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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皇后臉色一變,低聲道:“你是說我,我給二皇子和小公主用人參燕窩加附子的滋補湯補,還錯了?”
“娘娘,我這是就事論事,對事不對人!——單單是人參大補,一時還不至於立即死人,偏偏裡面又加了附子,這是誰的主意?”
仁宗臉色很是難看,冷冷道:“是朕的主意!回陽救逆之用!”
“好個回陽救逆,回了嗎?救了嗎?”
仁宗一時語塞。
“知道為什麼回不了救不了?只因為你的附子壓根就沒有炮製好!”葉知秋怒道,“附子必須用專門方法炮製去毒,而且還必須久煎,知道沒有發麻為止,我剛才看了嘗了,湯液麻口,證明附子壓根就沒有炮製好!不僅不能回陽救逆,反倒會讓人中毒!附子有大毒的,不知道嗎?”
仁宗臉上更是難看,死死盯著他,鼻孔張著喘粗氣。
葉知秋知道,仁宗為人厚道,是個大好人,史料記載包拯勸諫,把唾沫星子都噴到他臉上,他都不生氣,柳永寫詩譏諷他的科舉朝政,他也沒把柳永怎麼樣,自己只不過是跟他們爭辯病案,分說醫術,算不得什麼罪過,比勸諫不准官家這個不准官家那個要輕得多。所以他也不怕仁宗生氣殺了自己。一定要把話說個明白,以後只怕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所以,葉知秋仿佛沒瞧見仁宗生氣了,繼續道:“我知道官家學過醫,加附子也是一番好意,但是好心往往辦壞事!風溫當傷寒治出現逆傳心包已經大錯,你們又用滋補之品閉門留寇,讓溫邪不能外達,使我爺爺的湯藥不能產生作用,另外還加上一個沒有炮製好的附子!三管齊下,不死那才是怪事呢!”
仁宗臉色鐵青,指著葉知秋對曹皇后道:“這就是你收的好弟弟?哼!”
曹皇后臉色也很難看,對葉知秋道:“照你這麼說,小公主也該像二皇子一樣很快病逝才是,為何綿延數日?我給他們服用的都是人參燕窩加附子的滋補湯。”
“只因為小公主的病不是逆傳心包,所以不像二皇子那麼危重,這才綿延了數日。如果再接著服用,必死無疑!”
“行了!”官家怒道:“你也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想給你爺爺脫罪!沒用的,翰林醫官院多半醫者都要定罪,他雖然死了,罪卻不能因此了了,你們家人還是要治罪株連的。你過繼吳王,也就不追究了。其他人,朕是一定要治罪的!”
葉知秋怒道:“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爺爺沒有罪!他先前辯證錯,那是因為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溫病不能按照傷寒治,他後面辯證准了,用方准了,卻又被你們私底下亂用補品,留住病邪,加上不懂炮製附子的方法,亂加附子,煎服有問題,這才導致二皇子病死的結果,縱觀全案,我爺爺是無罪的!官家卻還治我家的罪,我們死也不服!”
官家氣得臉都綠了,指著葉知秋:“你……!你……!”
第100章 人參燕窩附子湯
王妃也嚇壞了,趕緊把葉知秋拉到身後,賠笑道:“官家息怒,永澤這孩子還小,還沒有經過禮部言禮,也不知道個禮數,冒犯了官家,還請官家恕罪啊。——澤兒,好不趕緊跪下請罪!”
葉知秋冷然道:“我沒罪!我是在告訴官家溫病不同於傷寒,不能按傷寒治,他的二皇子就是這麼治死的,現在小公主也是這樣,如果沒有我改變用方,一樣會死!以後皇宮裡再遇到這樣的病,不按照我的方法醫治,二皇子的悲劇還會重演!——忠言逆耳!我是一片忠心諫言,何罪之有!”
小公主躺在床上,她還太小,聽不懂他們爭吵什麼,只是樣子看著都很怕人,禁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倒提醒了仁宗,想著不管這少年如何強詞奪理目中無人矛頭指向自己,他到底用方治好了小公主的病,從這一點看,說不定,他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仁宗自己也學過醫,雖然溫病就是傷寒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但是事實勝過雄辯,眼下人家就是用新的法子治好了小公主的病,非說人家不對,到底有些牽強。
仁宗生性寬厚,心地善良,剛才因為惱怒之下沒有細細思量,這一想,覺得葉知秋說的到也有幾分道理,醫術上的事情不同於寫文章錯了可以改,醫術錯了,那是要死人的,仁宗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放緩了語氣,道:“你還小,又救了小公主,朕就不追究你的罪過了。你回去吧!”
