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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知秋勉強笑了笑:“不妨事,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走。

    便在這時,就聽得樓上有人脆生生道:“是四少來了嗎?”

    聽聲音正是可馨姑娘。

    老婆子忙仰頭道:“是的姑娘,孫少爺聽說你有客人,正要回去呢。”

    可馨急聲道:“趕緊讓四少上來吧,不妨事的!”

    老婆子答應了,忙對葉知秋道:“孫公子,姑娘讓你上樓去呢!”

    “她有客人,不妥吧?”葉知秋遲疑道。

    “姑娘說不妨事就是不妨事的。您趕緊上去吧!”

    葉知秋點點頭,這才邁步進了院子,文硯也跟了進來,在門房裡坐著,見裡面還有幾個僕從模樣的也在等,一問之下,都是約見可馨姑娘的文人墨客大戶人家公子的僕從,等著消息的,有了約見的消息,便趕回去接人來。

    葉知秋上到樓頂,便看見可馨姑娘站在樓梯口,高聳烏黑的雲髻上斜插的金步搖,微微擺動,叮噹脆響,額描梅花鈿,瓜子臉白皙如玉,柳眉如煙,眸如秋水,都能照見人影似的。紅嘟嘟的香唇輕啟微翹,掛了一個淺笑,脖頸裸露,冰肌瑩徹猶如羊脂美玉一般。雙側美人琵琶骨,淺淺地凹下去,仿佛盛著一小杯瓊漿美酒,讓人心醉。身穿一件月白色錦緞百褶長裙,飄逸如仙女嫡塵一般,那腰間的一抹淡紫色腰帶,把小蠻腰勒得不盈一握。  

    葉知秋不由眼睛一亮,仿佛一縷陽光透過了天空的陰霾,撕開了心頭的灰暗,不禁笑道:“姑娘今天好美!”

    可馨抬玉臂,輕挽他的胳膊,道:“快來!等了你一下午,這才來了,可是要罰的!”

    “呵呵,有點事耽誤了,抱歉,我認罰。”

    可馨挽著他的胳膊款款進了閣樓,閣樓里燈火通明,靠里的正座上,端坐著兩個老者,正好奇地瞧著他。

    可馨鬆開了葉知秋的胳膊,笑道:“四少,來,奴家給你介紹兩位京城赫赫有名大文人,你一準樂意結識的。喏,這位,是大詞人晏殊晏大老爺,也是當朝宰相。”

    晏殊捻著花白鬍鬚笑道:“什麼宰相,那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如今老朽早已經不是宰相,只是一個老糊塗罷了,咳咳咳……”說著,低聲輕咳起來。

    葉知秋又驚又喜,他小時候母親逼著背誦唐詩宋詞,對這位宋朝著名的婉約派詞人那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在這相見,急忙上前躬身一禮:“晚生拜見晏大老爺!您的‘無可奈何花落去,時曾相識燕歸來’等等名句,晚生早就拜讀,十分仰慕,今日得見,當真萬千之喜!”  

    晏殊笑吟吟道:“我的詞不算什麼,他才是真正的大詞人,你既然喜歡詞,為何不拜見他這老傢伙?”說罷拍了拍旁邊一個乾瘦老者。

    這老者比晏殊還要老些,應該已經六十多歲了,不僅滿臉皺紋,而且衣著簡樸,長袍下擺還磨破了邊。聽晏殊說他比晏殊還要知名,北宋能跟晏殊齊名而且年歲相仿的詞人,而且窮困潦倒的,便只有柳永了,難道,這位乾癟的老者,竟然就是婉約花間派大詞人柳永?

    第79章 不忍釋卷

    葉知秋脫口道:“老人家可是人稱‘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奉旨填詞柳三變的柳永柳老爺子?”

    這老者正是柳永,葉知秋所說的這兩句,卻是後世誇讚柳永的話,當時他自然沒有聽過,聽這麼說,不禁有幾分得意,捻著鬍鬚笑道:“小哥謬讚了,小哥認識老朽?”

    可馨嫣然一笑,道:“兩位老爺,這位小哥也不是一般人,乃是一門三太醫的孫太醫家四公子,孫永澤,表字知秋。先前奴家彈唱的那首新詞,便是他的大作。”

    柳永笑了,瞧著晏殊道:“今夜中秋,人家可馨姑娘本來是約見這位少年詞人孫四少的,只是耽誤遲了才來,這才有了咱們兩擅越得見可馨姑娘,現在正主來了,咱們也該邀杯酒,以謝唐突嘛。”  

    “正該如此,四少請坐!”

