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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趕了回來,卻只聽到有人在罵她,被休棄,失愛子……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果知道,他不會走的,一定不會走的。
“葉兒,對不起,對不起……”他似乎說過太多的對不起,上一次說過,現在又說,每一次都讓她這麼傷心難過,楚慕撫著她的頭,胸口的痛一陣強似一陣。
許是這血的味道太過於熟悉,喬葉終於鎮定了下來,牙齒也不再深入,手也不再亂動,身子的顫抖慢慢消失,她從他懷裡抬起頭來,黑亮的眼睛哭得紅腫,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亮晶晶的淚珠。
喬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很久很久,她的眼睛由模糊漸漸恢復了清明,已經能夠看清他的臉,他的臉上有個明顯的五指印,是她剛剛扇的,抬起手,撫上他的臉,在紅腫的指印處細細摩挲,忽地彎起唇輕輕一笑,唇上還沾染著他的血:“楚慕,你回來做什麼?我都要嫁給別人了。”
她的聲音很小很輕,外間的吵鬧聲卻極大,高台上如今只剩下那個蒙面的黑衣人,台下的眾人都在起鬨,要她快點出去。
“誰敢娶你,我就去砍了他的手腳!”楚慕道。
“你是我的誰?憑什麼這麼做?”喬葉嗤笑,“哦,就算曾經是,那也只是曾經,對,你是我的前夫,可能你忘記了,需要我拿休書讓你看看嗎?
“我……”楚慕眉頭蹙死,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說話了?”喬葉輕笑,睫毛上的淚水很刺眼:“記起來了?記得你跟我什麼關係都沒有了嗎?”她的手依舊溫柔地撫著他的臉,下巴上長出了青青的胡茬,顯然許久不曾打理,英俊的臉龐因此變得有些疏狂和頹唐。
楚慕不說話,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會詞窮的人,然而在她的面前,他從來沒有足夠的信心,越是在乎,越是卓微。
“如果我說我愛上了別人,你是不是馬上就要走了?然後,再也不回來?嗯?”喬葉冷笑:“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寬容?仁慈?大方地放手成全我?”
楚慕被問得啞口無言,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他愛她,愛到什麼地步呢?愛到就算她說分手,他心裡雖然痛著,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她。可惜,他到底還是沒有能做到毫不猶豫。
喬葉無視外面的吵鬧聲,繼續笑:“楚慕,如果我說我愛你,你是不是也不肯相信呢?”
“我……”楚慕眉頭蹙死。
“我愛你。”喬葉真的說了,認真地,輕輕地:“楚慕,我愛你,只愛你,一直愛你……”頓了頓,她笑望著他睜大的琥珀色眼眸,道:“我原以為我們之間已經足夠坦誠,卻沒有想到原來不是,你不信我愛你,而我,不信你會再次離開我。是不是我們都錯了?你活得這么小心翼翼的,累不累?
“葉兒……”,楚慕望著她,斟酌著開口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喬葉點頭,神情冷然。
“如果我知道錯了,如果我信了,你願意原諒我嗎?”他的唇抿得很緊,手想碰她卻不敢碰她,只是停在半空中僵硬地舉著。
“這個世上沒有如果,討論來討論去一點意義都沒有。”她嗤笑。
楚慕黯然地垂眸,她不肯原諒他了。
“楚慕,既然我們從前都錯了,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重新再來一次嗎?
楚慕猛地抬起頭來,她在看著他,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意,眼神純淨如初,她咬唇:“我不要如果,你願意嗎?”
楚慕的眼眶瞬間濕熱,一把將她狠狠地樓住,嗓音沙啞,帶著些許可疑的哽咽:“我願意。”
她張開雙臂環著他寬闊的背,緊緊的,用盡全身的力氣。
如果愛情是一場相互的救贖,如果彼此都是受了傷的刺蝟,何苦再用那滿身的尖刺相互傷害呢?如果兩人都驕傲到不能再驕傲,如果愛情是非得有人後退一步才能得到幸福,那麼,我願意為你退一步。你感激,你滿足,卻不知道,那讓我有勇氣和信心後退一步的——
正是你給我的滿滿的愛。
不要如果,只要現在……
“還有個爛攤子沒有收拾。”久久,楚慕鬆開她,轉頭望著紗幔外面,那些人吵得他不勝其煩,高台上站著一個黑衣蒙面的男人,台下的人都鬧著要她出去,立刻與那人成親。
喬葉見他臉色寒了下來,可那個鮮紅的五指印還是很明顯,小聲道:“你別出去了……臉上不好看。”
楚慕回頭望著她,伸手摸了摸臉,這才吸了口氣,用舌抵了抵腮,卻道:“不疼。”
“那我應該再打得重一點。”喬葉咬唇,瞪著他,手指輕輕撫著他的臉,眼中的心疼一覽無餘。
“再重一點,你相公就毀容了。”楚慕樓著她笑嘻嘻道。
“嬉皮笑臉的。”喬葉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轉頭對外面的夜風道:“夜風,你去告訴那個人,可以去領賞銀了。”
“好。”夜風答道。
楚慕疑感不解,只見夜風上前去跟那個蒙面黑衣人說了些什麼,帶著他進了紗幔,那人便從後面的暗門出去了。
“諸位,賭局已定,勝負已分,我家小姐已經找到了佳婿,擇日成婚,到時候還要請各位去喝一杯水酒。”吳伯宣布道。
紗幔突然被挑開,喬葉拉著錯愕的楚慕站起來,對著台下眾人笑道:“多謝各位捧場,喬葉能夠在萬千人中覓得如此夫君,真是三生有幸。”
眾人歡呼。
楚慕愕然,這丫頭說話還是一副商人的嘴臉,然而,她設計得真好,剛剛從後門出去的那個人與他的身高體形十分相似,又蒙了面,現在調了包,誰也察覺不了。
他跟著她笑得一臉燦然,樓著她的肩膀低頭問道:“如果爺不來,你怎麼辦?”
