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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吐出來罷!”
齊王瞪他一眼:“幹什麼?這個東西有毒?”
侍從低著頭:“張公子說了,現在還不能吃豆子!”
齊王回頭去看桌上那個碟子:“以為是花生來著,怎麼是豆子?陸掌柜,你們仙客來沒別的菜嗎,怎麼賣炒黃豆?”
媚娘瞄了齊王一眼:還是那副德性,長不大似的,人家開酒樓的,客人吃什麼就賣什麼,誰規定不給賣炒黃豆了?
陸祥豐走到他面前躬身道:“回稟齊王殿下:這個菜叫黃豆燜魚仔,最好下酒,頗受客人喜愛!”
齊王抬眼看媚娘,媚娘忙收回目光,齊王哼哼兩聲,揮手趕那個侍從:“去去!一顆豆,早咽了!”
侍從剛要走開,又被他喊回來:“帶了多少銀子?”
侍從答:“回爺話:銀票五千兩,紋銀五百兩!”
齊王對陸祥豐說:“陸掌柜,五百兩賠你這些桌子椅子和那些人的傷夠不夠?”
陸祥豐怔了一下,忙答道:“不敢!無功不受祿,不敢受殿下的賞!”
齊王惱了:“說的是賠!誰要賞你?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都這麼會說假話!嫌少是吧?把五千兩銀票也給他!”
陸祥豐和侍從一個推,一個給,齊王和一幫侍衛就在旁邊看著,陸祥豐汗都要滴出來了,連連轉頭去看媚娘,媚娘想了一下,對陸祥豐說:“你就拿了吧,原也該是他們賠!扣下桌椅盤碟的錢,其餘的都分給挨了打的人。”
陸祥豐這才接了銀票和銀子,不再推開。
齊王斜眼看著媚娘,手又忍不住往桌子上伸去,卻什麼也沒摸到,扭頭一看,那碟菜早被侍從拿走了。
齊王拍拍手,說道:“如此,本王和仙客來的帳算是結了吧?現在該結另一筆帳!”
他走到媚娘面前:“那怎麼算?”
媚娘說:“我不記得我欠你什麼!”
齊王有些氣惱:“你還會耍賴!說過幾日去歸雲山莊探訪,來了沒有?仙客來是你家開的店,我三天兩頭在這裡喝茶吃飯,你明明知道,不出來也罷了,還躲!現在躲不過了是吧?岑梅梅,就算你不穿這身衣裳,再讓我看到第三次,我也能認出你來,你信不信?”
媚娘抬眼看他,齊王拿手點著她:“看什麼看?貼張人皮就想蒙過去,把你這雙眼睛也變一變,或許可以!”
林如楠拍開他的手:“這手剛剛沾了油鹽,碰到她眼睛,就真的會變了!”
齊王瞪著林如楠,上下打量,不確定地轉頭去問媚娘:“他是誰?跟你一樣?”
“是,她姓林,是我好朋友!”
媚娘此時早已平復了下來,心思轉動,見齊王並沒有要認真追究她的意思,之前讓侍衛搗亂,把仙客來鬧得雞飛狗跳,驚散食客,可能就是因為認出她來了,怪她對他不敬,想要耍弄她一下,現在氣也出了,也弄明白她是個女的,他沒暴跳如雷,還能賠錢,說明他其實不算個太壞的人,除了是個斷袖,別的心理上應該還算正常吧?
那是不是可以這麼認為:他不憎惡她,而且還有想和她做朋友的想法!
她,秦媚娘,威遠候夫人,和齊王、一個斷袖做朋友?有點不搭界。
還是岑梅梅,仙客來少東主,和齊王,一個斷袖做朋友,那差不多。
人各有志,每個人活著,有自主的權利,誰也不能剝奪誰的正當樂趣,咱來自現代世界,不搞種族歧視,也不好歧視——斷袖!
這麼想通了,媚娘就誠心向齊王認錯:“以前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就是怕與殿下身份懸殊,不好相見。殿下若要責罰,我接受!”
齊王看著她,目光閃爍不定:“你到底是姓秦還是姓岑?這人皮哪裡得來?”
媚娘答道:“這個是跟人買的,我……也姓秦,也姓岑。”
“豈有此理!”
“是實話,殿下以後會知道。”
“不要這樣稱呼我,還叫名字!”
“不敢!”
“我要怎麼責罰你呢?”
齊王雙臂環抱於胸,一隻手摸著下巴,掃一眼被侍衛們趕走了食客,顯得空蕩蕩的大堂,目光移動,最後停留在舞台側邊那副架子鼓上,唇角微微上揚:
“你擊鼓的技藝很高超,教會我這個,就可以了!”
媚娘一口答應:“好,我盡力傳授!”
第100章 有喜
天色未明,徐俊英出門之前,走到上房來問一下媚娘的情況,幾個丫頭都在,各忙各事,隔扇里仍然帷幔低垂,媚娘還沒起床。
給候爺行了禮,翠喜便要去泡茶來,徐俊英擺手:“我就走,你們奶奶沒好嗎?一會讓寶駒帶太醫回來瞧瞧。”
翠喜說道:“回候爺:大奶奶昨晚吃了候爺前些日子給的藥丸,睡一覺就好了,半夜裡起來用些粥飯,因想到有帳冊未看完,便連夜看了,直到四更多點才又躺下睡去。”
徐俊英看著她:“身體要緊還是帳冊要緊?你們就任她這般?”
翠喜低著頭:“奴婢們勸不住。”
“再有這樣的事,你們幾個,都不要待在院子裡了——大奶奶醒來,必是趕不上請早安,傳我的話:晚上定要去錦華堂侍候老太太晚飯。”
“奴婢記住了!”
