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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俊英問道:“你們大奶奶在哪裡?”
翠憐回道:“稟候爺:大奶奶午睡起來,就出去巡園子,還沒回來呢!”
“巡園子?這種事用得著她去做嗎?”
翠憐低著頭:“大太太說過:婆子們貪杯好賭,總有徇私的時候,大奶奶管著整個府里,不能偷懶鬆懈,三天兩頭要去巡看一次!”
“巡一次園子,要多久?”
翠憐想了一下:“這個可定不准——大奶奶身子弱,走得不快,有時路過哪個院子,譬如三奶奶、四奶奶又或是姑娘們那裡,會坐下歇歇腳,喝杯茶,說幾句話……”
“好了好了,”徐俊英耐不住翠憐的羅嗦,擺手道:“早上我的話可傳到?我更衣後去錦華堂,讓她也一起到老太太那裡去用晚飯!”
翠憐俯首道:“奴婢們傳了候爺的話,大奶奶今晨趕著去過錦華堂了,服侍老太太用早飯之後才去的紫雲堂。”
徐俊英看著翠憐:“晨間去了,晚上再去也不為過,晨昏定省,是她該做的!”
第102章 故意
說完轉身回東院,寶駒跟著他,不小心將懷裡的一卷畫軸跌落地上,想撿又騰不出手,看看候爺走得遠了,忙對翠憐說道:
“快把這個撿起來!”
翠憐心裡正緊張,想著大奶奶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哪裡顧得上寶駒,理也不理,扭頭就走,小丫頭們竟也一個不理他,跟著走了。
寶駒又急又氣:“你、你們……”
瑞珠從月洞門那邊跑來:“候爺讓我來拿些物件!”
寶駒讓她撿起地上的畫卷,又讓她拿了懷裡幾樣東西去,說道:“還好你來,不然我不知怎麼辦了,那畫卷是爺喜歡的,掉到地上,她們一個不幫撿!”
瑞珠看了翠憐她們一眼:“都快不是一家人了,自然不肯替你撿!”
她壓低了聲音,卻仍是讓耳朵尖的苹兒聽見了,當下追著他們應道:
“瑞珠姐姐你說明白些:誰和誰是一家人,誰和誰又不是一家人?誰不肯替他撿了?你們聽見他喊誰替他撿了嗎?”
小丫頭跟在寶駒身後,聲音又尖又脆,直往他耳里鑽,劃得他耳膜發疼,只聽得見一大堆繞口的誰誰誰,什麼意思卻是弄不清楚。
瑞珠白了臉:“你這小蹄子,我說什麼了?我什麼也沒說!”
“你說了!你說‘都快不是一家人了’,我耳朵不聾!”
翠憐指住瑞珠:“你什麼意思?清華院這些日子修葺整理各處房間,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大奶奶一句話不讓我們亂講,偏是你來這裡嚼舌!你說有新奶奶來了是吧,有新姨娘做你的靠山是吧,我們要被趕出去了,我們奶奶不是這一家裡的人了?是不是?你們都聽清了嗎?東院的瑞珠,她可是這樣講的?”
“是!瑞珠姐姐她就是這樣傳的話!”
小丫頭們異口同聲,瑞珠哭了,寶駒呆了,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好像挑起了什麼事端,趕緊地想溜,翠憐趕上幾步攔在他面前,杏眼溫柔有情,輕抿薄薄的紅唇微微一笑:
“寶駒大哥,你剛才也聽見了!”
寶駒看著翠憐,臉漲得通紅,慌亂地搖頭又點頭:“沒聽見!聽見了……”
小丫頭們嘩地一聲笑,寶駒撇下哭得找不著路的瑞珠,逃也似地跑了。
寶駒回到東院,徐俊英已更衣完畢,瑞寶進來將官服掛好,徐俊英問寶駒:
“那邊怎麼回事?吱吱喳喳吵個不休!”
寶駒一邊放下東西,一邊平息自己,據實稟告:“……瑞珠說了句不該說的話,那邊小丫頭捉著她吵呢!”
“瑞珠說了什麼?”
寶駒不安地看他一眼:“瑞珠說‘都快不是一家人了’,之後小丫頭就吱吱喳喳地吵,說、說要有新奶奶來了,要趕大奶奶走了……小的想著這話是翠憐借著瑞珠,故意挑起,明日怕是園子裡都傳遍了,以後大奶奶離開東院,那就不是她自己要走,是……”
“翠憐要的是這個結果嗎?”徐俊英笑了笑:“你猜錯了,下去吧。瑞寶留下!”
寶駒關門出去,瑞寶惴惴不安地低頭站著,徐俊英坐在桌旁,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面:
“瑞珠憑什麼說出那樣的話?你們是怎麼聽來的,也說給我聽聽!”
瑞寶慢慢跪了下來:“候爺……”
徐俊英說:“老太太貼身的丫頭,一共有八個,八歲開始圍繞在她身邊,她疼愛你們,捨得把你和瑞珠給我,我又怎麼捨得為難你們?你們兩個與錦華堂從來就沒斷過信,我這裡的事情錦華堂都知道,錦華堂那邊,我只問這一次,你也不肯說麼?”
瑞寶輕輕啜泣:“候爺饒恕!季媽媽要問這邊的事,我們不能不答,我不知道瑞珠是怎麼說的,我、我自己並不敢把這邊的事都說去了……這一次,是前兩天瑞雪過生辰,我和瑞珠去賀她,姐妹們坐著就說到,說到大奶奶,瑞雪說其實大奶奶很好,又賢惠,都跟老太太商量好了,把清華院上房讓給新奶奶住,她自己另找一個院子……”
徐俊英皺起眉:“她,去跟老太太說了?老太太也准了?”
