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頁
“知道了。”
一道身穿深藍太監服裝的太監領著兩名侍衛,匆匆到了怡寧宮的殿門。蘇綠芙認得出他是韓貴妃身邊的太監,亦是皇宮的太監總管。
“奴才參見楚王妃,王妃金安!”
蘇綠芙細細地打量著他平靜的臉色,還有他後面站著的兩名侍衛。向來敏感的她察覺到不尋常的緊繃,“公公免禮,不知到怡寧宮有何貴幹?”
怡寧宮自她住進來之後,除了鳳君政,沒人來過。有請而來的才是客人,不可自來的叫不速之客。皇宮來的都是不速之客,貴妃娘娘是對她起了殺心。
“韓貴妃娘娘有請!”他依舊微垂著頭,語氣中卻是不可拒絕的強硬。
“好!麻煩公公稍等片刻,本妃換衣裳便隨公公走一趟。”
“王妃天生麗質,容色無雙,相信貴妃娘娘更願意見到一身素裝的王妃,王妃請!”公公不淡不咸地說,越發垂頭弓腰,聽不出讚美,也聽不出陰謀。
“公公謬讚,了既然如此,本王妃這就隨公公走。”蘇綠芙本想拖延時間讓明珠去轉告鳳君政,如今想來是不能,她轉頭對明珠道,“明珠,剛剛隔壁的玉妃娘娘說雪普極好,你送點過去,免得本王妃忘記了。”
“是!”明珠恭順應著。
公公看了一眼低頭順眼的明珠,並不同意留明珠在怡寧宮,蘇綠芙掃了他一眼,催促道,“公公不在前面帶路麼?”
他低頭應是,狀似無意地掃了其中一名侍衛。便率先走在前頭,蘇綠芙和明月在後面跟著,一名侍衛跟著,另外一名留在宮殿中。直至她們的身影消失在怡寧宮殿口,明珠笑看那名侍衛一眼,“侍衛大哥,勞煩你休息一會兒了。”
話音剛落,袖口拂動,一陣香氣襲向侍衛,他慢慢地軟倒在地上。明珠明月從不在蘇綠芙展現身手,她卻猜得出,明珠明月定然會武,否則在宮中若是出了事,如何保護她。
事實證明,蘇綠芙是對的。
四人沿著御花園慢慢地走著,她素來動作慢,仿佛天生的,無法走快,這樣的動作像是在賞景。藍衣公公心有不悅,又不敢催促,只能隨著她慢慢地走。
怡寧宮到未央宮的路,需要一刻鐘,蘇綠芙走了半個時辰,藍衣太監暗示她走快些,蘇綠芙也揣著明白當糊塗,仍然一邊賞景一邊走。伴在一旁的明月,極為緊張,不斷地祈禱著明珠能及時通知晉王。今天鳳君政要出城,貴妃娘娘顯然知道,所以才會選擇今天為難蘇綠芙。
未央宮殿門,朱紅柱,琉璃瓦,金黃和朱紅兩種顏色相互交錯,黃代表貴氣,紅代表喜慶。進了殿門是一條長長的青磚大道,寬敞,兩邊空曠,這裡不似怡寧宮那般花香鳥鳴,而是紅牆連綿,飛檐相接,大殿旁很多小殿連在一起。沒有樹,沒有花,有的只有這些沒有生命的宮殿。
強勢,無情,是這未央宮給她唯一的感受。
看來變態的人,住的地方也很變態。
“娘娘要獨見王妃,閒人止步。”公公示意明月止步,不必隨著蘇綠芙進殿。那眼神,暗含厲色。
“可是……”
“明月,你在外面候著吧!”蘇綠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緊張,她微微仰頭,高高的屋頂,琉璃在陽光上散發著一股圓潤的光線,悠悠轉轉,好似裡面那金色中有一股清泉在慢慢地流動著。那股寧靜祥和亦如一股清泉划過她安然的心,如月華柔和,蘇綠芙邁進了未央宮。
