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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當年的女孩,回來報仇了。
雲王府被滅,榮王有能力和晉王抗衡,韓府死士被殺,這所有的一切全部是她在背後籌謀。從花轎錯嫁開始,她讓他們自相殘殺。
楚景沐似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他縱橫沙場一生,還沒如此被人算計過,而且還是他的王妃,他才發現,自己仿佛愛了蘇綠芙,卻得到這樣一個殘酷的真相。
怪不得,他總覺得蘇綠芙的笑容太過虛無,怪不得,他對她寵愛有加,他卻若即若離,怪不得,他會覺得,她有一顆怎麼都捂不暖的心。
原來,她一心想殺了他。
劉悠若曾說,她妹妹是善良活潑的女孩。
這一連竄的陰謀,一計連著一計,一環扣著一環,步步緊逼,環環驚心,哪裡看得出是善良之人,她的這招連環計用得果真是妙極了。
他,榮王晉王,韓府,沒有一個人能逃脫,他們本身各自有自己的棋局,各自有自己的籌謀,結果,全被她打亂,硬生生地把他們全部拖到一個棋局上來。
劉芙若,竟然是劉芙若,劉廷將軍的小女兒,如此歹毒的心計,虧她想得出來。楚景沐拳頭緊握,額上的青筋直冒,似在忍受著無盡的怒火和絕望,芙蓉血案,他幾乎可以肯定她就是兇手。
雲王死了,接著會是誰,是韓國丈還是晉王還是他爹,她想殺一個人,易如反掌,可卻足足等了這麼多年。不是直接慡快地殺人,而是讓他們身敗名裂之後才殺,折磨夠了才殺,雲王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還記得雲王的死狀,恐怖至極,而且,死後還要背負著世人的唾罵,遺臭萬年,和劉廷一樣,那她會怎麼對付楚家?
雲家滅了,接下來就是楚家了麼?楚景沐突然覺得太冷,打了一個寒顫,等他爹回家後,她是不是會殺了他爹。
他該怎麼辦?
她是朝廷第一要犯,他是朝中第一王爺,負責芙蓉血案,當初就怕查出來和她有關才會接下案子,沒想到真的如他所料,他要親手抓她麼?
不可能!
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抓她,那任由她繼續殺人麼?繼續報復,韓府和晉王還可以,他本身也要對付,那楚家呢?
或許有些人並不需要有心,她的話還在耳邊迴響,之所以如此,她挖了所有人的心。
那芙兒你的心,又遺失在哪裡?
冰冷的空氣中,只有他一人,孤獨地站在這蒼茫天地間,冷眼看著飄雪絲絲揚揚地灑下,心思越清晰,越怒……也越痛。
蘇綠芙受凍的身子養了幾日,總算好轉,王府好藥多,她身體裡沒一滴血液都是來之不易的珍品所養,身子痊癒得比別人快。楚景沐雖猜測到她的身份,猜測到她所有的一切,卻始終無動於衷,在她面前,不露聲色。知道她的往事,楚景沐才知道,這女子的隱忍多厲害。
可同時,她多隱忍,她就多陰狠。
他必須要阻止她繼續殺戮,哪怕他知道,蘇綠芙不會停下來,他也必須阻止,其實,殺戮並不能減少心中的恨,這一天楚景沐有意和蘇綠芙在閒聊的時候說起當年在戰場上一次報復事件,暗中勸解蘇綠芙,然而,蘇綠芙卻說了一句話,讓他印象深刻。
她說,沒有人能真正對別人的痛苦、仇恨感同身受。
他一時語塞,若是將心比心,是不是他會比蘇綠芙更恨,他並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樣陷入仇恨中,蘇綠芙一生都沒法敞開心扉。
那一年後,你不曾真心笑過,所有的笑容,都是虛假的面具。
