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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楠說:“你不要怕,威遠候喜歡你才會求皇上下旨賜婚,都不須經過他家長者!他是威名遠揚的常勝將軍,皇上聖眷正隆,炙手可熱之際,豈會保不住你的平安富貴?”
媚娘出閣,她自始至終陪在旁邊,看著喜娘們給她梳妝打扮,鳳冠霞帔襯得媚娘更是美得如同神仙妃子,大紅綢巾覆到新娘頭上之時,媚娘最後一次與她對視,林如楠清晰地看到媚娘眼中的不安和隱隱的淚光。
林如楠握住媚娘的手,安慰道:“只管好好兒地嫁過去,過了新婚期,我時常去候府看望你便是!”
她萬萬沒想到,秦媚娘嫁進候府第二天,她父親便被坐連了貪墨案,父親被拘禁,整個林府的人都被關押起來,與外邊毫無消息來往,直到十多天後,父親判了罪名,家產查抄充公,連府宅也被官府沒了,一家人只能簡單收拾幾樣行李,蹲靠在自家屋檐下,等天一亮便坐上馬車,由公人帶出城,往南邊去了。
如今的媚娘,她變成什麼樣了?長高些了嗎,應該不會再那麼膽小,動不動就流眼淚了吧?
還有深宮裡那一位,林如楠直覺認為全家能夠這麼快回到京城,是仰仗她的幫助,童年嘻戲時摘花相贈,她說過一句話:貧賤勿相棄,富貴勿相忘!
第96章 偽裝
張靖雲代媚娘接得林如楠,安置在岑宅,又為林老太爺診了脈,開了藥方子,順便也看了看哭鬧不休的兩個小娃娃,他們並沒什麼事,估計就是坐馬車太久,悶的。
陸祥豐得了張靖雲傳來消息,連夜送了酒菜飯食過來,特意讓廚房做了一份適合老的小的吃喝的粥食,媚娘早安排有僕婦在岑府等著服侍林如楠一家,一應生活用品全部都置了新的,老老少少,一住進岑院,就如同回到了家,熱茶喝著,熱水泡著,舒適的新衣換上,歸途中的疲累消逝了大半,小娃娃很快睡了,林老太爺喝了半碗粥,藥還沒熬成送上來呢,精神已好了大半。
暫時代理內院管事的張媽媽領了四五個僕婦丫頭,上來見新主子,對林如楠說:“從今後,林姑娘就是這宅子裡的主子,奴婢們聽候吩咐!”
林如楠看著她:“這是——秦小姐說的?”
張媽媽不知道她說誰:“回姑娘的話:奴婢們不知誰是秦小姐?奴婢們只見過岑姑娘!”
林如楠微笑:“好吧,岑姑娘就岑姑娘,她什麼時候來?”
張媽媽說:“姑娘回來了,岑姑娘也快來了!”
