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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笑道:“嗯,好!還是這麼美若天仙,乖巧柔順,怎麼徐俊英說你病了一場回來,有些呆呆的?不覺得啊!”
媚娘心裡好無奈:這個徐俊英,要是生在現代,估計把正常人說成精神分裂症那樣的事他也能做得出來。
皇上問皇后都吃了什麼,吃得好不好,皇后答說有媚娘在身邊,心情愉快,吃得比任何時候都多。皇上連連稱好,陪著她們坐了一會,分別為兩個女人各挾了一筷子菜,發現媚娘偷偷打量他,便笑著說:
“看來你當真忘記朕了,當日在湖邊,你是見過朕的啊!怎麼樣,覺得朕這副長相,還可以吧?比不比得你家徐俊英?”
媚娘卟哧一聲笑出來,皇后也笑:“皇上,哪有這樣與臣妻說話的?”
皇上四下里望望:“這裡又沒旁人,就我們幾個,說笑兩句無妨。我與徐俊英生死至交,與媚娘也不必客氣,對吧?”
媚娘點頭:“皇上是臣妾見過的最好看、最賢明、最慡朗的……”
她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了,難道說“皇上是臣妾見過的最好看、最賢明、最慡朗的皇帝”?天哪,那是在現代看連續劇好吧,這個朝代的秦媚娘十七八歲年紀,她能見著幾個皇帝?
皇上和皇后等她這後半句等得辛苦,皇上瞪著她看,媚娘只好接著說:“最最慡朗的年輕人!”
皇上哈哈一笑:“很好,又出來一個馬屁精,比徐俊英有趣多了!”
被說成馬屁精,媚娘不由地微微撅了撅嘴,皇上更覺好笑,又打趣她幾句,轉對皇后說:
“可惜外邊風兒大,不然帶你出去,媚娘也能與俊英一塊兒賞花燈,定是十分好玩的!”
皇后溫柔地撫摸著肚子說:“明年吧,今年咱們忍著,明年帶著孩兒一塊出去賞玩!”
皇上把自己的手覆在皇后手上,點頭道:“好,明年咱們一家子,和俊英他們一家子同賞花燈!”
皇后想起什麼,抬頭對皇上說:“太后那裡……”
皇上對她笑了笑:“太后陪齊王,齊王不肯出來。你好好兒的就行,無須牽掛太多。”
媚娘安靜地坐在一旁,微笑看著他們,帝王家難得的夫妻恩愛情深,讓她好一陣羨慕忌妒。
皇上又安慰媚娘:“俊英代我在大殿陪伴應酬著眾位大臣,等會我下去了,便讓他來接你,你們夫妻可以賞過花燈再回!”
媚娘福身道:“臣妾謝皇上關心!”
第81章 毛衣
辭別皇后,內侍引著走出宮門,就看見徐俊英挺拔的身姿,站在花樹暗影里等著,他可沒有耐心像皇上說的那樣,陪她去逛看花燈,只一句話:
“走吧,回府!”
說也奇怪,儘管明白了兩人之間是那樣的尷尬利害關係,媚娘一走近徐俊英,仍能馬上找到那種安穩踏實的感覺,就像,怎麼說呢,茫茫人海中,他不是良人,但他總算是自己初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認定為最親近的、想要依靠的人。唉,就當是在外地遇到個老鄉吧,從他這裡得點精神安慰也不錯。
深夜出宮,宮門外成排懸掛的燈籠,照得四處亮如白晝,車如水,馬如龍,外命婦各自上車回家,定國公夫人竟然還沒走,見著媚娘,便要走過來,媚娘忙主動迎上去,龐氏引了定國公來相見,徐俊英少不得也上前見禮,說著話,其他幾位候爺、候夫人也加入進來,便在一處互相道別,方陸續離開。
車夫放下踏蹬,媚娘上著車,還在四顧張望,腳下踩空,身子斜了一下,徐俊英在一旁下意識地伸出手,她倒是抓得很快,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又趕緊放開,誰也不看誰,媚娘心裡直吐槽,快快閃進車廂,免得難堪。
徐俊英不坐車,和寶駒、百戰騎著馬跟在馬車旁邊走。
媚娘獨自坐在車裡,恍惚了一小會,慚慚偷著樂起來:好啊!攀上皇后了!最重要是皇上寵愛皇后,皇后說什麼皇上肯聽,有盼頭啦!慢慢來,車到山前必有路,不用苦憋著關在候府過一輩,好日子會有的,給點耐心吧!