光潤鑒人的地板,幽光閃閃,寬大到顯得有點空曠,朱紅的圓柱把正殿和內殿隔開,漫紗隨風而飄,暗送一股脂香。一旁的宮女,有端盤的,有捧杯的,靜悄悄地站著。幾個年紀大點老嬤嬤,站成一排。
韓貴妃端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看著她。低頭玩著自己硬長的指套,在自己的地盤上,那些虛偽的面具通通收了起來,唇邊掛著一抹殘酷的笑意。
自幼蘇綠芙便覺得,韓貴妃為什麼會有鳳君政這麼好的兒子,那時候的她只覺得,鳳君政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人,不該有這麼一位母親。
“臣妾給娘娘請安!”蘇綠芙微微地福身,恭敬地行禮。
韓貴妃就這樣看著她微彎的腰身,右手的食指撫摸著左手的食指,如冰的眼光在蘇綠芙頭頂上打轉,只見一頭烏黑的青絲,如墨如綢。沒有她出言,蘇綠芙也沒有站起身來,片刻,腳尖有點酸澀,大殿靜如一潭死水。
137
蘇綠芙暗忖,鳳君政如今陰陽怪氣,怕是受了她的影響。
暖暖的檀香之氣淡了,吹散的香氣在空曠的大殿四分五裂,徒留一絲冷冽的氣味在散著。流蘇如水映動,照出的是宮女臉上素臉的死寂。
整個未央宮,透著一股無情的殘冷之氣。在這裡,呼吸顯得有點低沉和蒼白。
韓貴妃終於動了,很緩慢的一種動,華麗的宮裝,寬大的裙擺散開,隨風而起。慢慢地渡步到蘇綠芙面前,一股暗香也隨之撲向蘇綠芙鼻間,濃濃的脂粉味刺得她有些不舒服。蘇綠芙不著痕跡地別開臉,韓貴妃給她的壓迫極重。
“楚王妃,你這張臉的確傾國傾城,絕美無雙。”韓貴妃冰冷的指甲輕輕地划過蘇綠芙的臉頰,她也順著力道直起自己酸澀的腰,正好看見韓貴妃的指甲上面點點嫣紅點綴。
又是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以前都是她當貓,慢慢地折磨著臨死的老鼠。而今天,她變成了那隻老鼠,任人折磨。
她的指套依然在蘇綠芙嬌嫩的臉上遊走,那尖銳的邊緣,稍微一用力,蘇綠芙的臉就會劃下傷痕。韓貴妃似乎不滿地看到蘇綠芙不驚不懼的臉,她的指套慢慢地往蘇綠芙的脖頸間遊走。蘇綠芙頭被逼抬起,還是帶著那抹笑容,白皙而優美的曲線,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血液流動的速度,緩慢而清晰。冰冷的指套撫上頸項,一用力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紅顏自古多薄命,不知王妃聽過沒有?”
“娘娘說的是!”蘇綠芙暗忖,她只知道禍害遺千年。
“你知道為什麼本宮今天要召見你?”蘇綠芙靜聽下文,韓貴妃說道,“你說,本宮想處死你。”隨著話音落,她的手徒然收緊。
蘇綠芙的招牌笑臉揚起,側目看她,華貴的臉,珠釵搖晃,映著柔和的光芒,折射在她臉上,半明半暗,隱晦澀然。她毫無畏懼地說,“娘娘想要處死一個人,比踩死螻蟻還容易,又何必問臣妾?”
