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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琬瑩笑出了聲,放下手中的杯盞,睨著顧銘煙道:“讓他生不如死……呵呵,這話說得容易。清逸王府向來不管俗務,如何能做到與離王府互相仇視?”
顧銘煙唇邊的笑容有些冷,鳳目垂下,盯著自己的手掌:“有一個人可以。”
“誰?”
“就是未來的清逸小王妃,雲蘇。”顧銘煙道。
“那個小丫頭?”傅琬瑩如何能信?
“可不是嗎?”顧銘煙笑道,完全是漠然的態度:“今日母后問我,是不是認識那個小丫頭,起初我是不大記得,後來聽她說話,又仔細看了看她,這才想起一個人來。母后可還記得三年前楚離的訂婚宴上,楚慕帶過來的相府四小姐?那個轟動京城的傻小姐?”
“這……”傅琬瑩擰眉,努力回憶,忽地記憶落在那一身淺綠衫上,“原來是她?那日在大殿內瘋瘋癲癲地大吵大叫,說是要嫁給楚慕,本宮記起來了,難怪 如此眼熟。”
“對,就是她。”顧銘煙道。
“本宮還記得,當日離王府一場大火,那傻女不是被燒死了嗎?就算她大難不死,回來了,又能怎樣?”傅琬瑩還是有疑惑。
“母后有所不知,這傻子可是塊寶呢,裝瘋賣傻這麼久,就是為了攀龍附鳳,手段高明的很。結果,倒也奇了,楚離喜歡她,楚慕也喜歡她。當初在定親宴上,楚慕也曾親口承諾會娶她為妃,可惜不知道什麼緣故,這傻子被掉包,錯嫁進了離王府,成了楚離的妃子。這才有了那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顧銘煙一字一句道。心中不是不恨、不是不怨的,然而,不能表現出來,只能事不關己、若無其事地慢慢講述。
傅琬瑩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三年前那一場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楚離正在紫宸殿,當時聽說燒死了那傻子,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好像死了娘一般,還迫不及待地要回去。本宮想了這麼久都想不通,原來竟是因為這個原因。”
忽地一聲嗤笑,笑得有些不顧形象了:“果然是異族所生的野種,做的事情讓本宮想破了腦袋也猜不透,可笑之極!”
顧銘煙微微側目,守在身側握了握,除了她顧銘煙,任何人都不可以這樣指責他!
“這些事情,煙兒怎麼會這麼清楚?”傅琬瑩盯著她道。
“回母后,煙兒並不清楚,只是諸多的事情擺在眼前,再加上那個小丫頭突然出現,把從前的一切結合起來想一想,便也就是了。”顧銘煙解釋道,可是傅琬瑩是什麼人,她怎麼能信?仔細一想,顧銘煙又補充道:“母后應該諸多,那楚離是煙兒不堪回首的過往,煙兒比任何人都盼著他早些去死,不,是盼著他生不如死,這樣才能解我的心頭之恨。”
至此,傅琬瑩再沒有任何懷疑,原來,是這麼回事。楚離不愛顧銘煙,甚至另娶他人,令她顏面掃地。沒想到這第一女將報復的心太重,時時刻刻在想著怎麼算計楚離,因此對於他的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還難以啟齒。
呵呵,不管她到底有多麼狠毒,只要她的一顆心都放在對付楚離之上,那麼便是可以相信的。
於是,傅琬瑩輕輕嘆了一聲,拉著顧銘煙的手臂,讓她坐了下來,語重心長地安慰道:“煙兒,母后是過來人,明白你的心思。這次算是母后錯怪你了,給你賠不是。”
“母后嚴重了。”顧銘煙低下頭去。
“煙兒,你是個好孩子,心眼也多,你應該知道,母后所為的,不過是你和蕭兒的將來。倘若將來蕭兒做了皇帝,你便是皇后,想一想,這是何等尊貴的地位?”傅琬瑩恢復了母親般的慈愛,仿佛剛剛的劍拔弩張從來沒有發生過:“楚離的事情,母后就聽你的,也不再去阻撓楚慕和那個丫頭的婚事,等楚離回來再好好地鬧上一番。只是煙兒,這楚離向來都清清冷冷,又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女子與楚慕鬧翻呢?”
顧銘煙心中雖然不耐,抬起頭來卻笑道:“這個母后不要擔心,煙兒自然有辦法讓他們鬧起來,關鍵,是從那個丫頭身上 入手。”
“好。這件事就交給煙兒你去辦吧。”傅琬瑩笑如春風般柔和,忽地嘆氣道:“煙兒,不是母后說你,入宮三年了,為何都沒有身孕呢?卻讓 那個風塵女子先懷了孕、生了孩子,幸好是個丫頭,要是個兒子,那女人的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要知道,後宮的女人,這一生的依仗除了丈夫,便是兒子。”
見顧銘煙默不作聲,傅琬瑩也不好再說什麼:“煙兒啊,時候不早了,母后就不再多說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和蕭兒好好相處,夫妻之間不過是講究個和睦,要是蕭兒敢對你不好,你就告訴母后,母后來為你做主!”