見著點陽光,就以為春天到來了,沒想到兩天後居然又下起雨雪來,春寒依然能凍死人,還加上大風,媚娘怕冷,除了上紫雲堂,去秋華院看兒子,老太太那裡都託辭不去了,不是有徐俊英嗎?他天天去就行了唄,老太太稀罕的是他這個長孫,可不是媚娘。
晚上看書累了,又拿了勾針勾毛衣,用心織成的那件紫色毛衣給了皇后,自己又落了空,好歹趕勾件背心,春天穿背心就好,還有答應皇后的,小皇子的,找到事情做了吧?閒的。
徐俊英走進來,沒要翠思服侍脫掉斗蓬,只將手上的一個包袱交給翠思,看著媚娘說道:
“皇后娘娘讓我交給你的,她說,這幾日天氣寒冷,托你為皇上做一件衣裳!”
翠思將包袱拿到媚娘面前,媚娘找開來看,裡面竟是幾種成色和顏色都上佳的絨線,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她自己穿著毛衣感覺輕鬆舒服暖和,便也給皇上要一件。
媚娘笑著對徐俊英說道:“我知道了,有勞候爺!”
徐俊英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媚娘先挑了明黃色的絨線,皇家特色嘛,想了想,又放下,另挑了紫色的,給皇后的就是紫色,他們夫妻恩愛,情侶裝不是更好?下次織背心再給他們用明黃色。
定了相同花式,加班加點,叫三個丫頭也輪流一起來,儘量把握好,讓針腳細密均勻如出一人之手,第三天早上天蒙蒙亮,便讓翠喜將完工的毛衣細心包好,送去東院,交到徐俊英手上:
“大奶奶說:這是皇后娘娘要的毛衣,麻煩候爺仍舊交付內侍送到皇后娘娘手上!”
徐俊英看了翠喜一眼,問道:“你們奶奶,這些日子都忙這個?”
翠喜低下頭:“是的。奶奶怕冷,不肯出門,除了去秋華院給太太請安,就在房裡做針線活。”
徐俊英說:“回去跟你奶奶說,也去老太太房裡看看,她多久沒去了?”
“是,奴婢回去就跟奶奶說!”
翠喜應著,磨磨蹭蹭又拿出一個小包袱,遞給徐俊英,徐俊英接過去:“這又是什麼?”
翠喜說:“這件毛衣是奶奶親手為候爺織的,春寒也很傷人,外邊風兒大,候爺穿著吧!”
徐俊英拿著包袱,沉默了一下,放到案桌上,說道:“留著吧,跟你奶奶說聲辛苦!”