徐俊英皺著眉再看一眼紋絲不動的帷幔,轉身出門走了。
他不信她沒醒,算好了時辰過來的,幾個丫頭開的開櫃門,熏的熏衣裳,還有一個已經走到帳幔前了,她每天都要在這個時候出門去看恆兒,今天早上是她起得遲了,還是他沒算準,去得早了?
很有可能她就睜著眼坐在床上,就不見他,等他離開了才出來。
昨夜他也直到四更才上床合了一下眼,夢裡翠喜滿臉淚水,跪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大爺,我們大奶奶她、她沒了!”
他驚出一身冷汗,猛然坐起,半夢半醒間,恍惚記起那是舊日情形,媚娘病死的那個夜晚,翠喜沖開他書房的門,就那樣哭倒在地上。
那時他沒有半分驚訝,喝了一口茶,揮手讓瑞珠瑞寶將翠喜扶了出去,交待寶駒辦事,他就在書房坐到天亮,才過去看了一眼死去的,他名份上的妻子。
真正死去,反不如夢裡死去引得他慌亂失措。
也許,他該在她醒來那天,藉口她的病會過人,把她移往別處去住,不聞不問,就不至於弄到今天,對她感知越多,心情越複雜。
她總是這樣,變化快得讓他無法理解,死去活來,換了個人似的;責備他停妻再娶,過後不久即慡快利落、毫無怨言地為他安排籌備娶新妻,連她最討厭的鄭美玉要來做良妾,也不反對,還大方地讓出清華院上房,捨棄那一大片據說是她親手栽種的玫瑰花,寧願住到偏僻清冷的靜院去。
有意避開他,不與他碰面,又是幾天不見她影子了,她在想些什麼?故意疏離?還是,她知道了以前的事情,沒臉再見他了?
徐俊英心緒煩亂,和寶駒騎著馬出來,繞過中門時遇見了匆匆趕來的百戰。
百戰揉了揉眼睛,徐俊英看著他:“若還想跑外務,就不必跟著。”
百戰告罪:“爺還讓我回來吧,跟著那些人一起,整天只是喝酒,實在沒意思!”
寶駒笑了一聲,徐俊英說:“快去牽了你的馬跟上……昨夜去做什麼了,沒睡夠似的。”
百戰高興地說道:“還是喝酒啊!爺慢慢走,等我取了馬來,一路講趣事給爺聽。”
百戰講的趣事,發生在昨夜,齊王帶了侍衛,大鬧仙客來,仙客來少東主卻也不好惹,領著一班堂倌、廚子,甚至歌伎舞姬,對抗上了,堂上亂成一團,極是熱鬧。
寶駒大為驚奇:“那仙客來少東主什麼人啊?不怕死的麼,敢頂撞齊王?”
百戰笑道:“原先也不知道那少年是誰,聽掌柜大聲喊,又見堂倌廚子都上來了,才知道是仙客來少東主。那少東主有點身手,連環踢很漂亮,就是氣力不濟,傷不了人,看她也支撐不下去,齊王就是跟她玩玩吧,要來真的,就不是那樣了。”
徐俊英問:“到底是誰惹了誰?後來怎麼收場?”
百戰答:“是齊王讓侍衛挑事,打了一場,後來,後來就不知道了,那少東主罵了一聲‘趙寶,你們這麼多男人欺負女子’,齊王給亮了身份,侍衛們就把食客都趕出去了。”
百戰猶猶豫豫地看徐俊英兩眼,徐俊英說:“有話就講!”
百戰這才拍馬靠近些,說道:“仙客來少東主,就是那天打張四公子那位姑娘!”
徐俊英怔了一下:“你看清楚了?”
“穿了男兒裝,我就在近邊的桌席,看著臉兒長得一樣,那聲音,跟我們大……那太像了!”
徐俊英挑了挑眉:“這麼說人人都知道齊王欺負女孩子了?”
百戰搖搖頭:“那位少東主作男兒裝束,開頭還上台擊鼓,技藝真是高超,看得人眼花繚亂,她不開口說話,跟那些舞劍器的白臉少年沒什麼兩樣,很多人,包括跟我一桌子喝酒的兄弟們都認為她是個男孩,都說這一下仙客來估計要關門了!”
徐俊英若有所思地頷首:“怪不得她敢一個人上街,女孩子學些防身的技藝還是不錯的……她當面喊齊王的名諱,說明他們早就認識,齊王不過跟她鬧著玩,仙客來不會有事的。”
說話間一輛馬車打他們身邊過去,寶駒指著車廂板上刻著的微章說道:“那!仙客來的馬車,每天往訂買點心的人家送貨的!”
百戰撓撓頭:“還真沒事,那齊王昨晚鬧個什麼勁,白糟蹋了我們一桌子好酒菜!”
寶駒指著他笑:“你不是不想喝酒的嗎?”
“那是我花的錢!昨晚該我請客,偏遇上這事,倒霉的!”
媚娘在徐俊英離去之後跳下床,忙不迭地催著:“快快!替我梳頭,要來不及了!我先去看一眼恆兒,然後就去錦華堂,侍候老太太洗漱吃早飯,晚上去不去錦華堂,候爺也沒話說了。紫雲堂讓三奶奶頂一會,我哄好了老太太再過去……翠喜找余媽媽她們安排一下,午飯後出門!”
翠憐一邊替她梳理頭髮,一邊求道:“我的好奶奶,你們回來早些罷,候爺今夜要是再來,我和橙兒苹兒就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