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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俊朗起身作揖道:“孫兒代惟兒謝過老太太!”
白景玉坐在一邊,臉上乾巴巴的,眼睛緊緊盯著徐俊朗,待徐俊朗轉去看她時,她卻又一扭頭,將臉微仰著別開去。
老太太又問徐俊雅和徐俊軒一些事,徐俊朗便移近來,輕聲對白景玉說道:
“我得了一匹少見的貢緞,方才回去不見你,交給香蓮收著了!”
白景玉不搭理他,卻抓著旁邊莊玉蘭的手笑道:“蘭表妹,剛才的棋局不分勝負,等會我們吃過飯再來下兩局!”
莊玉蘭看看徐俊朗,又看看白景玉,想抽身離開又被白景玉抓著不放,只好乾笑著陪坐一旁,什麼話也不說。
媚娘抓了幾顆瓜子嗑,興趣蔫蔫地看了他們一會,便轉過頭去,看徐俊雅和寧如蘭,這兩個人正含情脈脈對視著,鏡頭好看多了。
飯菜很快傳上來,媚娘還是不能馬上入席一起吃,不過這回有白景玉幫著一起招呼老的小的,倒是輕鬆些,等席上人吃得半飽,老太太發了話,媚娘和白景玉才坐下來,喝了口熱湯,媚娘拿起筷子,瞅准一塊雞肉正要下手,門外婆子一聲報,讓所有人都放下碗筷:
“大爺來了!”
媚娘心裡暗罵:你大爺的,早不來晚不來,要餓死你大奶奶嗎?
徐俊英自己掀簾走進來,手上提了個食盒,難得地笑得很燦爛,掃一遍屋裡的人,見著媚娘,笑容便慢慢收了。
媚娘看一眼滿臉喜色的莊玉蘭,輕盈地站起來,走過去迎著徐俊英,溫柔地笑著說道:
“候爺回來了!冷不冷?餓了吧?快坐下洗個手臉,吃點熱飯菜暖暖身子!”
徐俊英把手裡的食盒遞給她:“這是高僧做了法事之後,從祭台上取下的素點心,太后讓帶些回來給祖母,吃了增福增壽,你拿去熱熱,讓祖母嘗嘗!”
媚娘接過食盒,先打開給老太太看,裡面一個白細瓷碟子,盛著四個拳頭般大小饅頭一樣的素色點心,看著就不好吃,老太太卻如同看見了金元寶銀疙瘩般,手舞足蹈,眉開眼笑,連聲道:
“瑞雪,快快拿去熱熱!高僧誦了善經的點心,一般人誰能吃得上?這是太后的恩典哪!皇恩厚重,英兒,你可替祖母謝了恩?”
徐俊英說:“祖母放心,孫兒替祖母謝過太后了!”
“好,好!”老太太接過瑞雨遞過的熱帕巾,拭了拭眼睛,說道:“太后仁慈,總記掛著我這老表姐……”
徐俊英見祖母流淚,忙安慰道:“太后說了,這陣子事兒多,等過了年,再邀祖母進宮敘一敘舊,讓孫兒轉告祖母:要愛惜、保重身體,親戚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她心裡才高興!”
“哎!哎!……謝太后娘娘吉言!”
老太太剛還只滴一兩滴淚,這會子卻是淚如泉湧,徐俊英安慰失敗,有些呆怔,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看著一群人圍著老太太轉。
瑞虹和瑞風端了熱水、拿了帕巾來,媚娘拉過徐俊英:“候爺來淨面、洗手!”
徐俊英將手在盆里搓洗一下,接過瑞風遞過來的干帕巾擦手,顯然是不想洗臉了,媚娘拿了一塊帕巾浸進水裡,絞乾水,遞給他:
“淨個面吧,外邊灰塵大!”
徐俊英看她一眼:“外邊下雪,沒有灰塵!”
“那也有風塵、雪塵,總要淨個面才好!”
