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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慕見他走了,又揚聲補充道:“七殿下可千萬莫要賭氣,戰場上別為小王剛剛說的那些有的沒的分了心,到時候一個不小心……後果可是很嚴重的!不過,說心裡話,七殿下是死是活,跟小王半點關係都沒有,小王該吃的還是會吃,該玩的還是要玩,說不定還要嘲笑殿下沒用呢!小王向來就是這麼刻薄無聊,七殿下也是知道的吧?而且,除了小王,其他什麼阿貓阿狗的怕也是這麼想的。”
這些看似荒唐的戲言,在別人的耳中是挑釁和狂妄的,然而聽在楚離的耳中卻是另一種意思,他停住腳,紫瞳深深,淺淺一笑:“玩笑開得太多了,難免會讓人心生厭惡。道士真假不分的幌子布得多了,說不定就把狐狸尾巴給露了出來。小王爺,那些死與不死的論調,本王收下了,現在,再轉送小王爺。”
紫瞳一轉,瞥了凌宛殊一眼,自顧自上了轎子,轎身還是單調的黑色,沒有華麗的佩飾,與楚慕的完全不同。
楚慕一笑:“小王也收下了。”也上了另一頂華麗拉風的大轎。
凌宛殊聽不懂他們倆在說些什麼,雖然聽得很認真,卻一點有意義的東西都沒聽見。似乎是在吵架,又似乎關係不錯的互相叮囑。見楚離上了轎子,她立馬拉起裙擺,鑽進了另外一頂轎中。轎子立馬便起了。
凌宛殊覺得很委屈,可是這種委屈卻又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難道她堂堂的相國府大小姐要告訴天下人,自從進了七皇子府她至今還是完璧之身?要告訴所有人知道,要麼就是七殿下無能?要麼就是她索然無味不懂夫妻之禮?
甚至,她都很少看見楚離。呆在天禧閣的時候,鬱悶無聊,出去走走也沒什麼好玩的地方,去找楚離卻被攔住說殿下正在忙。
忙,忙,忙,練兵,北征,這種種一切,都是她所不感興趣的。從小到大都被捧在手心裡,嬌縱放肆慣了,生活一下子寡淡如水,行動四面受限,讓她幾乎要崩潰。
相國府中因為齊家敗落的緣故,爹爹的心情不大好,再加上顧姳姻新近做了太子妃,倘若她把這些不如意的事情說出去,到時候她凌宛殊的顏面該往哪裡擱呢?因此,她什麼都不說,甚至必要的時候還得粉飾現在的寂寥,包裝成完美無缺的幸福糊弄人心。
鳳藻宮,傅琬瑩與顧姳煙、楚蕭三人正在喝茶閒聊。
起初不過是閒話家常,還能有說有笑,後來傅琬瑩的臉色變了,對楚蕭道:“蕭兒,你的那個側妃呢?”
剛剛在家宴之上那般慌張,把她的顏面都給丟盡了!還是太子妃識大體,該笑的時候笑,該說的時候說,到底是大家的小姐,與那些風塵出身的狐媚子就是不一樣!