瑞寶說道:“應是准了,不然瑞雪不會那樣說!”
徐俊英點點頭:“好,下去吧。你和瑞珠,以後跟那邊的丫頭們以禮相見就好,不要隨意說話。”
“是!奴婢記住了!”
媚娘還是趕不及去錦華堂,翠憐派了個婆子去錦華堂打聽消息,又拿了一盒蘇餅,讓橙兒拿著去三奶奶院子裡,代表大奶奶問一聲好兒,探看三奶奶去沒去錦華堂,如果沒去,等會候爺回來問起,就有地兒安排大奶奶了。
王媽媽照舊帶了苹兒,負責西側院到清華院之間的接應。
媚娘回到清華院問了些事,便進內室沐浴更衣,翠思翠喜將各自身上背的布包取下來統統交給翠憐收起,也各自去洗,王媽媽回來看了一眼,放下心來,又帶著橙兒苹兒去廚房弄吃的。
媚娘主僕幾個都弄清楚了,坐在榻上看的看書,描的描紅,勾的勾毛衣,媚娘就開始訓起翠憐來:
“你說你鬧這齣有什麼意思?要人家覺得咱們可憐嗎?我還巴不得這事兒快快地悄悄地就做成了,你這樣一來……看著吧,那人是要臉的,他指不定就不讓我搬走了呢!”
翠憐站在邊上,絞著兩手,眼裡有淚光閃動:“我就不想讓奶奶離開清華院!憑什麼讓人家住正院,奶奶去住偏院?奶奶是明媒正娶的候夫人,她算什麼?平妻,後來的,皇命賜婚也遲了!奶奶為什麼要讓?休棄下堂,離開候府,也要從這裡,正室的位子,堂堂正正走出去!”
媚娘呆了,翠喜和翠思也楞楞地看著翠憐,門外,徐俊英已經挑起了門帘,卻沒有邁步進去,只聽媚娘說道:
“你這丫頭,讓我刮目相看啊,只說你腦子靈光,沒想到還蠻有性格的。”
翠思問道:“什麼叫性格?我沒有嗎?”
媚娘說:“這裡的性格,是指很不一樣的啦。”
“那我跟誰一樣了?”
“你也……你也很不一樣,哎呀算了,說不清楚了啦!”
主僕幾個咯咯笑起來,徐俊英放下門帘,朝廊下招了招手,被他趕走的僕婦婆子們走回來,徐俊英說:“報一聲兒吧!”
婆子就高聲喊:“候爺回來了!”
屋裡這回不怎麼亂了,今晚沒看仙客來的帳簿。
媚娘從塌上下來,翠喜替她套上繡花鞋,三個丫頭排隊兒跟在她身後,一起迎上幾步,朝候爺行禮。
媚娘說:“候爺在錦華堂用了晚飯來,可聽到喜訊了?”
徐俊英點頭:“三弟媳有喜,三弟說,有你一份功勞,讓我代為轉達謝意!”
媚娘微笑:“三爺客氣了,我以前得了如蘭很多幫助,都沒說一個謝字。”
徐俊英掃了一眼並排站著的幾個丫頭:“怎麼,不給我一杯茶喝嗎?”
翠喜忙跑去沖茶,一會兒捧了一杯茶碗來放在徐俊英面前:“候爺請用!”
徐俊英看著媚娘:“你不喝?”
媚娘搖頭:“我還沒吃飯,一會喝湯。”
徐俊英看向翠憐:“為什麼不去錦華堂用飯?”
翠憐低下頭,媚娘回答:“我去了如蘭那裡,陪她說了一會話,別的妯娌也來道喜,說笑著就誤了飯點,錦華堂那邊有景玉和玉表妹在,也可以了!”
徐俊英忽然問道:“上次靈虛子給你那些藥丸子,身上疼痛吃了會好,你這裡,還有嗎?”
媚娘心裡一跳,卻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什麼藥丸子?誰身上疼痛?是候爺前幾日給我那盒麼?還有啊,我才吃了兩顆!”
徐俊英認真仔細地看著她的臉,看不出什麼破綻,說道:“不是那個,你不記得靈虛子了麼?”
“靈虛子,”媚娘念了一遍:“怎麼不記得?你的朋友,給我診過脈的,還有一位,就是因為他們來了,如蘭的西江雪蘭才被搬到後院去了。”
“另一位,他叫張靖雲。”徐俊英目光不離開媚娘的臉:“你可能不知道,張靖雲是靖國公府的大公子,上次我在街上看到一位姑娘,用鞭子抽打靖國公府四公子,那位姑娘……她姓岑,我今天知道她叫岑梅梅!”
那邊翠喜和翠思緊張得冒汗,媚娘被徐俊英盯著,神情略略有些慌亂,她偏過臉去,溫婉地說道:
“那姑娘,她真厲害!候爺是不是……若覺得她好,可以讓人去問問,身家清白有些根基的,求回來做個良妾,也就是了!”
哼哼!肯定是聞出點什麼味來了,搞不好今天和張靖雲靈虛子相遇,給他在一旁見著了。那就跟他玩真的,讓他去查,那麼多岑姓人家,就算他查到東城岑家又如何?岑家門戶端正在那兒呢,有人住著呢,求娶是不可能啦,開酒樓的商賈女,怎堪配他清高勛貴人家?
徐俊英怔了一下,悻悻地垂下眼帘:她那心思是怎麼轉的?竟然這樣理解……求回來做良妾?把他當什麼了!
翠喜偷偷地瞄看媚娘,翠思費了好大的勁才壓制住自己,保持著臉上的瑟縮表情,沒有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