御史大人天天上門,找他商量芙蓉血案,案子他有了眉目,可又怎麼能對御史大人說,就算說是蘇綠芙,恐怕也沒人會信,若不是知道她是劉芙若,他也不會信。
日子過得平平穩穩,這幾日沒有芙蓉血案發生,楚景沐是心慌意亂的,他甚至希望能有芙蓉血案發生,這樣就說明,她復仇的對象,還沒輪到楚家。
他為蘇綠芙的事情愁盡心思時,雲宛芙約他相見,楚景沐並不想見,儘管雲宛芙送來一封暗示他當初花轎錯嫁是蘇綠芙一手鑄成的書信,他也沒有和她見面。知道她是劉芙若後,當初花轎錯嫁的事情,來龍去脈楚景沐差不多也摸清楚,定是蘇綠芙一手策劃。
說憤怒,談不上,只是有一點莫名的感慨。
楚家一團亂的同時,朝廷上也是一團亂。皇帝隨韓貴妃在御花園戲雪,時過一夜,突感不適,發燒昏迷,無法處理政事。太子監國,晉王榮王輔助。
太子早就失勢,保皇派力量漸以被削弱,早已是垂暮之勢,大權完全掌握在晉王榮王手裡,一山不容二虎,斗勢激化,已成水火之勢。穆風成了晉王座上嘉賓,深得晉王信任,賜一府邸,就在城北,劉家附近。楚景沐一心應付晉王,榮王之時,也要應付蘇綠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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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派人傳信給老楚王,暫時別回京城,也不知道老楚王收到沒有,他一直都沒有收到他的回信,楚景沐只能想,或許他已收到。此刻回京,如同火上澆油,楚景沐萬萬不願意看到蘇綠芙對老楚王下手這一幕。
梅花樓里,人聲鼎沸,人一多,話題也多,各自在討論著這一年之中的趣事。有人談論著穆風和楚景沐這兩位少年將軍在沙場的風采,也有人討論雲王叛國之事,也有人討論年初的花轎錯嫁,到現在的楚王寵妻,還有人討論著晉王榮王之爭,各種熱門話題在這裡都能有人附和。
“這芙蓉王妃可真不得了,你們說京城還有哪家姑娘比她更幸運?”一文士樂呵呵地道,同桌的是幾名同樣穿得衣冠楚楚的文士,酒酣之際,提起了舊事。
“人家上錯花轎還嫁對人,聽說這楚王十分寵愛王妃,百求百應。”
同桌的一名中年人豪慡地喝了口酒,斯文的臉上淨是笑意,“王妃值得啊,你們說說,那麼善良勇敢的女子,別說是楚王,我看,天下男子,誰不寶貝著。”
跑堂的提著一壺酒,趕緊給那青年人添了酒,雖說是大冬天,額上淨是熱汗,可見這客人太多,忙壞了,青年人憨笑著問,“小二哥,你們王妃怎麼最近都不出來,好長時間沒看見了。”
“當家的怕冷,王爺不准出門。”小二匆匆地說著,添完酒,又急急忙忙地跑向另外一桌,又留下一個話題讓他們談論。
……
二樓靠窗邊,坐著一名老者,看起來慈眉善目,同桌的是一名妙齡姑娘,二十上下,秀眉杏眼,膚若凝脂,一頭洗得乾乾淨淨的長髮很自然地披散在身後,簡單地用一條粉色髮帶繫著,益發襯得她面若朝霞,色若春花,百里挑一美女,寧靜娟秀,如欺霜寒梅,清潤而皎潔。
此刻她臉上的笑止不住,微微看了一眼那群正談論得意的文士,笑語,“楚伯伯,看來,景沐哥哥娶了個好媳婦。”
那正是老楚王,楚雲。
他看著對面坐著的少女,感嘆萬千,“是他沒福氣,本想讓你來當楚家的媳婦,誰知道他鬼迷心竅,非雲府那個丫頭不娶,幸好上錯花轎,要不然,楚伯伯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少女搖搖頭,笑道,“真沒想到還是歪打正著,您啊,還不是說想看看媳婦,硬是要來梅花樓看看,可惜,看不到人,得回王府了。”
