發現那兩棵柳樹的存在一樣,驚奇地對他說:“候爺今兒走這邊麼?繞遠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