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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公子似乎很喜歡喝茶。”蘇綠芙問。
“是!”他簡短回答。
蘇綠芙說道,“梅花樓有不少好茶葉,不知道公子喜歡什麼樣的茶葉?若是本店有,可以贈與公子。”
晉王挑挑眉,“王妃怎麼會想要贈茶給穆風?”
蘇綠芙說道,“好茶贈懂茶的人,豈不快哉。就像寶劍配英雄,一個道理。”
晉王大笑拍手,“好一個寶劍配英雄,本王喜歡,王妃怎麼沒想到送茶給本王?”
“王爺,您說您喝酒,不喝茶啊。”蘇綠芙圓滑至極,笑得相當無辜。這一來一往,蘇綠芙倒是每人贈送一罐上等的君山銀針。
晉王和穆風似有事要辦,也不多留,蘇綠芙送他們離開,從頭到尾,穆風沒有多說一句話,蘇綠芙卻認出,穆風是那天刺殺她和楚景沐的蒙面黑衣人,她看見他的眼鏡,如此英氣冷酷,她不會錯認。
看來,穆風早就上京,已是晉王幕僚。
天寒地凍,冷風呼嘯,枯枝上積累片片雪花,壓得它沉了腰,有的是在負荷不了重量,吱一聲斷裂,積雪破碎地飄散半空,孤寂冷漠。
傍晚時分,天冷又沉,沉沉壓壓地逼迫著銀白世界,楚王府府前來了位女人,她站了很久,也不撐傘,任雪花飄落一頭,穿得十分單薄,黃昏中如一朵即將凋謝的芙蓉花。她是雲宛芙,前來求見楚景沐。
門口的侍衛是新調過來的,認不出來,說王爺還沒回府,只有王妃在,侍衛見她穿得單薄,又如此絕色淒楚,起了憐惜之心,好意讓她進府喝杯暖茶等楚景沐,雲宛芙不肯,固執等在雪地中。楚景沐帶著一隊人馬剛回到王府,林龍已認出雲宛芙,眸中掠過一抹沉痛。
楚景沐蹙眉,慌忙走了過去,雲宛芙僵硬的身子有些鬆動,踉蹌幾步,摔倒在楚景沐懷中,“景沐……”
“這麼冷的天氣,你怎麼不多穿幾件衣裳?”楚景沐慍怒,雲宛芙的手凍得像冰一樣,他又氣又心疼,她不該如此出現在他的府邸之前。
雲宛芙眼中含淚,林龍提醒楚景沐,天氣太冷,雲宛芙怕是凍著了,先回府再說,肖樂蹙眉,王爺和王妃已多日不曾一起用膳,楚景沐今晚是特意趕回來和王妃一起用膳,若是王妃看見王爺帶榮王妃進去,會有什麼想法?
楚景沐也顧不上許多,雲宛芙雙腿凍僵了,不能行走,他只能解下披風為她擋住風雪,抱起她,走進楚王府。肖樂見冰月、奔月從西廂的月門出來時,暗罵自己烏鴉嘴,果然說中了。蘇綠芙正打算到正廳用膳,楚景沐抱著雲宛芙進來,和她迎面撞個正著。
兩人皆是一愣,奔月在旁邊莫名地冷哼一聲,楚景沐正想解釋,蘇綠芙已露出微笑,如同往常一般,風輕雲淡,又帶著幾分暖意,“原來有貴客臨門,妾身便不打擾王爺敘舊。”
“芙兒……”楚景沐嘆了一口氣,蘇綠芙已轉身回了西廂,冰月去廚房穿膳,今日在西廂用晚膳,雪依然下著,楚景沐不想加重雲宛芙的病情,抱著她走向南苑。
肖樂想要解釋,蘇綠芙早就不見蹤影,奔月跺跺腳,指著肖樂罵,“你們王爺什麼意思,當我們小姐好欺負是不是?敢把人帶回家來,他有沒有把我們小姐放在眼裡?”