“她身子不舒服,先去休息了。”楚蕭淡淡笑道。聲音溫潤柔和。心裡卻嘆了口氣,他早知道母親會這麼問。賞心聽聞了宮外好友的死訊怎麼可能會不傷心?剛剛還一直問了他很多問題,最後才不得不接受相府的四小姐已經被大火燒死的事實,哭得累了,沉沉睡過去。
“她的身子倒是精貴得厲害!”傅琬瑩冷哼了一聲。
顧姳煙彎了彎唇,笑容隱在茗茶的熱氣里,不動聲色地淡淡道:“母后,殿下仁德,不過是擔心側妃的身體罷了。”
對於顧姳煙,傅琬瑩是滿意和極力需要去喜歡的,因此,自從她入了東宮,傅琬瑩對她一直很是和顏悅色。這會兒聽見顧姳煙為楚蕭說話,她的臉色不由地緩和了幾分:“煙兒,你不必為她說話。母后知道你的度量大,可是蕭兒生性有些仁慈心軟,那些個側妃他雖然不愛,卻也個個都不忍傷害。你是太子正妃,且是將來的一國皇后,不僅知書達理還能文能武,蕭兒能得你這樣的賢內助,母后真是欣慰。”
“母后過獎了。”顧姳煙一笑,鳳目卻沒有多少暖色,“能得殿下這樣的歸宿,也是姳煙的福氣。”
“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真是不錯。”傅琬瑩讚許地望著顧姳煙,只覺得越看越是喜歡,她其實最喜歡的,不過是把三朝元老顧相籠絡為己用罷了。就算顧相併未實際表態,可是孫女都已經有了歸宿,他能做的,也只能是與傅家聯手了。
沉默了半晌,傅琬瑩放下手中的杯盞,道:“既然已經是一家人了,母后也不再見外地說什麼兩家話。民間有一句童謠唱道‘不是一,就是七’,說的便是蕭兒與楚離的皇位之爭,這一點,煙兒應該明白吧?”
傅琬瑩也是一雙鳳目,然而與顧姳煙鳳目外在的英氣勃勃相比,她的多了一份內斂與久經歲月洗滌的老練。
顧姳煙微微一笑,望過去,點點頭:“知道。”她並不愚蠢,何況多年來為了楚離研習兵法,關心時勢,因此,相較於那些嬌滴滴的官家小姐,她的城府與遠見都要高出很多。
傅琬瑩更加滿意了,盯著顧姳煙笑得深沉:“煙兒果然與眾不同。既然如此,那麼母后也就有話直說了。那個楚離,是蕭兒繼位唯一的威脅,卻偏偏在楚國百姓中聲望極高,因此,本宮向來視他為眼中釘,不可不拔!這一次,他要戴罪立功北征烏蘭國,倘若成功了,蕭兒的太子之位便會受到威脅。本宮找你們商量,究竟如何讓他戰敗,或者,如何讓他死於非命。”
顧姳煙拖著茶盞的手不禁握起,鳳目微微斂下,原來,傅琬瑩竟然是打的這個主意。爺爺說宮中詭秘難測,步步艱險,果然是不錯的。如果她一心只要楚離死,倒是可以坐視不理,可是她嫁給楚蕭的目的不過是逼得楚離來求她,他若是死了,她這一齣戲還有什麼意思?
因此,沒有得到她顧姳煙的同意,誰都不能讓楚離死,就算是當今皇后,就算是楚皇,也絕對不可以!
楚蕭向來話不多,開口道:“母后,這樣做,倘若北征失敗,於我大楚也十分不利。烏蘭小國,因為有北齊的支持才敢如此囂張,一旦大楚大敗,國威必然下降,周邊那些年年朝貢的小國番邦也會因此而生出諸多風波來的。”
“攘外必先安內,蕭兒,如果大楚都已經不是你的,那麼戰敗還是戰勝又有什麼分別呢?”傅琬瑩卻不同意,望向顧姳煙,道:“煙兒以為如何?”