“你敢?”喬葉偏頭瞪著他:“當然,我嫁給他也可以,八十歲的老爺爺我都無所謂,何況他長得還挺好看的。”
“你知道他長得什麼樣?”楚慕奇怪:“還有,你怎麼知道他就一定會贏?”
“笨,因為人是我找來的,那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千面郎君,不僅易容之術天下無敵,而且賭技十分高超,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你……你設計了我?”楚慕驚恐,這小傻子太惡毒了。
“怎麼?你不願意?不願意就走吧。”
“不,我願意,願意……”他繳槭投降,在她面前,他真是一點手段都沒有。
“這才對嘛,一般人我還懶得設計他呢!大傻子,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喬家的上門女婿了,記住了嗎?”
“……記住了。”
“還有,我叫喬葉,暱稱葉兒,小名小傻子,不叫喬凌,不叫蘇郁,也不叫雲蘇。知道嗎?”
“……知道了。”
“你怎麼一點意見都沒有?喬家是很民主的,你可以有自己的意見,當然,必須要得到一家之主——我的同意。你還知道什麼?”
“……老婆大人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很好。”
“……”某男淚流滿面。
從此以後,先是害地賠款,再是賣國求榮,逐漸由原本的自由國度淪為半殖民地,再淪為殖民地,再完全成為附屬國,最後,變成某女版圖的一部分,什麼主權都沒有了……更可惡的是,他發現自己居然甘之如飴、恬不知恥 ”
哦,真是沒救了。
(全書完)
[不是番外的番外]
很久之後,等到喬葉和楚慕離開了京城去四處遊蕩時,偶然一天,年輕的楚皇去往從前的離王府,韶華樓內的石竹花開得很好,記得曾經她說過,這是一種生命力極強的花,是她最喜歡的花。
未名居還是原來的模樣,一切都破敗不堪,他走進去,四處打量著,卻完全想像不到多年前的模樣,他走得有些累了,便坐在了滿是灰塵的花壇上。
枯焦的美人蕉沒有了生命力,他呆呆地望著望著,突然發現美人蕉的根部露出一個小盒子的一角,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紫色的瞳眸里滿是疑惑,伸手將盒子抽出來。拍了拍上面的土,是一個很精緻的漆木盒,不知道裡面有什麼。
他用兩指輕輕一掰,盒子裡沒有貴重的東西,只有一張泛黃的紙。他也是無聊,便打開了紙片,上面的毛筆字很醜很醜,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東倒西歪,可是就只看了一眼而已,年輕的皇帝居然就紅了眼睛,手一抖,那紙片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上面寫著:“七哥和小喬的家。”
年少時,我們以為放棄的不過是一段感情,可是之後卻發現,那其實是一生。錯過了便是錯過了,不論費盡多少心機,做出千倍萬倍的彌補,都已經徒勞無功。
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蘇幕遮》(全書完)
卷4 賀新郎(番外)【001】把你捧在手上
是人家成全了我,我感謝還來不及呢,何來記恨?我混沌一世,徒負虛名,唯有此番,修成正果!
-----楚慕
彼此深深傷害過,再見面是不可能毫無芥蒂,就算是確信會一生一世在一起,還是有些檻怎麼也跨不過。性格里那些根深蒂固的東西,由時間日積月累的傷害而成,也只有時間才能夠慢慢化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比如,自卑,比如,脆弱,比如自尊心。
“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感情,叫左同病相憐?”她忽然跟他說道。
男人搖搖頭,琥珀色的眸子專注的凝視著她的側臉。
冬日裡難得清朗的夜晚,女人抱著膝坐糙地上。有些話說不出來,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明白。
“很多年簽,有一個男人,我仰望他如同天神,就算只是聽信傳言,也覺得是高不可攀的戰神。可是偶然有一天,我發現戰神原來也有害怕的東西,而他所害怕的,與小時候的我是那麼相似。”
怕黑,對黑暗的恐懼,因為童年裡那些無法抹去的陰影。有時候並不是因為愛而心疼,在那個許多年前的密室里。她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於是心疼那個人就像心疼小時候的自己一樣。如果人事可以剝離,那麼她想必是把自己附著在那個人身上,不管他做錯了什麼,辜負了什麼,她都不能去恨他,不能去怪他,在他痛的時候還想要伸出手扶一扶他。所以,就算她自己,沒有幸福,還是要祝福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