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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種晚了點,等明天春分吧,等明年我親自種回去。”楚景沐看著那池中飄零的浮萍和芙蓉花燈,微微笑了。似乎可以看到明年花開滿池的模樣,似乎看到他們在芙蓉花海邊相伴晨昏的幸福。
夜色如稠,微有涼意,浮動著點點烏雲,連月亮也藏到雲層底下,不見光芒,零零散散的幾個星星,點綴出一幅蒼涼的夜空之景。
秋氣加重,黑寂的夜中,微有蕭條之感。
東庭很安靜,肖樂已經回房休息,只有他在東庭,書房燭火昏暗,照出他沉思的側臉,在紗窗上浮動著,楚景沐沉思著,一道黑影入了東庭,楚景沐眼眸一閃,他已進來,青衣裹身,眉梢冷漠。
“魅影,君蔚有什麼事?”
魅影恭敬地躬身請安,傳達鳳君政的命令,“皇子說,讓王爺除了劉緒。”
“除了劉緒?”楚景沐蹙眉,“劉緒雖然是榮王的人,可他本身就是牆頭糙,留著比除了有用些。”
“副統領雲雁已經投靠四皇子,他不管是忠心程度上還是能力上,都比劉緒強,所以,殺了劉緒取而代之,是最簡潔的辦法。”
楚景沐沉吟了片刻,點點頭,“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辦妥的!”
“屬下告退!”
蘇綠芙人在西廂,讀一本傳記小說,倏然覺得心煩意亂,又出了房門,冰月和奔月又不在房中,情兒在一旁打瞌睡,她想到今天奔月的不對勁,冰月有意無意的躲閃,蘇綠芙微微蹙眉,她們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剛走到她們院子小門,便聽到奔月壓低的聲音,雖然是壓低的聲音,蘇綠芙卻聽得到她們在吵架,她唇角勾起笑意,好整以暇地聽她們要吵什麼,誰知道剛聽了一段臉色全變。
奔月說,“你和無名太可惡,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瞞著王妃,你明明知道那段日子她是怎麼過的,如果不是孩子,王妃可能會死,你怎麼忍心瞞著她。”
冰月頭疼地捂著額頭,“奔月,你不要激動好不好,這是我和無名商量好決定的,我們也是為了王妃好,晉王已經死了,就算我們告訴她,誰告密殺了晉王,他也不會活過來。是,我們不該瞞著王妃,可告訴王妃,真的對王妃好嗎?”
“總之我們就是不該瞞著她。”
“你這是愚忠!”
“什麼叫愚忠?”奔月聲音突然揚起來,“他分明是連王妃都不放過,當時的情況你也聽說了,晉王是萬箭穿心而死,若不是他把王妃保護得好好的,他們就同時喪命,他這是要兩人的性命,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動手要王妃的性命,王妃當然要知道是誰對她不利,不然哪一天平白無故死了都不知道為什麼。”
“沒你說的這麼嚴重。”冰月無奈地說。
蘇綠芙鐵青了臉色,倏然推開小門,嚇得冰月、奔月同時收聲,她披著一件披風站在偏院門口,放佛一名索命修羅,冰月和奔月知道自己闖了禍,都開始驚怕起來。
“你們知道是誰告密,卻一直瞞著我?”蘇綠芙放佛是從牙fèng中吐出幾個字,臉色陰沉得如此刻的天空,她們伺候她這麼多年,見過她的笑容,見過她的絕望,卻沒見過她如此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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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綠芙是一個放佛永遠都不會動怒的人。
“王妃,我們……”冰月找不到話來解釋眼前的情景,不禁有點怨奔月的莽撞,奔月也有點後悔了,看著蘇綠芙這模樣,有點擔心她的身子。
蘇綠芙一字一頓,凌厲如刀,“我給你們一個機會,把事情給我說清楚,否則,立刻滾,永遠不要回來,我這一生最恨有人背叛我。”
她一心想給鳳君政報仇,所以拼命在找榮王,沒想到,她身邊的侍女知道誰出賣他們,卻秘而不宣,蘇綠芙只覺得信任就像一張紙,薄薄的一層,一戳就破。
她聽奔月和冰月的話,猜想是楚景沐,正如當初她的猜想一樣,因為動了怒,再加上身體虛弱,情緒繃緊,蘇綠芙小腹隱隱墜疼,冰月奔月慌忙過來扶著她。蘇綠芙推開她們,冰冷的目光看得她們呆如木雞。
冰月最先回過神來,知道瞞不住,只能說,“王妃,我們真的不是有意瞞著你,你聽了也別著急。你們掉下山崖那些天,我們都在查你的下落,包括老王爺。當初你讓無名查為何你們的行蹤會暴露,無名發現老王爺曾經去過小鎮連邊的小鎮楊家,去看楊家老太君。他從老太君口中得知你們的情況,又聽老太君描述過你和晉王的模樣,老王爺覺得八九不離十,於是就告訴榮王。老王爺想把榮王引開,然後王爺能救鳳君蔚,一舉兩得。且晉王的生死,他們又不在乎,所以榮王得到密報就匆匆帶人趕去小鎮,王爺設局救四皇子,然後和劉楓將軍一起帶兵去救你。”
“為什麼沒告訴我?”蘇綠芙如五雷轟頂,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她心中炸開,**的疼,那是一種被人背叛,極致的疼痛。