奔月發了一頓脾氣,也轉身回西廂,扭頭警告肖樂,不准跟進來,不然放狗咬人,雖然西廂沒有狗,不過拐著彎罵人是奔月最擅長的。肖樂無奈苦笑,奔月生氣的時候就會分得很清楚,你們王爺,我們小姐。
冰月帶人擺膳,蘇綠芙從來不虧待自己,王府廚子都根據她和楚景沐的喜好準備晚膳,楚景沐寵她,王府上下皆知,所以眾人更以蘇綠芙為重。可看著眼前的美食,她卻食不下咽。
“王妃,吃一點吧。”冰月勸道。
蘇綠芙漫不經心道,“下午點心吃多了,沒什麼胃口,你們用吧。”
無名想說什麼,蘇綠芙搖搖頭,讓他過來,無名聽命,蘇綠芙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無名點頭,轉身出了西廂,消失在冰雪中。
蘇綠芙回了內室,合衣躺在床上,看著粉色的紗帳,飄逸柔美的紗帳,鎖不住她瞬間的冷意和殺氣。她冷冷一笑,暗忖道,雲宛芙,哪怕你找上楚景沐也沒用,該死的,總會死的,你救不了你的父親。
爹爹,你等著,他很快就下去給你賠罪!
蘇綠芙突然坐起身來,坐到梳妝檯前,安靜地看著銅鏡中的臉,這張臉,她看了十幾年,熟悉又陌生,如此精緻的眉目,何時染了暖不了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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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胭脂盒,慢慢地梳妝打扮,本來淺色的唇,被胭脂染了一抹艷色,蘇綠芙緩緩地勾起唇角。雲宛芙,你若不來,或許你爹還能多活幾天。
南園客房中,雲宛芙喝過驅寒的湯藥,身子暖和許多,然而,心底的悲哀也更重。這是南苑,賀蘇綠芙那句貴客刺痛她的心,這是她曾經很熟悉的王府,本以為她會是女主人,如今卻是貴客,被安置在南苑的客房,南苑是楚家待客用的院落。楚景沐已把她當成客人。
“你不該來。”楚景沐知道雲宛芙的來意,無非是救雲王,聖旨已下,晉王想殺的人,誰也救不了。如今身份有別,她貿然上門,若是榮王知道,她的處境更加艱難,沒了雲王庇護,如今她只剩下榮王,不該來找他。
“求求你,救救我爹……”她突而從床上起身,緊緊地抓著楚景沐的衣襟,哭著哀求,一時氣血不順,拼命地咳起來,小臉漲得通紅。
楚景沐微凝眉,坐了下來,柔和地拍著她的肩,幫她順氣,見她稍好,才出言說道,“雲王犯的是通敵的死罪,你叫我如何救?”
“我爹是冤枉的……”她拼命地解釋,“他對朝廷衷心耿耿,怎麼會通敵?這明明是晉王懷恨在心布下的棋局,景沐,求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我爹爹一次好不好?求求你……”
雲宛芙也是出身官家,自小見識官場,豈會看不出雲王下獄是被人陷害。榮王雖然答應她盡力為雲王平反,可是若有若無的,她總覺得他不懷好意,似乎正等著雲家滅亡。女人的直覺讓她不敢再相信他,轉而向楚景沐求救。只有楚景沐,才有能力扭轉局面。
“宛芙……”
乍一聽這熟悉的呼喚,雲宛芙的眼淚頓時崩潰,無聲無息流淌一臉,她知他心軟,更哭得悽慘,心底清楚,如今朝中上下,能救她爹的人,除了楚景沐別無他人,她只有這一次機會。
凍得冰冷的手緊緊地抓著楚景沐溫暖的大手,冷和暖的兩種溫度,一個貪戀,一個擰眉。纖白的手背凍得紅腫,看在楚景沐眼裡,也有一點不忍。畢竟她是他珍愛三年的女人,就算是男女之情淡了,三年相伴的情分還在。
“我只能儘量試一試,你安心地呆一會,我派人去通知榮王。”
“景沐……”她含淚忍住悲傷,生生咬住椎心之痛,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景沐,真能把我們之間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麼?三年的海誓山盟,我不信你能如此輕易地拋棄,我不信!