葉知秋的目的自然不是來給官家上課的,急聲道:“那我爺爺的錯案怎麼辦?我一家人還關在大獄裡!”
仁宗耐著性子道:“你爺爺的案子,由翰林醫官院負責查出,如今有一半以上的醫官認定你爺爺有罪,朕也只能交大理寺依律處理了!”
聽審那天,葉知秋他們都沒有去,在家守靈,所以並不知道其中的內幕,不知道大多數人其實是主張不倉促定罪的。當然,對於這些人應當算不定罪還是撇開不算,有兩種看法,結果完全相反,而官家是持撇開不算這個觀點的,這樣一來,主張定罪的自然是多數了。
葉知秋不知就裡,呆了一下,道:“那能不能延緩處決,把這事查明了?”
“查明什麼事?”仁宗皺眉道。
“溫病跟傷寒不同啊,二皇子是溫病錯當傷寒治死的呀!我爺爺他們都不知道這一點,不知者不為罪,就不該定我爺爺的罪,更何況官家還私下給二皇子吃了閉門留寇滋補品,留住了病邪,又加了沒有經過正確炮製的附子,這些合起來才導致了二皇子病逝,不應該讓我爺爺背黑鍋啊!”
“又來了!”仁宗簡直哭笑不得。
眼看著又要爭執起來,曹皇后急忙插話,對葉知秋道:“永澤,你先回去,讓官家細細想想,被太著急了。”
“我伯父他們就要掉腦袋了!我能不著急嘛!”
曹皇后把臉一沉,道:“你現在已經是曹家人了,怎麼還說孫奇太醫他們是什麼伯父呢!”
葉知秋一拍腦門,道:“我說錯了,他們也到底曾經是我的親人,做人不能忘本啊!”
王妃過來拉著他的手,哄著他道:“我兒孝順,說的沒錯,不過也別著急,這案子大理寺在審呢,澤兒乖,咱們先回去吧,官家事忙著呢,別在這攪和了。”
葉知秋還待要說,已經被王妃強拉著往外走,出到門外,王妃陰著臉道:“孩子,你想救孫家人,娘能理解,但是,也不能這麼逼官家,也得讓他有空琢磨一下你的話啊,皇后娘娘一直在幫你們家脫罪,老在官家耳邊說這事的,大家都在幫忙的,別太擔心了啊。”
葉知秋也冷靜一些了,現在如果逼得太緊,只怕會適得其反,但是又怕現在不說,聖旨一下,可就再沒有機會了。但會話又說回來,現在就算有機會說,只怕一時半會也沒辦法讓官家改變主意。只好上了轎,跟著王妃離開了皇宮。
看著葉知秋走了,官家陰著臉重新又坐回了床邊。望著床上雖然依舊孱弱但卻已經有了些精神的小公主,心中鬱悶稍稍散了些,輕輕摸了摸小公主的小臉蛋,見她眼角還有淚花,便又拭掉。
小公主見父親和顏悅色的,小臉這才綻開了笑容,咯咯笑了起來。這一笑,把屋裡沉悶的氣氛都一掃而空了。
曹皇后微笑道:“多虧了永澤這孩子,懂得這麼一個偏方,能治得了公主的病。”
官家點點頭:“這倒是實話,他救了公主,朕會賞賜他的,只是他公然出言頂撞朕,甚至還說咱們的人參燕窩加附子的滋補湯害死的二皇子,當真可惡!”
“那……,這個湯還給不給孩子吃?”
“當然……,呃,當然不吃了!”
仁宗剛要說當然要給吃,剛說了兩個字,便改口了。他其實不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人,而是很善於聽取別人的意見的,只不過這一次提意見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而且又涉及到孩子自己家的案子,所以仁宗才會先天就認為是誇大其詞而已,如果換成包拯之類的,他就會認真聽取了。
剛說要給孩子吃這人參燕窩加附子的滋補湯,可剛才葉知秋的話此刻又迴蕩在他耳邊,二皇子就是吃這個湯加重了病情死的,小公主也是,他雖然不相信這話,但是,如果單單是這句話倒也不用管,偏偏是葉知秋又治好了小公主的病,至少是已經讓小公主的病大有起色,那就由不得他不信了,如果剛愎自用非要給孩子吃,一旦吃了病情加重,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這種事那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更何況現在小公主已經甦醒,也用不著回陽救逆了。
一聽官家說不能給小公主吃,曹皇后心中便明白了,官家雖然不相信弟弟永澤的話,但是,這番話到底在他心裡有了些許的分量,以至於影響到了他作出的決斷。救孫家便有了一些指望了。當下微笑著把那晚人參燕窩加附子的滋補湯遞給旁邊宮女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