楚雲笑了笑,楚景沐和蘇綠芙在京城和安陽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他自是好奇,本來還擔心著兒子想不開的,誰知道一進梅花樓就聽到楚王寵妻,京師皆知。算是放下心來,還是覺得可惜,對面坐著的女孩才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媳婦。
“無憂,楚伯伯也會給你找個好婆家,將來黃泉路上,也好向劉……”
“楚伯伯別說了!”少女臉色有瞬間的悲傷,轉而又說,“景沐哥哥還不知道我的事,楚伯伯你別和他說實話,就說故人之女,此次回京,我只想找到妹妹和哥哥,不想多生事端。”
楚雲低頭不語,提起這個,氣氛不免有點沉重,忽而又聽到有人討論著雲王叛國一事,少女冷笑道,“老天有眼,不用我們出手,jian人已自取滅亡。”
楚雲心生愧疚,當年他並未殺了劉悠若,只是造成她假死之象,一直帶在身邊撫養,他有時候很慶幸,劉悠若沒看到他殺了劉廷,否則,她恐怕也會恨他。
“那不是雲家的丫頭,怎麼也在梅花樓里?”楚雲疑惑,楚景沐定親那一年,他見過雲宛芙,認得出是她,他正不解著,雲宛芙已含怒出了梅花樓,怕是聽到楚景沐和蘇綠芙的事情,心情不快。
聽楚雲說她的身份,無憂忍不住道,“妹妹若是好好長大,也該是此般絕色。”
楚雲一怔,更是愧疚,良久,兩人才出了梅花樓,回楚王府。
西廂的書房內,兩人在作畫,原本蘇綠芙想下完他們的未分出勝負的棋,誰知道楚景沐今天來了興致,想看她作畫,蘇綠芙也沒拒絕,問他喜歡什麼,楚景沐說,“你這麼喜歡芙蓉,不如畫一朵芙蓉花。”
“好啊。”蘇綠芙臉色不變,執起畫筆,當真一筆一筆勾勒出一朵芙蓉花,楚景沐看著她完美的側臉,心中另有想法,雖然確定了是她,可再確定又有什麼關係,牆上的芙蓉是不是她留下來的,看畫風就知道。
這夫妻二人,心思一個比一個多,楚景沐如此說,蘇綠芙對他本就戒備,何嘗不知道,然而,楚景沐不知道的是,蘇綠芙殺人用左手,畫血芙蓉,也用左手,她左手畫的芙蓉和右手畫的芙蓉,相差許多,看不出是一人所畫。
肖樂進來回稟,“王爺,老爺回府了,正在大廳候著王爺。”
楚景沐呆住了,蘇綠芙畫筆一松,本來點綴好的芙蓉花,突然被描上重重一筆,破壞了芙蓉的美感,她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放下畫筆,楚景沐心中已翻了天,連看這朵芙蓉和牆上的血芙蓉是不是一人所畫的心思都沒了。他側頭,清楚地看見蘇綠芙的笑,那是一種獵人等待獵物終於出現的笑容,刺痛他的眼睛。
“芙兒,你身子骨不好,還是待在西廂,等晚膳的時候再見見爹。”楚景沐並不想他們見面,雖然知道這樣很奇怪,可他仍然是這麼說。
“王爺可真愛說笑,公公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這媳婦茶無論如何都要喝的,王爺可別讓我成為侍寵而驕的女人,這府中這麼多雙眼睛,會說閒話的。”蘇綠芙盈盈地笑著,示意奔月把披風拿過來,緊緊地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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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景沐看了她一眼,垂下眼,攬過她的肩膀就往外走,心底的寒氣越發濃重。
王府正廳,楚雲正坐著,喝著情兒和金兒捧上的茶,隨口打探府中之事,有意無意提起楚景沐和蘇綠芙,情兒是府中長大的丫頭,自知輕重,不讓金兒出口,小心翼翼地回答著楚雲的問題,淨挑蘇綠芙的好處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