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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日子,又不是唱戲文,不是每一天只有看星星數月亮這麼一件事要做,日子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不是書畫琴棋詩酒花!
六皇子被行昭的反應一驚,嘴一癟,感覺有些無辜,自個兒實話實說…理智客觀…怎麼也戳到媳婦兒痛處了呢…
六皇子想起一早前,黃媽媽旁敲側擊、十足隱晦的提醒,“…再溫順再好的女人家懷孕的時候都會有些不講理,我們家夫人您曾經見過吧?最是溫和脾性好的人兒了,懷景哥兒的時候也常常好發一通脾氣呢!”
先臨安侯夫人方福發脾氣的樣子…
六皇子表示沒有辦法想像。
趕緊出言安撫:“是是是,是閔氏可憐是閔氏可憐…”眼看行昭氣勢下去了,好死不死又嘟噥加上一句話,“可二哥也沒有實實在在地讓她失過孩子啊,二哥的手上也從來沒有沾過血啊…”
男人看事情注重結果,碰上看問題注重過程的女人,嘖嘖,註定是一場災難。
行昭耳朵尖,腰杆彎到半路,又猛地一下挺直起來,氣勢一下子就盛起來,在心裡頭憋了一天的那股無名火“唰”地一下往外竄,“你是不挑事兒不開心是不是?非得理論出個所以然來是不是?你要理論那咱們來慢慢理論好了!二哥是你的二哥,血親相連,是他一心求娶寄柔,陰謀陽謀什麼都堆到了檯面上,王氏當初為了滿足二哥這個心愿還拿踩應邑做交換!我與寄柔是多年朋友,當初還很為寄柔歡喜了一場,結果呢?結果呢?皇上指了側妃下去,二哥接過手,是,這是無奈之舉,可捧著她、慣著她也是無奈之舉?由亭姐兒打寄柔的臉也是無奈之舉?讓庶出先蹦出來也是無奈之舉?二哥寵亭姐兒的時候,好歹也想一想他當初是怎麼挖空心思求娶寄柔的!若只求婚姻,那就別動情愛,若動了情愛,就請忠貞。哪裡有你半路岔道兒,還不許別人打個幌子的道理!”
行昭喘了口氣兒,老六趕忙把溫水捧過去,行昭抿了一口,一句話定性:“姬妾才是亂家之源,二哥一碗水沒端平才會造成後院起火,若只有一個女人一個男人,你自己想想日子能不能好好過下去?”
最後一錘定音:“你就偏幫著你二哥吧!”
六皇子身子往後一縮,他感覺他媳婦兒好像馬上要噴火了。
行昭舒了口長氣兒,憋悶的心緒舒暢了很多,閔寄柔兩世都過得不舒心,讓她覺得很愧疚也很無奈,可她卻什麼做不了,當初二皇子認真求娶的時候,她是有多歡喜啊,世間悲情的女子已經夠多了,沒必要再多上閔寄柔一個。
二皇子一開始喜歡的是閔寄柔的端和大氣,可最後讓他感到厭倦沉悶的也是閔寄柔的端和大氣。
行昭覺得有點可怕。
原來曾經的佳侶,也可能變成怨偶。
那…她與老六,有沒有可能也會在歲月里硬生生地被磨成這個模樣呢…
ps:
第一句話是李碧華的原話,這就是文科女和理科男,女人和男人,感性與理智的碰撞,還有二更,但是估計挺久之後了,大家明天看也是一樣的~
☆、第兩百五五章 兄弟(下)
第兩百五五章 兄弟(下)
行昭陡然生出的隱患被淺淺地埋在了心上,六皇子根本無從覷得。
六皇子板著指頭算,這怕是這麼十幾年,他們兩頭一回爭吵吧?
嗯…說爭吵有點過了,算是她單方向吼他…
合著就怪他咯?
吼吼也好,她一直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自打閔氏走後,今兒個一直蔫巴巴的,把一股子憋在心裡頭的氣兒吼出來,心緒舒暢了,精氣神才出來。
更何況,她不吼他,讓她吼誰去?
行昭素著一張臉就寢,六皇子往旁一瞅,還好還好,旁邊兒還給他留了個位兒的。
大約是累極了,心累身累,行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連夢都沒做,等到半夜,卻突然驚醒過來,心頭悶得像壓了一塊千鈞重的石塊兒,明明屋子裡擺了冰塊也擺了水,可腦袋暈暈乎乎的,像是被熱的,又像是被嚇的。
行昭一睜眼,夏夜裡此起彼伏的蟬鳴聲和清風颳動窗欞輕輕的“咯吱咯吱”響的悄聲讓夜變得更幽靜和漫長,屋裡只有雲絲罩外的那盞宮燈微弱地泛著光亮,和著男人規律的呼吸聲,讓行昭在暈暈乎乎中,陡感清醒。
比伸手不見五指更可怕的是,只能看見自己,而看不清別人。
六皇子還在熟睡,行昭長呼出一口氣,翻了身,大約是翻身的動靜大了,六皇子也跟著動了動,口裡頭迷迷糊糊呢喃著說話兒。“小腿又抽筋了?”
