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銀狐男眼神凌厲地盯住她,口氣冷澀:“我自然有穿它的理由!你管是誰的?閉上嘴,不准多問!”
媚娘撞了一鼻子灰,有點自取其辱的感覺,難得八卦一下,無非好奇想知道京中哪個女人如此幸運,擁有這麼一件華美的銀狐斗蓬,他不肯說也算了,犯得著這樣嗎?
不禁羞惱交加:在徐府被徐俊英壓制說不得,在外邊憑什麼要受陌生人的氣?
看他通身傲慢氣度,年紀不大,出門動則帶著十多個將軍一樣的人物相隨,身上衣裳有盤龍繡紋,佩飾的各種珠寶玉掛精美絕倫,珍貴異常,此人身份地位,應該比徐俊英高貴了不知幾倍。
是個皇子吧?聽說皇帝和徐俊英年齡相仿,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兒子,就算他是皇帝的弟弟吧,那又如何?岑梅梅就這麼時運不濟,穿到這個世界,遇見誰都是爺,一個也惹不起的?
身份尊貴怎麼了?你還借我馬車坐著呢,跟我端架子,我還懶得理你!
媚娘冷起臉,轉過身去,捺開窗簾往外看,給銀狐男一個後背。
銀狐男卻不幹了:“轉過來!”
媚娘看也不看他,伸手把黃銅火爐拉近些,照舊悠閒自在地看著窗外。
“我叫你轉過身,聽見沒有?說話!”銀狐男壓制著火氣。
讓我閉嘴就閉嘴,讓我說話就說話?皇帝也不能這樣欺負人的,媚娘端坐著,就不理你了!
銀狐男臭脾氣上來,把墊在腿下的墊子全部蹬翻,還踢得四處亂飛,媚娘被砸中,回頭一看,見他居然不管不顧,用那條傷腿亂踢亂蹬,禁不住吃了一驚:他不要命了?那條紗巾只起到捆綁傷口的作用,血肯定是止不住的,看墊子上那一片血跡,已經流了不少血,他這樣胡鬧,吃虧的是自己啊。
趕緊撿起兩個軟薄的墊子,上前包住銀狐男的腿,盡力壓住,一邊瞪住他:
“你這人怎麼這樣?找死回家去死,別在我車上弄出事,帶累了我!”
銀狐男對上媚娘惱怒的眼睛,不再亂動,往後靠在車板上,眼神空洞,面露悲傷之色,喃喃說道:
“去哪裡都死不了!深宮宅院,荒郊野外,連你這小小的破車子,都不行!活著,半點意思也沒有!”
媚娘抱著他的腿,抓回那些墊子,照原樣填塞在他腿下,沒好氣地說道:
“父母生你養你這麼大,容易嗎?你不圖報恩,為一時意氣去找死,真是不知好歹!活著怎麼沒意思?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難道死了,躺在冷冰冰的黑暗地下反而有意思?我才不信!”
第61章 齊王
她只顧忙亂著,手上、衣袖、胸口都染上了血跡,等忙完發覺,懊惱得直跳腳,指著銀狐男衝口罵道:
“你……你個害人精!我怎麼辦哪?我還要去訪友,可怎麼見人!”
銀狐男直直看著媚娘,一動不動地靠在那裡,緊抿雙唇,什麼話也不說。
車外有人大聲問:“爺,爺您怎麼樣了?可有何吩咐?”
媚娘心知外邊的人定是聽見了她的罵聲,問一聲主子要不要替他教訓一下自己。見銀狐男神情疲累,面色愈加蒼白,知道他失血過多,有點虛脫了。
其實很怕他出事,他不好了,那十幾個護衛必定遷怒於自己,這荒郊野外,殺死三個微不足道的人,往雪坑裡一扔,跟隨手抹死幾隻螞蟻一樣容易。
媚娘回頭掃一眼坐著不敢動彈,也不敢亂說亂看的連嫂,想想她的三個孩子,和自己的恆兒,不禁心生悲涼:不能夠吧,老天這麼無聊?讓她死而復生,又讓她輕易去死,還拖累無辜的人!
她咬了咬唇,靠近銀狐男,摸摸他的手、臉、額頭,情況不好,體溫太低,她著急了,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你故意不讓他們知道你傷得這麼重是不是?失了這麼多血,要怎麼救你?你可一定要堅持住,千萬不能死,你一死,你的手下會殺了我陪葬!我還有事未了,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你知道嗎?求你別害我!”
銀狐男眨了眨眼,唇角揚起笑紋:“為我陪葬不好嗎?我讓他們重重賞你的家人……”
“千金萬銀,怎抵得過暖人心懷的骨肉親情?我娘親必不肯拿我換你的賞,我也憐惜我這條小命,絕不想死!”
銀狐男輕嘆口氣道:“放心吧,我死不了。去傳我的話,讓他們跑快些,到了歸雲山莊,會放你好好離去!”
媚娘趕緊捺開一角車簾,對連大身邊的隨從大聲說道:“跑快些!你家主子傷得很重,流了太多血,再不趕緊,就誤事了!”
連大身邊的隨從聽了這話,險些嚇得跌下車去,騎著馬跟在一旁的邢某急忙說道:
“可否請秦二爺讓讓,待我上去看看我家主子!”
媚娘剛要答應,身後傳來銀狐男冷漠平淡、卻帶著足夠震攝力的聲音:
“看什麼看?還不快走!”
邢某使了個眼色,隨從搶過連大手中馬鞭,將他擠下去,用力一抖韁繩,小小的馬車飛也似地在雪地上急奔。另有人給了連大一匹馬,連大忙騎上去,與眾人一同追上馬車。
媚娘鬆了口氣:“這樣還差不多,像剛才那樣走,慢死了!”