韓貴妃冷笑鬆開手,一股清新的空氣呼入心間,蘇綠芙緊握著拳頭,有點貪婪地呼吸著片刻的自由。
“王妃宮廷禮儀十分欠缺,進宮後尚未給本宮行過宮禮。”
所謂的宮禮,無非是下跪,蘇綠芙並不打算違抗,正要給她下跪,結果被韓貴妃攔住,笑道,“你既然能進怡寧宮,一定是被我皇兒捧在手心的人,地板濕涼,你身體又剛痊癒,受了涼可不好。”
蘇綠芙挑眉,韓貴妃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良善,韓貴妃向旁邊望去,一名老嬤嬤捧著一個絳紅的軟墊過來,放在蘇綠芙面前,蘇綠芙目光落在軟墊上,不解韓貴妃究竟是什麼意思。
軟墊冷冷地躺在光滑的地板上,紅的那樣深沉,蘇綠芙有種錯覺,那是鮮血的顏色。韓貴妃的陰冷比之她,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一跪下,是什麼在等著她。蘇綠芙明知是個魔鬼張著血盆大嘴在等著她,在那裡叫囂著。
“王妃啊,本宮多照顧你。”韓貴妃尖銳的指甲套略中地划過的她的臉,一條紅痕亦躍上蘇綠芙的臉頰,微微疼痛。
“王妃,還不跪下,在宮中不行宮禮,那是大不敬之罪。”
蘇綠芙道,“娘娘此言差矣!臣妾是朝廷第一嫌疑犯,在天牢無故失蹤。又怎麼會出現在宮中,又怎麼會對貴妃娘娘不敬?若傳出去,晉王還會落個劫天牢的大罪。”
“伶牙俐齒!怪不得皇兒被你迷得團團轉。”韓貴妃出其不意揚起手,蘇綠芙只覺得一陣暗香襲來,臉頰便是**的疼。韓貴妃掌摑蘇綠芙,沒人敢抬頭看,放佛這一切是天經地義的。
蘇綠芙踉蹌幾步,臉頰紅腫起來,還有幾條被尖銳指甲划過的紅痕,蘇綠芙一點震驚都沒有,甚至連臉上常掛著的微笑都沒有退去,像一朵在寒風中勝芳的梅。
“楚王妃,別以為現在本宮需要楚王的力量就不敢對你怎樣,把你處死,封鎖消息,等到皇兒登位,你以為我們還會怕他麼?”她又走近蘇綠芙,“怎麼樣?不跪嗎?聽說蘇家在京城是富甲一方的大戶。”
蘇綠芙臉上的笑容一僵,發射性地握緊手,她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家人,絕對不允許有人碰到她的家人,威脅到她的家人,這是她的底線。
她走到軟墊前,她可以不在乎一切,卻不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能不在乎蘇家。在她目的達到之前,她絕對不能死,當初就是靠著自己活過來的,還沒有親自見證她的仇得報,她爹爹名譽恢復。
下跪!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她又不是沒跪過韓貴妃,多跪一次又怎麼樣。
屈膝,下跪。
當膝蓋碰上軟墊的時候,一股劇烈的,尖銳的疼痛從膝蓋蔓延,伸向四肢百骸,蘇綠芙毫無防備,慘叫出聲,“啊……”
那是一種刺骨的疼,冷汗大顆大課從額頭上滴落,她的身子蹦得死緊,眼前一陣陣發黑。
“臣妾……參見……貴妃娘娘!”幾乎是咬牙吐出這句話,不是恨,而是疼,疼得她下巴一陣陣麻木,只知道自己要說這句話,卻連自己聲音聽來都飄渺空散。
那名老宮女不可置信地看著跪在軟墊上的她,瞪著那雙蒼老的眼,沒想到蘇綠芙竟然還記得行禮。韓貴妃似乎也是愣了一下,頓了幾秒。
宮庭中為了懲罰一些犯錯事的宮女,又怕被查出動用私刑,所以往往都會用銀針來處罰。銀針尖細,傷口不像是動大刑那樣明顯。往往是在一些很**的地方刺,讓人看不出。而這個軟墊下,布滿銀針,這樣毒計也就那些資深的刑房老宮女們想得出。
蘇綠芙跪下來,那些銀針,支支入骨,寸寸奪心。那是尖細而銳利的痛,接近麻木。
138
膝蓋上的血染紅身下的軟墊,絳紅色和血紅交織,竟然讓人看不出,可她淺藍色的裙擺卻一片猩紅。
“王妃的忍耐力真不錯。”韓貴妃慢慢走到蘇綠芙身邊,把玩著自己的指套,上面還占著蘇綠芙的鮮血,微風吹拂而來,吹起髮絲四處飄揚,“王妃,這就是皇宮,你千不該,萬不該住進了怡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