徐俊英拗不過,接了帕巾慢慢展開,蒙在臉上擦拭一下,將帕巾往媚娘手上一放,走開了。
媚娘將帕巾交給瑞風,跟過去,徐俊英在老太太身邊落坐,剛好跟莊玉蘭並排相鄰,媚娘就站在他們兩人中間,不停地為徐俊英盛湯、挾菜、添飯,嘴裡甜甜地勸說著:
“候爺喝口熱湯吧,來吃個雞翅,這魚肉很鮮美,吃一塊,小心刺……”
徐俊英把雞翅給了莊玉蘭,魚肉挑了刺,放到老太太碗裡,發現媚娘給他挾了個小雞腿,便送給了莊玉蘭下首的徐小容,然後才拿起湯匙喝一口湯,完了對媚娘說:
“你自去吃吧,我陪著皇上在寺里用過齋飯來,並不很餓!”
媚娘退後一步,看著他和莊玉蘭終於可以四目相對,彼此笑了一笑,很想往他們腦瓜子上各敲一個爆栗。
奶奶的,當著老婆、表嫂的面,表哥表妹就敢勾勾搭搭,互送秋波,太不著調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媚娘發現剛才看準的那塊雞肉還在,忙挾了回來,邊吃邊看著莊玉蘭,暗自想:青梅竹馬,卻不是什麼好貨色,一門心思等著嫁表哥,不把表嫂放眼裡,這也算賢良有教養?徐俊英就這點思想,這點眼光?真是想不通!
唉,不管他!娶就娶吧,男人就是個怪物,女人都看不上眼的女人,他偏喜歡,果然各花入各眼,男女審美觀不同。
但是不管徐俊英怎麼喜歡,那三十五萬兩銀子沒還進府庫之前,得想盡辦法阻止莊玉蘭嫁過來,老太太是個笑面虎,不知打的什麼主意,白景玉巴著莊玉蘭,不消說,莊玉蘭一嫁過來,她鐵定會哄著莊玉蘭跟自己爭管家之位,徐俊英新婚燕爾,沒有不順著莊玉蘭的,只消他一句話,自己就得移交,移交要平帳,平不了就是貪墨,追查下來,仙客來肯定會被他收繳去抵債……
媚娘咬著雞骨頭,不小心咯嘣發出聲響,她自己嚇了一跳,整桌人都看過來,白景玉似笑非笑:
“大嫂,牙齒真夠尖利的啊,雞骨頭都能啃得動!”
媚娘轉頭看一眼瑞雪,瑞雪忙拿了只碟子接著她吐出的雞骨頭,瑞雨遞上溫熱的帕巾,媚娘拭了嘴,笑得眉眼彎彎地對她說道:
“我牙齒一向好,因為我自小不吃很多糖。二奶奶糖吃得太多,牙都掉了,咬骨頭是肯定不行的,只好吃些豆腐之類的吧,可惜這些菜卻沒什麼味道!”
白景玉咬著唇瞪她,好一會才說道:“我沒掉牙!”
媚娘看她一眼,也不說話,自顧笑咪咪地低頭和身邊的徐小容討論莊玉蘭頭上戴著的一朵堆紗花。這邊白景玉還沒平復下來,那邊莊玉蘭又被她兩個看得發毛,恨不能喊人拿鏡子來照照,看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不妥。
寧如蘭坐在徐俊雅身邊,瞧著媚娘作弄人,想笑又不能笑,只好咬緊牙關,老實安靜地坐著,一聲不出。
第70章 探兒
又到一干人站在廊下,相互道別離開的時候,媚娘數著黑沉沉的夜色里不時綻開的朵朵白色雪花,耳邊聽見徐俊朗和徐俊英的對答:
“大哥這幾日可見著齊王?我們幾位同僚想到王府拜訪探視,每次都說齊王不在府上,卻是怎麼回事?”