楚景沐吩咐林龍在南園守著她,又讓一名侍衛去榮王府傳信,他嘆了口氣,離開南園。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南園小門外,林龍才推開門扉。一陣冷風夾著雪花灌進房內,溫度連降。雲宛芙冷得肩膀一縮,抬眸,門房外的漆黑如魔鬼,正張著血盆大嘴,似乎在等著她。
“關門!”雲宛芙聲音尖銳地喊著,抓過棉被,緊緊地覆蓋著身子,企圖溫暖已冰冷的心。
林龍回身關上了門,沒有走近她,就站在門口,眼神晦澀,“雲王的事……”
“不要說了!”雲宛芙冷聲打斷他,此時的雲宛芙掩藏了自己所有的悲傷,冷冷地看著他,“還輪不到你來安慰我。”
林龍面無表情,心卻狠狠地被她刺了一刀,亦冷冷地回了一句,似有賭氣的成分,“你不是王妃的對手!”
雲宛芙嬌嫩的臉有絲扭曲和猙獰,轉而惡意一笑,“我不是還有你嗎?”
室內沉浸在一陣死寂中,只有窗外風聲咆哮,林龍沉痛地閉上眼眸。
一步錯,步步錯,到了如今,誰也逃不了夜黑的襲擊,每個人的心都在黑暗中掙扎,最後沉淪。
“你以為楚景沐知道你背叛他之後會放過你嗎?”
林龍沒有說話,依然閉著眼眸,聽著她破碎的聲音。耳邊的咆哮慢慢地安靜,如同混亂的世界又歸於平靜。林龍苦笑著,她知不知道他的背叛了養他育他的王府,究竟是為了什麼?還是即使知道,亦不屑。
郡主,沒有任何一種感情,經得起隨心所欲的揮灑。
楚景沐去了西廂,奔月沒好臉色,也不行禮,轉身就去通報,被楚景沐攔住,奔月狠狠瞪他一眼,楚景沐蹙眉,若是放在以前,若是他府中有這麼不遜的侍女,他早就命人打幾十板子,打到服服帖帖,不允許如此叛逆的侍女。可奔月是蘇綠芙身邊的人,她對奔月、冰月兩丫頭如妹妹,放縱疼愛,捨不得她們受委屈,他自然不會處罰奔月,得罪蘇綠芙。
內室中,不同於外庭的冰冷,這裡暖得有點熱,檀香飄香,裊裊升煙,蘇綠芙正躺在床上,半閉著眼,聽見腳步聲,無奈地嘆氣,右手亂揮,似在趕蒼蠅,“奔月,你好煩,別再折騰我的耳朵,趕快出去!”
楚景沐好笑地看她似在趕蒼蠅的手勢,被奔月氣到的心情算是平衡一些,他坐到床邊,房間暖熱,蘇綠芙臉頰上浮著魅人的紅暈,紅唇潤澤艷麗,煞是迷人,楚景沐看得有些痴了,蘇綠芙察覺不對,慌忙睜開眼睛,楚景沐眸中划過一道驚艷,仿佛世間萬千顏色都盛開在她靈動的眼眸中,絕世傾城。
蘇綠芙被他看得有些慌張,無奈地坐起來,楚景沐也漸漸回過神來,蘇綠芙別過臉,並不理會楚景沐,成親以來,這位似乎從來沒什麼脾氣,但實際上十分霸氣的王妃,第一次和他鬧彆扭,這感覺讓楚景沐有些歡喜,雀躍。就像畫中一朵天下無雙的芙蓉花,某一天突然迎風飄香,有了生命。
“芙兒,生氣了?”他的語氣也漸見輕鬆。
“原來我生氣能討王爺開心,以後我會常常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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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景沐故作無辜地湊近她的臉頰,笑得如偷了腥的貓,“好酸,哪來的醋味?芙兒中午用了什麼?”
“這是哪來的流氓痞子,給我滾開,你重死了。”楚景沐沉重的身子半壓在她身上,蘇綠芙有些惱怒地推他,她好不容易習慣了和一個人親密,又因為莫名的惱怒不願意再和他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