媚娘直到兩天後才出現在岑宅,就是那天下車買果脯,不小心被百戰發現了。
是翠喜提醒的她:林小姐愛吃鹽漬橄欖、蜜糖棗子、酸辣豆乾,吃了辣的要用甜的改一下口,太甜了再吃顆鹽漬橄欖……媚娘額頭直冒黑線,這妞口味不是一般的怪啊。
她堅持不讓翠喜翠思下車,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被人撞見可不行,她自己下去買了東西回來,幸好她堅守原則,要是那天一個鬆散讓翠喜下車去買,就讓百戰發現秘密了。
好友見面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難堪,林如楠的脾氣性情與她太合拍了,開始想不明白柔弱膽怯的秦媚娘怎麼就入了她的眼,兩人成了好朋友。和林如楠接觸小半天后,也就了解了:林如楠豁達開朗,卻最能憐惜弱小,而小白兔一樣的秦媚娘,剛好能滿足她這位大小姐的扶弱之心,不用懷疑,她們之間的友情純真乾淨,不帶有任何利益關係。
林如楠最先看到的是戴了面具的媚娘,猶疑地看著她:不認識啊,可是身邊的兩個丫頭卻是認得的。
翠喜取來清水,媚娘用手沾了水,輕拍臉部,取下面具,露出秦媚娘那張美艷絕倫的面龐,林如楠才驚呼一聲,歡喜地笑了。
林如楠理解媚娘不能隨意出門的苦衷,仍讓她戴上面具,以岑梅梅的身份,一一見過林家長輩,又看了林如楠的小庶弟小庶妹,然後兩人也不用人跟著,慢慢在院中散步,說著離別後各自的種種情況。
媚娘不知道前身與林如楠是如何相處的,她卻發現自己與林如楠是真正的一見如故,和她的談話默契而順暢,承接恰到好處,毫無冷場,時間被她們利用到了極致。
她了解了林如楠的所有情況,因為信任,也將自己——當然是秦媚娘和徐俊英之間的關係做了交待,只說夫妻感情不融洽,雖然生了小孩,但長輩不看好,在府里的日子有點難過,為此還大病一場,當然現在好了起來,身體恢復健壯了。
林如楠問到張靖雲,媚娘是這樣解釋的:小孩太小,她大病時需要用錢,徐俊英那時在戰場,照顧不到,候府中人輕看她,她也不肯低頭求他們,只有想辦法弄錢,機緣巧合取得了仙客來的經營權,既解決了自己私底下的用度,也解決了娘家的困難。張靖雲和另外幾位朋友是在經營仙客來時認識的,都是君子,值得交往。
幸好林如楠雖然出身名門,卻不是思想很傳統刻板的閨秀,本身又經歷過苦難,對媚娘的這個做法卻是讚賞有加,拉著她的手說道:“你我天各一方,仍需各自努力過活,我在荒效野外一樣的地方,生活清苦,身心卻自由,過得倒比你還自在。你初嫁時的顧慮竟然應驗了,候府,果然不適合你。可是怎麼辦呢,已經有了恆兒……我當時看著徐俊英,感覺他不像個薄情的人啊。”
媚娘笑了笑:“不是他的錯,我……唉!緣份的事,說不清道不明,且過著吧,如今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林如楠有點消極:“看你這樣,我都不敢想自己的姻緣了!”
媚娘忙說:“別啊!你不比我,你肯定能嫁得一位好郎君!”
兩個閨友又開始說笑打趣,媚娘這才跟林如楠說了皇后孫慧雲的近況,以及皇后為她所做的一切,林如楠眼裡閃出淚花,哽咽道:
“是我拖累了你們!皇后自個兒鳳體欠安,還想著我,為我排憂解難……你自顧不暇,卻要偷偷跑出來看顧我!”
媚娘用手裡的絲巾輕輕按了按她的眼角,笑著安慰道:“別哭,乖啊!皇后一切都好著呢,三月份就要生下龍子了,我們以朋友的誠心和真心,為她祈福吧!”
林如楠被她的口氣逗笑了,搶下絲巾自己拭淚,點頭說道:“好的!我們以朋友的誠心和真心,為皇后祈福!”
走到靠近鎖春院的院牆邊,忽聽到那邊傳來一陣清越的笛音,還有激昂的鼓聲,悠揚的琴音,林如楠怔住:“這邊是樂坊?”
媚娘笑道:“鎖春院,是我帶回來的朋友住著,他們招幕了一些熟諳韻律樂器舞技的年輕男女,練習編排,應食客邀約在仙客來演出,我想著日後他們技藝成熟,自成一派了,可以另立門戶,開一個專門的樂坊。”
林如楠頻頻點頭:“你想得很對!還記得我最愛看你弄琴嗎?我琴藝並不怎麼樣,自己也不喜歡操弄,卻喜歡聽人家弄!”
媚娘笑:“我如今什麼也不會了,彈琴弄曲,一場大病下來,全忘記了!”