翠喜暗鬆口氣,退後一步,行了禮,趕緊離開。
她和翠憐、翠思又不是傻子,怎麼看不出候爺和奶奶之間的隔陔?翠思恨恨地說怪那個該死的表小姐,她和翠憐卻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奶奶在候府被輕看,無人搭理,七爺仗義護著,生了恆哥兒後,七爺更是送了許多貴重的好東西,雖然後來都被表小姐搬走,但奶奶那時畢竟收下了,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王媽媽管得嚴,回了太太,找藉口驅走院子裡的婆子,不要那麼多粗使僕婦丫頭,可怎知外邊沒人看見七爺拿著東西進來?候爺不在家,小叔子與嫂嫂多有親近,別人看著總不好,生了閒話,當時她們就勸過奶奶,奶奶只不以為然,怕只怕被人傳了話給候爺,才致令夫妻生隙,如今變成這樣,候爺又要停妻再娶,奶奶以後在候府的日子,只怕是再不好過了。
翠喜和翠憐、翠思自小在秦府長大,秦府雖然漸漸沒落,但她們早將那裡當成自己的家,太太仁慈,善待下人,公子和氣,小姐柔婉,從沒有過打罵輕視下人的事,三人做了小姐的陪嫁丫環過到候府來,一心一意遵從太太的囑咐,和王媽媽一道,服侍看護小姐,早抱定了主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決心,小姐死了又活,像變了個人似的,看淡了候府的榮華寶貴,有離開候府的心思,翠喜們是懂的,也很贊成,但王媽媽卻不允,王媽媽堅決秉持太太的意旨,壓著她們,要她們千方百計,幫助候爺和奶奶和好,哪怕是二妻並排,只不要離開候府,否則,奶奶和秦家的名聲就此毀了!
翠喜翠憐、翠思暗中不服:和離下堂的女人不少,不也有人嫁得更好,娘家同樣過得紅火的麼?奶奶是什麼人品,出了候府的門,不怕嫁不出去,就怕媒人會踩壞秦家門檻!
但王媽媽自小管著她們,她的話不能不聽,只好在不影響奶奶計劃的情況下,順一順王媽媽,這不,一大早奶奶沒起床,在帳子裡交待翠喜拿了織好的毛衣走來交候爺帶進宮,王媽媽就在一旁不聲不響地將奶奶先前織好的毛衣塞到她手上,小聲叮囑,教她怎麼怎麼說,務必讓候爺收下。
翠喜一邊走,一邊搖著頭笑了一下:總算辦到了,候爺收下來,並沒有嫌棄的意思嘛。
隨即又想:奶奶手藝精巧,第一件織給了他,皇上皇后也穿上了呢,候爺敢嫌棄麼?
翠喜辦好了差事,走得歡快,她卻不知道文錦軒里徐俊英對著那件毛衣發了一陣呆,收下這件毛衣是有苦衷的,皇上都穿上媚娘織的毛衣了,他這個丈夫要是沒有,讓人怎麼看?
他將毛衣平展擺在桌上,乾淨清慡的雨過天青色,是他喜歡的色系。針腳細密,花式雅致大方,他想起那天媚娘在院中石桌旁,一邊聽他說話,一邊低頭勾繞著絨線,那樣一針一線,繞來繞去的就成一件衣裳了?
慢慢解開外袍,脫下夾層馬甲,他一向不愛穿又厚又悶的絮毛馬甲,將毛衣看了又看,確定哪邊在前哪邊在後,套頭進去,不大的衣裳,自己這麼粗壯個人卻也能穿得進,輕裹住身體,感覺暖暖的,袖口處鬆緊長短也剛好合適,媚娘,倒像是量過他的身。忽想起那晚他醉酒又“醉茶”,難受得要命,渾身疲軟無力,四肢輕微顫抖,媚娘來到床前摸了他的臉、額頭,抓握他的手……
昨夜在宮門上車,她一慣的心不在焉,差點栽下車,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被她緊緊握住,她的手柔軟而溫暖,尖尖的指甲掐得他生疼,他的心在那一刻停止跳動,從交握到放開,短短一瞬,他卻仿佛過了很久,不是百戰提醒,倒忘了要騎馬,就打算跟著馬車走回家。
徐俊英感到困惑不安,開始只是有些亂,現在呢?
秦媚娘,她從復活那晚起就讓他迷惑,那雙多彩明媚的眼睛,他一不小心就會跌進去。以前的媚娘不是這樣的啊,新婚時她的眼神柔弱嬌怯,讓人不勝憐惜,生了恆兒後她的眼睛黑幽幽的,像深不見底的井,時刻防備著,根本探不到她的內心。從棺材裡爬出來,她完全變了,精靈古怪,眼睛亮如星辰,就算是在示弱的時候,也沒見她眼神暗淡下來。她很要強,這個秦媚娘,她不是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