銀狐男看著她,眼睛微微眯起來,媚娘忙將手在他眼前晃晃:“你別睡!”
銀狐男難得地笑了一下:“捺開帘子我看看。”
媚娘打起窗簾,銀狐男瞄了一眼,懶懶道:“還差幾里路,就到了!”
媚娘試探地問:“到得歸雲山莊,你就有救了嗎?”
“死不了!”
“歸雲山莊,是你家?你家裡有郎中常住?”
“你問得太多了!”銀狐男說,聲音里透著疲倦。
媚娘看著一堆墊子上越來越明顯的血印,內心焦急,銀狐男眼睛一合上,她撲到門邊,捺開帘子喊:
“他暈過去了,還不快點!”
小馬車跑到歸雲山莊大門前,馬兒累得直噴白氣,口吐泡沫,連大多年飼養使喚這匹馬,心痛壞了,趁著一群人七手八腳地抱扶銀狐男下車,他不停撫摸著馬背、馬頭,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聲音哽咽,怎麼也說不出來。
媚娘披了斗蓬,早已下車站在一旁,並不去關心他們怎麼處理銀狐男,自顧自地朝歸雲山莊大門裡張望。
一位面容俊秀,玉樹臨風的白衣公子從大門裡快步走出來,他先看見了媚娘,頓住腳,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停留在她臉上,大約兩三秒鐘的功夫,便走開去,到銀狐男身邊俯身查看他的傷情,邢某早派人飛馬回來稟報了,一應救治的藥物都已備好,白衣公子揮一揮手,隨從們抬著銀狐男就要往裡面跑,他卻醒了過來,轉著頭四處張望:
“等等!秦……他呢?”
邢某趕緊走來,躬身邀請媚娘:“這一路多虧了秦二爺,既已到地方,還請秦二爺入莊內小坐一會,喝杯熱茶!”
媚娘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該怎麼辦好,這個歸雲山莊到底是不是張靖雲和靈虛子住的地方?銀狐男身份顯貴,卻是個脾氣爆烈的主,她可不敢攀上這種人,潛意識裡,就不肯向他們打聽消息,寧可等他們走掉了,再慢慢去問。
銀狐男緊抿雙唇,一直盯著媚娘看,似在怕她不答應進莊內小坐,銀狐斗蓬下,鮮血浸透衣袍,滴落在雪地上,身旁的人看得觸目驚心,他卻毫不在意。
邢某咽了下口水,再次相邀,媚娘拒絕了:“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改日得閒再來拜訪!”
說完,遠遠朝著銀狐男作了個揖:“保重,後會有期!”
轉身走到馬車旁,連大剛要扶著她上車,銀狐男喊了一聲:“慢著!”
媚娘轉過身來,銀狐男皺著眉說道:“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媚娘怔了怔,旋即回答:“我什麼都不要,只求能平安離開!”
銀狐男苦笑:“誰敢不讓你平安?我的意思——你的車子,你身上衣裳,總該換一換!”
媚娘忙擺手:“無妨!我的車子很結實,馬兒很好……我的衣裳,回家再換洗便了……這就告辭,告辭!”
越停留越感覺不對,這裡似乎是男兒國,空氣里散發的都是雄性氣息,莊子裡又陸續走出幾拔男人,都是錦繡黑袍,挺拔偉岸的軍人模樣,圍站在旁邊看著,媚娘受不了他們的眼光,幾乎要舉起袖子遮臉,逃也似地想爬上車去。
銀狐男又開始發飆,嘶吼著:“你們這些蠢材!都在這裡做什麼?給我滾回去!”
他在那裡吼叫的當兒,媚娘已爬上車,忽聽有人喚道:“秦公子請稍候!”
媚娘坐在車轅上,轉頭一看,卻是那位俊秀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含笑抬手作揖,低聲說道:“秦公子請回吧,路上慢行,自會有人隨同你去!”
媚娘疑惑地看著他,心想這聲音怎地這麼熟悉,忽然她眼睛一亮,張嘴想喊,白衣公子輕輕搖頭,她會意,忙還禮道:
“多謝公子提醒!在下知道了,自然會小心行路!”
只見邢某快步跑來,朝著媚娘作揖打拱,滿臉惶急:“秦二爺啊,求求您老人家,能否在莊上歇一下腳?您這樣急急就走,我家主子饒不過我們這些下人,也不肯進去治傷口,這血一直在流,怎生是好?”
媚娘瞟一眼過去,卻見銀狐男叫人抬了他過來,無奈地切了一聲,這人長得一副好模樣,偏偏生成那樣的脾氣性格,虧得他會找地方投胎,不然出來混,撞破頭都不會有人理他。
銀狐男對旁邊的白衣公子點點頭,一慣地口氣倨傲,對媚娘說:
“我叫趙寶,會在歸雲山莊住到明年春天!”
媚娘已經找到要找的人,得到了允諾,心裡興奮得什麼似的,哪裡去細聽銀狐男話里的意思,只想快走,便好心催他:
“好,好啊,這裡山清水秀,空氣鮮美,是個好地方!你快快進去,讓他們包紮傷口,若是血流光了,可不是好玩的!”
銀狐男咬了咬唇:“你……就叫秦二?”
“是啊,我姓秦,排行第二,可不就叫秦二?”
媚娘不解地看著他,一旁的白衣公子轉臉望向別處,邢某和其他幾個隨從則低下了頭。
“記住你說過的話,我靜候你來訪!”銀狐男陰沉著臉瞪她,手拍了拍隨從的肩:“扶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