“多謝母后,煙兒會記住的。”顧銘煙淺淺一笑。
傅琬瑩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立馬有太監上前攙扶,一步一步走出了東宮正殿。
顧銘煙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不由地冷冷一笑,鳳目凌厲如刀,雖然說薑還是老的辣,可是對她顧銘煙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半真半假地解釋著,因為摻雜了大部分真實地情緒,倒很容易入戲,也很容易讓別人相信。她的手上沒有任何把柄讓人抓住,因此毫無憂患。
楚離要回來了。
他終於要回來了。
甚至,比想像中地時間還早了半年,果然是長勝不敗的戰神將軍。
可惜,三年了,她一直呆在這深宮之中,一刻都不曾離開,連刀劍都不曾碰過,這種無人理解的寂寞與痛苦,怕只有天上的月亮才懂。
太好了,那個丫頭要是嫁給了楚慕了,這已經成了鐵一般的事實,任楚離費盡心思,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也許,楚離回來了,會悔恨,為什麼當初只是派人去雲城暗中看望她、保護她,卻不曾讓人帶走她?一步錯,步步錯,呵呵,真有意思。
三年了,她每時每刻都關著這楚離的動靜,他在北疆殺了多少敵軍,何時要去何處征戰,是否受了傷,在什麼地方紮營安睡,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這個世界上,在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習性、更關心他的動靜了。
恨有多深,愛便有多深。
因此,她知道楚離的貼身護衛明淨去往雲城的時候,才會第一時間發現那小丫頭還沒死的事實。雲城是什麼地方?脫離大楚國直接統治的邊陲小城。按照楚皇的律令,倘若不是有特殊事宜,不允許隨便出入雲城,那架勢是要把雲城困為一座閉塞的圍成一般,除了偶爾的貿易往來,雲城幾乎不與外界聯繫,民風淳樸得不可思議。
明淨去的時候太隱蔽了,甚至不曾露面,可是她顧銘煙是什麼人,擁有一丁點的蛛絲馬跡就夠了。既然楚離想讓她安全,想不去打擾她的生活,她顧銘煙就偏偏不讓他如願!她僱傭修羅門最厲害的殺手,第一、第二、第三……
只要那個小丫頭死了,從此便一了百了,楚離的心頭肉便也不存在。費盡了心思,不過是想告訴他,這世上除了顧銘煙,任何人都休想與他在一起!任何人都不配與他在一起!任何人都不配與他在一起!
雖然暗殺事件不了了之,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倒也不錯,算是歪打正著了吧,甚至比她原先估計的效果更好——
“小姐,”侍女采苑走進門來,打斷了顧銘煙的思緒。
顧銘煙抬頭,道:“何事?”
“太子殿下在偏殿歇下了,說讓小姐你好好休息。”采苑道。
“知道了。”顧銘煙渾然不在意。雖然一個人的夜晚有些冷,可是要睡在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身邊,真是生不如死。
忽然想起了傅琬瑩最後的忠告,不自禁嗤笑了一聲,子嗣?三年都不曾同房,何來的子嗣?讓自己的丈夫放棄自己的想法與戒心,不過是找到他的死穴——比如,心愛的女人,再或者,加上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這樣,才能分散 他的注意力,讓他把心思從自己的身上移開。
這樣,他滿意了。她也很滿意。
兩全其美。
只道相思了無益,未防惆悵是清狂。
透過敞開的窗子,可以看到黑漆漆的天空中繁星點點,只是無月。如果沒有算錯,二十日左右,楚離便能夠回京了。
*
東宮的偏殿裡,燭光昏黃,透過層層薄紗,可以看到男子正坐在床沿上為床上的女子輪換著涼涼的帕子。
“頭還痛嗎?”溫潤如玉的嗓音,三年如一日的柔和。
女子搖搖頭:“不痛了。”偏頭望了望,道:“月兒呢?”
男子拿掉她頭上的帕子,露出眉心的一點硃砂,再配上女子此刻略略蒼白的臉色,硃砂顯得越發鮮艷了。
“月兒玩累了,去睡了。你不要瞎操心,好好養病。知道嗎?”楚蕭道,又把擰乾的帕子放在她額頭上。
“我知道。”賞心笑了笑,“要是我今天身子好好的,就陪你們一起去陛下的壽宴了,月兒有沒有做什麼不妥的事情?沒有胡鬧吧?”
“月兒很乖。”楚蕭一笑,忽地想起了什麼,道:“賞心,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你聽了,可不要激動。”
“什麼事?”賞心微笑,她怎麼可能會激動呢?三年了,在這深宮之中,她什麼都沒有學會,就學會了明哲保身,不去侵犯他人的,卻要時時刻刻防著別人來對付自己,對付自己的孩子。她本是個聰明的女子,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因此,雖然深宮險惡,倒也有驚無險。
“今天,在宴會上,我碰到了一個人。”楚蕭道。
“誰?”賞心問道。
“三年前天下無美的無美公子。”楚蕭低頭望著她,笑道。
“……”賞心頓時呆住,半晌,一把抓住楚蕭的手臂掙扎著起身,“小……小葉子?”
粗聲喘氣。
楚蕭無可奈何地抱住她:“才說了不激動的,這會兒是怎麼了?”
“她……”賞心話都說不完整。
見她緊張不已的眼神,他慢慢將她放倒在床上,道:“她很好,她沒有死。不僅沒死,馬上還要成為楚慕的王妃了。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改名換姓,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回來,可是她活得好好的,這倒是真的,而且比從前更加伶俐了。”
賞心美麗的眼睛裡頓時蓄滿了淚水,忽地握緊楚蕭的手道;“蕭,你答應我,不要去揭穿她的身份!既然她選擇了重新開始,既然她好不容易擺脫了過去的陰影,既然她現在平安回來了,請你不要再提起過去,不要再讓她驚,讓她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