顧姳煙將手中的杯盞放下,笑道:“母后,你先別著急,殿下說得有道理,母后說得也極是。楚離一旦戰敗,對大楚 之將來必然不利,可是楚皇陛下卻不見得會對楚離嚴加懲罰,那麼母后所花的心力豈不是白費了嗎?倒不如這樣,先讓楚離北征烏蘭,他勝也罷,敗也罷,我們都不加阻攔。可是等他班師回朝的時候,再用點手段讓他永遠回不來,這樣,殿下與母后便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傅琬瑩聽完,沉默了半刻,突然笑著點了點頭:“煙兒,你果然足智多謀。”
顧姳煙看向楚蕭,一笑:“母后見笑了。兵法上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要想戰勝對手,便要拿捏住他最在乎的東西和最大的死穴,這樣,他就算再有本事,也是逃不了的。”說話間,她的鳳目微微斂下,光芒大盛,楚離,我用這些年為你而學的東西來對付你,雖然本意並非想要如此,但是你欺我太甚,便也就怪不得我了。
傅琬瑩笑意深深:“蕭兒,時候不早了,你和煙兒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楚蕭眉目如畫,輕點了點頭:“是。母后也早些休息。煙兒,我們走吧。”
顧姳煙站起身來,對傅琬瑩欠身福了一福,跟在楚蕭的身後走出了鳳藻宮。
穿過長廊,七拐八繞,到了太子東宮,楚蕭稍稍遲疑,試探道:“煙兒,你……”
顧姳煙立刻笑道:“只要殿下遵守約定,姳煙必然會助殿下奪得江山大業。後宮原來就是雨露均沾,殿下去其他姐妹處歇息也是理所當然。”
“要是母后問起,該如何是好?”楚蕭問道。
“殿下一月之中倘若有十日召姳煙侍寢,想必母后也不會再問。”顧姳煙道。
楚蕭點點頭,身子向偏殿看去:“那,我走了。”
顧姳煙十分善解人意地點點頭,楚蕭便不再遲疑,大步朝東宮偏殿而去。
及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顧姳煙臉上溫和的笑意化為滿滿的嘲諷,轉過身,鳳目盯著長廊水榭下的冰雪,心中冷笑,這世間的男子,果然只有楚離才能夠配得上自己——
風流放肆如楚慕,雖然得到了楚皇表面的寵愛與關心,可是清逸王府卻什麼實權都沒有。二十年前的宮廷讓位事變,一直是民間不敢提起的禁忌。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起因是什麼,又有誰說得清?相傳清逸王十年不曾踏出清逸王府,對楚慕放任自流,府中繁花似錦,十分妖嬈。
說到底,也只是傳說而已,清逸王府雖然沒有實權,可是因為主人二十年前曾是楚國的國主,因此,周圍滿是朝廷的暗衛,連一隻蒼蠅都不容易飛進去。常人會想這森嚴的戒備是出於當今楚皇的保護,可是顧姳煙卻認為,這也許是楚皇陛下軟禁清逸王的障眼法罷了。
如此看來,出身清逸王府的楚慕,得到楚皇的“特別關注”也是情理之中的。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可是得到了,便再也不想鬆手了。皇位之爭,比尋常的爭鬥更加複雜更加血腥狠毒。
再看楚蕭,溫潤如玉,濁世的翩翩公子,會吹笛,懂音律,只要是那些文人雅士喜歡的東西他都喜歡。辦事猶疑,沒有主見,傅皇后說暗一,他頂多說個二,再不敢分辯說是三,性子懦弱依賴母親到了這樣的地步。再加上娶了個風塵出身的側妃,整天研習音律、琴曲、笛曲,兩個人好得恨不得隨時隨地都能黏在一起,剛剛才送側妃回了房,這會兒又迫不及待地去了偏殿相會。
倘若她顧姳煙會喜歡這樣一個沒用的男人,那才是真的瞎了眼睛。好在他們之間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這一點,楚蕭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傅皇后看似老謀深算卻不過是個勢力的小人,看中的是顧家三朝元老的身份,才巴巴地讓楚蕭娶了她。因此,他們都不曾對她有半分懷疑。
呵呵,顧姳煙忽然笑了,這後宮之中的日子想必也會非常有趣,把眾人玩弄於鼓掌之中以達到自己的目的,多麼新鮮刺激啊,就像在戰場上克敵制勝一樣。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後,想來,比征戰更加有意思。
“小姐,風大,回宮歇著吧。”采苑站在她身後,提醒道。
顧姳煙回頭,望著自小一起長大又隨她一同習武、征戰沙場的侍女,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一些真實,她輕輕點了點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