冰月說道,“無名查到消息,十分憤怒,當時你身體,精神都不好,不能受到衝擊,無名怕這件事王爺也參與其中,所以他去找王爺。王爺知道事情後,反過來求無名不要告訴你,王爺說,這件事告訴你,鳳君政也活不過來,只是徒勞無功讓你心中多了仇恨,他說,他是真的愛你,這件事是無名告訴他,他才知道消息。王爺說,他也憎恨有人傷害了你,可那人是他爹爹,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爹爹死。他不會明知道你在小鎮,卻利用你,讓榮王帶人去找你們,因為這樣你的生命也會有危險,他說他寧願死,放你們自由都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無名當初考慮到你的心情,身體的情況,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你,怕你一時收到衝擊,孩子也出了事,當時能讓你活下來的,只有腹中胎兒,我們不敢冒險。”冰月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出來,“奔月心腸直,藏不住話,我們一直都沒告訴她,今天在商行,七夫人不知道察覺到什麼問我,這件事被奔月聽到,所以我們才會吵起來。”
蘇綠芙臉色慘白,下唇幾乎要咬著出血來,若是一早讓她知道,若是一早讓她知道這件事,她如今斷然不會留在王府,楚雲……又是他。
他殺了她的爹爹,又和榮王告密,殺了她最愛的人,其實,他告密最大的原因,不是殺鳳君政,也不是幫楚景沐,幫四皇子,而是殺她滅口。
難怪,那日在後山,楚雲說他是罪人。
蘇綠芙突然想要仰天大笑,她以為她的生命里再也不會有背叛,有欺瞞,沒想到他們一個一個卻聯手,就瞞著她,像一個傻瓜,連無名也瞞著她。
眼淚從蘇綠芙指fèng中溢出來,冰月和奔月同時哭起來,跪在她面前。
蘇綠芙知道楚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他怕,怕她把當年的事情說出來,讓他身敗名裂,讓楚景沐和劉悠若恨他,他怕她揭開他偽善的面具,所以他要殺她滅口。
恨……本來以為已經淡去的恨,又一次蜂擁而上。
蘇綠芙雙眸血紅,充滿著憤怒,楚雲怎麼敢怎麼做,當時她已經準備好放棄一切,什麼都不管,復仇,名譽,一切拋盡,只想帶著從未過幾日安寧日子的鳳君政一起去江南。她不會告訴誰,過去的一切,過去的仇恨,他其實什麼都不必做,虧得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楚景沐,打算原諒這一切。
原來,竟成了一個笑話。
她突然想起,楚景沐態度為何改變那麼多,她剛回來時,楚景沐對她避而不見,前一日還是怒焰沖天,眸光帶恨,然而,第二次見她,態度卻是一百八十度轉變,完全沒了仇恨,全是疼惜。
他是怕她知道真相,殘殺他爹,還是和無名訂了協議,要對她百依百順,呵護寵愛。
蘇綠芙突然覺得難受,這樣的難受不像當初鳳君政死時那種鮮明的,銳利的撕心裂肺,而是像一種風濕病,隱隱作疼。楚景沐,你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
在她打算真正放下一切時,卻發現,這一切是一個騙局。
蘇綠芙心想,她還有什麼可悲哀的?
她這一生,為何都如此悲哀。
她還能相信什麼?
“王妃……你還好嗎?”奔月心驚膽戰地看著她,蘇綠芙卻如幽靈一樣走出偏院,回了自己房間,她要一個靜一靜,一個人靜一靜。
夜又開始安靜了下來,淡淡的涼意中,西廂里的蘇綠芙難以入眠,翻來覆去,心煩意亂,一陣冷風而過,額頭一片清涼,才發覺她出了一身汗水。
沉沉的夜色中,琴音又開始揚起來,悠悠揚揚,又和平時稍微有些不同,略有點高亢,書房中的楚景沐凝眸,側耳聽了一會兒,雖不甚在意,眼皮卻一直跳著,最近半個月,每天都聽著,他都有點習慣,可今天卻微微有點不安。
甩甩頭,不甚在意。
琴音響了之後,蘇綠芙更是睡不著,臉色開始呈現一片不自然的紅暈,冷汗濕了一身,棉被中的身子滾燙一場,明明是紅艷的臉頰,唇色卻是一片慘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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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響了之後,蘇綠芙更是睡不著,臉色開始呈現一片不自然的紅暈,冷汗濕了一身,棉被中的身子滾燙一場,明明是紅艷的臉頰,唇色卻是一片慘白如紙。
忽而,蘇綠芙睜開眼眸,眸光中一陣詭異的光芒掠過,嗜血的寒芒隨著琴音的繚繞,慢慢地凝聚在眼眸中。蘇綠芙眼眸中的寒芒越聚越濃,狠厲和嗜血同時在眼眸交織著駭人的殺氣。
那雙眼眸,如同魔鬼般,陰森而恐怖。漆黑清亮敵不過那陣紅光,她像一個無心的娃娃,直直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殺了楚雲!
殺了楚雲!
如魔咒般,心底一遍一遍地響著這句話。
是的,她該殺了他,殺了他,他害死她的爹爹,又愛死她最愛的人,她應該殺他償命,早就該殺他,若是早點動手,沒那麼優柔寡斷,如今她已經和政哥哥在江南過著很幸福的日子,一起等待他們的孩子出世。
蘇綠芙掀開棉被,眸色已經清亮,下了床,僵硬地向門口而去,門扉吱一聲輕輕地響了下,奔月冰月回頭,慌忙迎上來。蘇綠芙回房後,她們怕她出事,一直守在房門外。
“王妃,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蘇綠芙輕輕一笑,扯出一個弧度,清潤得看不出異樣,和平常一樣的溫暖笑容,“我有事要找王爺,你們先去睡吧。”
還不待她們反映,蘇綠芙便往外而去。
“怪了!”奔月擰眉,看著她的背影,一陣心跳加速,“王妃怎麼可能笑得那麼平靜,還有,王妃的腳步好像有點虛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