林如楠認真地看著她:“全忘記了?但你身上卻多出很多樣東西……真的,現在的你,太不像以前了,不過我更喜歡現在的你!”
一說到這個話題,媚娘就忍不住往別處扯:“想不想看他們唱歌跳舞?鎖春院裡只是排練,真正在仙客來精心設計的小舞台上演出,那才叫美妙。你若想看,明晚讓他們安排一下,我與你女扮男裝,到現場喝酒觀舞,權作為你洗塵,我擊鼓給你看!”
林如楠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喝酒、觀賞歌舞,我太喜歡了!”
第二天傍晚,徐俊英從外邊回來,換了家常服,先到錦華堂給老太太請安,見幾個弟妹都在,老太太又留他用晚飯,便應下了。坐著陪老太太說了一會話,晚飯傳上來,只見白景玉帶了莊玉蘭布碗碟,為眾人盛湯布菜,仍然不見媚娘過來,老太太笑著說:“去過你母親處請安了嗎?你母親近段身子不太舒慡,我讓媚娘多往她那邊去,服侍著婆婆,又正好看顧恆哥兒。”
徐俊英說:“孫兒昨天去過母親那裡,請了太醫為她診脈,並無大礙,就是春日常有的頭痛症,吃幾付藥便好。”
“嗯,那就好。”
吃過晚飯,徐俊英照舊藉口說帶了公文回家看,婉拒了莊玉蘭的茶水,先於弟妹們之前回去了。
莊玉蘭跟送到門口廊下,看著徐俊英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裡又歡喜又憂慮,歡喜的是即將成為他的新夫人,憂慮的是他最近心緒不寧,不肯再看她展示茶藝,為他親手煮茶奉茶,他到底有什麼心事?是公事,還是私事?
不管是什麼,莊玉蘭自信地想,等嫁入清華院,一定不會再讓他這樣,她要時刻陪伴在他身邊,用心哄他高興,讓他快樂起來!
徐俊英回到清華院,沒直接回東院,而是走到上房門口,廊下的僕婦待要傳報進去,他擺了擺手,橙兒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聲音清脆地喊了聲:
“候爺回來了!”
徐俊英轉頭去看橙兒,橙兒也看著他,一臉天真無辜的笑容:“候爺請進,大奶奶剛吃了藥躺下一會,頭暈病又犯了呢!”
徐俊英想了想,摒退僕婦,自己挑簾走了進去。
難怪他在外邊看著窗上燈光若有若無,房裡只亮著一盞燈,挑著豆大一點燈花,房裡只有翠憐一個丫頭,迎上來向他行禮,徐俊英掃一眼下了兩層幔帳的隔扇,隱約見裡邊床鋪上躺著個人,面朝里,身上棉被蓋得嚴嚴實實。
徐俊英問道:“大奶奶剛吃了藥丸,不是要坐一會的麼,這就睡著了?”
翠憐低著頭:“回候爺話:大奶奶累了一天,又去大太太房裡侍候著,還抱恆兒,剛剛只吃了藥丸,連晚飯都沒認真吃呢,就睡去了!”
她說著走去捺開一層帳幔:“候爺看看奶奶,奶奶睡是睡著了,臉色有些不好!”
徐俊英沒動,卻環顧四周:“怎麼就你一個人?她們呢?”
“王媽媽到廚房去了,給大奶奶煮碗粥留著,什麼時候醒,就什麼吃。翠思怕媽媽眼不好走路跌著,跟了去。大奶奶身子不適,翠喜讓我不合眼地照看著,她先去睡會兒,上半夜我值夜,下半夜她來!”
徐俊英點了點頭:“好生服侍著,實在不好,就讓寶駒去請太醫來瞧看!”
翠憐放下帳幔,說道:“奴婢記住了!若有什麼,便給候爺回話!”
徐俊英不再說什麼,又再看了翠憐一眼,轉身出門,回東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