“齊王確實不在王府,他先在宮裡療傷,後又不肯待在宮裡,另去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如今好得差不多了,估計過年前能回到王府。”
“原來如此!等哪天他回來,相煩大哥告知一聲,我們也該去探視一下!”
“我看不必去了吧,齊王原就與眾不同,此次受傷回來,性情更是大變,不見得會接見來訪客人。”
“無妨,大哥只管給我透個消息就行!”
“好吧,等他回來再說!”
“多謝大哥!”
“回去吧!”
兄弟倆作揖告別,媚娘和白景玉也禮節性地相互福了一福,白景玉看著媚娘的目光不再是輕視和不屑,而是隱藏的怨惱,媚娘面無表情,目光淡漠,她累了,此時懶得跟她玩心思。
還是徐俊軒陪著幾位妹妹一路回去,跟媚娘道了別,婆子丫環一大群,簇擁著走了。
翠喜服侍媚娘穿戴斗蓬,媚娘由著她弄,心裡暗暗思忖:那個冷傲暴烈、喜歡男人討厭女人的齊王,他要回城了?這回出府得小心點,不著男裝了,改女裝吧。
翠憐夠不著徐俊英的肩膀,莊玉蘭上來幫著,順勢替徐俊英系上緞帶,這一次她系得很好很順手,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還伸手輕輕撫弄了一下,柔聲說:
“雪裡帶著雨水,路上滑,英表哥小心些!”
徐俊英微笑點頭:“好,我知道了。進去吧,外邊冷。”
媚娘站在他身後看著,徐俊英一轉身差點撞到她,媚娘聲音軟軟地說:
“候爺慢點兒,撞倒了我,你就得背著我回去!”
說完扭過頭去跟徐俊雅和寧如蘭道別:“下雪路滑,你們慢慢兒走!”
寧如蘭也說了兩句小心慢走之類的話,媚娘朝他們擺擺手,徐俊雅便牽了如蘭的手,帶著丫頭們離去。
剩下徐俊英和媚娘,媚娘見莊玉蘭站著不動,便走近一步,將手伸進徐俊英的臂彎說:
“走吧候爺!”
徐俊英抽動了一下手臂,媚眼抱著不放,徐俊英只好回頭對莊玉蘭說:
“蘭表妹進去吧,別凍著了!”
媚娘看莊玉蘭目光轉為幽怨,怕徐俊英看了不忍心,忙拖著他走:“雨雪越下越大了,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候爺咱們快回去吧!”
跨下一級台階,墜拽著他下來,徐俊英不得不跟著走,還想回頭,媚娘伸手將他的斗蓬兜帽一扯,遮了他的視線,徐俊英說:
“放開手!”
媚娘不放:“路滑,我會跌倒的!”
“好好走,扶著就行,靠得這樣近,我怎麼走?”
媚娘轉頭看莊玉蘭被瑞雪扶著進去了,便放開他:“好吧,各走各的,也能走得快些!”
出了院門,順著青磚甬道走一陣,再拐上一條冰紋石地磚路,雪下得有些時候,地面有薄薄的積雪,不大看得清路面,兩盞燈籠一前一後,光線微弱,不能與現代的電筒相比,媚娘儘量跟上徐俊英的腳步,圖他熟悉路況,下意識地挨近他些,徐俊英卻怕她粘上自己似的,刻意往旁邊走,不肯做她的引路人,媚娘沒法子,招呼翠喜:
“把燈籠拿過來些,候爺是練武的人,眼力了得,他不用照路,你只走在我跟前就好了!”
話剛說完,徐俊英腳下一絆一滑,差點跌倒,撲騰了好幾下才站穩,媚娘笑壞了:
“才誇你眼力好,你就在我們跟前跌跤——你好歹給我個面子嘛!”
徐俊英搶過翠喜手裡的燈籠,走回去看那地方,卻是上一次雪中折了枝的半截花樹,他半帶惱怒地說道:
“是哪個婆子管的這一路花糙?這樣的樹樁子早該挖走,也就是我,要是你們,早跌個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