    小丫鬟挪過一張軟榻,斜斜的放了,葉知秋坐下,可馨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邊。小丫鬟端過酒盞,可馨親自給他斟了酒。

    晏殊對葉知秋笑道:“你爺爺孫用和跟我也算至交,我這幾年身子骨不好,老了,經常病,沒少麻煩你爺爺給我瞧病呢,他的醫術,在那一幫侍御醫里,算得上拔尖的。你的兩個伯父,孫奇、孫兆,也是太醫里數得上號的,一門三太醫,當真厲害啊。”

    聽他提到這事,葉知秋心頭黯然,這一門三太醫,再有不到半個月,便要煙消雲散了。

    柳永道:“剛剛可馨姑娘彈唱了一首新詞,說是一個少年作的,我二人聽了,都覺得你這詞豪邁大氣而又愁苦悲切,不過,我心中嘀咕,一個十四五歲少年,又是大戶人家的孩子,能作出這等氣勢的詞來,已屬難得,只是,青春年少,能有什麼愁事可言?偏偏還說‘攬流光,系扶桑,爭奈愁來一日卻為長。’只怕是為了填詞,而強作憂愁狀吧?嘿嘿,不料今日見到,四少眉宇間滿是愁事,卻果真如此。卻不知四少何事如此憂愁?”

    可馨道:“有壞人妒忌他們老爺子醫術,拿著他爺爺給二皇子治病的事情,雞蛋裡挑骨頭,要彈劾他家一個死罪!”  

    柳永奇道:“咦,這件事你怎麼知道的?看來你挺關心他的事情的嘛。”

    可馨俏臉微紅,道:“我知道也不多,就這麼點。晏老爺子朝中為官,想必知道更加詳細。”

    晏殊嘆了口氣,道:“是的,他爺爺惹了天大的禍事了!給三位皇子治病,但是都病重不治,高保衡那些人,就彈劾人家說醫術低微,難堪大任,而且還說二皇子的死,是他爺爺失職不如本方所致,非要彈劾人家一個十惡重罪。官家已經下旨讓翰林醫官院負責調查此事,不日就要聽審。一旦定罪,便是滿門成年男丁處死,餘人沒入官家為奴啊!你說人家小哥是不是該發愁?”

    柳永頻頻點頭,捻著鬍鬚嘆道:“原來如此。唉!四少卻也不必太難過,所謂吉人天相,你爺爺他們世代為醫,活人無數,積下若干陰德,蒼天有眼,自然會逢凶化吉的。”

    葉知秋忙欠身道:“謝你吉言,但願如此。”

    可馨笑道:“罷了,今日中秋,難得三位歡聚我可馨樓,雖無明月賞玩,卻有美酒佳釀,吟詩填詞,開懷暢飲,一醉解千愁!”  

    晏殊撫掌笑道:“說的也是!來,先飲一杯再說!”

    四人舉杯,飲幹了,可馨分別斟上。

    晏殊道:“到了這裡,自然是要聽可馨姑娘雅奏的。先前正要彈奏,偏巧四少就來了,如今都齊了,可馨何不彈一曲,不負佳節良宵啊。”

    可馨嫣然一笑,點點頭,丫鬟取來琵琶,可馨端坐,輕攏慢捻,琴聲猶如涓涓細流,飄出指間,又如翩翩金色鳳凰,盤旋梁間,朱唇輕啟,唱了一曲柳永的《定風波》: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

    日上花梢,鶯穿柳帶,猶壓香衾臥。

    暖蘇消,膩雲嚲,終日厭厭倦梳裹。

    無那!

    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

    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

    向雞窗,只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

    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閒拈伴伊坐。

    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唱到最後一句,眼波流轉,斜斜地朝著葉知秋拋了過去,那眼神,如歌如訴,似悲似喜。把個葉知秋瞧得臉都紅了。  

    晏殊笑著搖頭,道:“柳七的詞,最是讓人泄氣,就拿你這首詞來說,一個女人,不想著鼓勵情人好生苦讀,博取功名,卻只想著讓人陪著你捻針穿線,卿卿我我。還說什麼‘免使年少光陰虛過’,這就是光陰虛過嘛!”

    說到這,晏殊又瞧著可馨道:“你也是,知道你對四少好,想著四少去了這麼些日子都不來,‘音書無個’,想著他了,要把他留下來,可是你也該選一首激勵他的詞嘛,柳七這首詞,若是我們這樣老朽之人倒也罷了,四少正是大好前途,聽了你這首詞,豈不泄了志氣?當罰一杯!”

    可馨笑吟吟也不分辨,放下琵琶,拿起酒盞,朝著葉知秋淺淺一笑,一飲而盡。

    葉知秋忙也舉杯道:“姑娘好琴!好歌!當然也是好詞。值得喝一杯!”說罷也幹了。

    柳永捻著鬍鬚笑道:“晏老頭,這你就不懂了,可馨姑娘這是安慰四少呢,告訴四少不要憂愁了,還有她呢,可以陪著他伴著他,‘針線閒拈伴伊坐’嘛!這是安慰之詞,你卻偏偏去說什麼功名利祿。”

    “功名利祿怎麼了?男子漢生於天地,不博取功名,妄在世上一遭,你以為都象你柳三變那樣,‘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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