說完便伸手摸摸索索中找到行昭的小腿。不輕不重地捏了幾下。隨後便將行昭攏進了自己懷裡,手下意識地覆住行昭的小腹。
男人的氣息很濃,手也很暖,呼出的氣打在行昭的鬢邊。
行昭瞪大了眼睛,眼眶一熱,心裡酸軟得像喝下了一盞酸辱酪。
自打她懷了身孕,常常晚上睡著睡著就容易小腿抽筋,睡到一半幫她揉一揉小腿。已經變成了老六的一個習慣。
習慣啊習慣,人最怕的就是習慣。
可人最熟悉和信重的,也是習慣。
行昭靜了下來,氣兒一下消了,無端感到安心,主動往六皇子懷裡靠了靠,闔上眼,一夜無夢,得一好眠,第二天清早。行昭仍舊素著一張臉幫老六穿衣裳、戴上烏紗帽,六皇子一瞅。便也跟著安心了,媳婦兒講道理不生氣了,當男人的這才心情十足舒暢地出了門子,上朝去!
昌貴妃受了耳光,緊跟著方皇后的懲戒就下來了,貴妃是皇帝下旨欽封的,皇后沒這個權利降位分,可皇后有權利讓昌貴妃生不如死,方皇后偏偏也沒有這麼做,小懲大誡地禁了昌貴妃一旬的足,又罰了半年的俸祿便將此事糙糙揭過。
後宮之中一時間議論紛紜,有說,“方皇后也得顧忌著豫王了,就怕哪天豫王上了位,新帳舊帳一塊兒算,方皇后是太后,可昌貴妃卻是新皇生母啊!誰大誰小,誰尊誰卑,到時候才能瞧得見!”,也有機靈地明里暗裡給昌貴妃行方便,也有按兵不動靜待後事的,也有人反而到鳳儀殿裡表忠心的,一個反常倒將眾人的反應試了個遍。
盛夏難過,到底也捱了過去。
行昭的胎漸漸穩了,也能吃東西了,也不吐了,整個人豐腴起來,尖下巴變得圓潤得很,腰身也粗了。夏秋交替之際一過,六皇子也慢慢心安下來——他就怕這個時節,江南官場又藉機鬧起來,被居心叵測之人推波助瀾,反倒讓人占儘先機。
江南沒動靜,六皇子私心揣測應該是海寇當前的緣故——援助的人馬一去,海寇當即從江南沿海重新被逼到了福建沿海,戰場也跟著回到了福建沿海地帶,可江南幾輩子沒遭這麼霍霍過,一時間怕是還驚混未定…
西北軍一萬兵馬,川貴軍一萬兵馬,快馬加鞭,十五日後到了東南沿海,西兵東調,陸軍水用,難免將士們不太適應,更何況海上打仗和路上騎馬壓根就是兩回事兒,人一多,藥材、軍餉、帳篷、糧餉、載人的船、當成武器的箭矢也要不要跟著多起來呢?
自然是要的。
這些錢從哪裡出?
反正黎令清梗著脖子,他只有一句台詞,“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國庫里摳唆不出來錢,陳顯也不願意將庫里的錢放給賀行景,中央的反應讓人寒心,行景大刀一揮,帶著新到手的兵馬圍了福建官衙,從官衙里搬了幾車白銀下來,藥材有了,軍餉有了,糧餉也有了,緊接著的忠心怕是也會跟著有了吧。
男子漢對男子漢,刀子和拳頭說了算。
誰刀子長,誰拳頭硬,誰就是大哥,賀行景作風硬派,跟著他有肉吃,都是把命踩在刀刃上過日子的兵士,自然跟著一個作風硬的大哥活得會比較輕鬆痛快了。
入了秋,邢氏登門,行昭四五個月的肚子往外突,阿謹說話咬字變得清晰起來,好奇地想拿手去摸行昭的肚子,卻被歡宜一把攏住,溫聲教導:“小姨母的肚子裡藏著一個小娃娃,娘親告訴過阿謹,阿謹記不得了嗎?”
要是按照歡宜和老六的關係,阿謹應該叫行昭舅母,可要按照方家的關係,行昭就是阿謹的姨母。
歡宜嫁了這麼些年,處處以夫家為先,到如今也沒變過。
小娘子被歡宜教養得很好,趕忙把手縮回去,背在身後,歪著頭眨巴眨巴,奶聲奶氣喚行昭:“姨母…”
行昭笑眯眯地把手扶在身後,佝了佝腰,小娘子踮起腳來附耳輕聲道:“娘親在家裡說,姨母肚子裡的是個男娃娃,等男娃娃出來,就要叫阿謹表姐。”
小姑娘頭仰得高高的,說得一臉自豪。
行昭哈哈笑起來,懷著這個孩子,大家都說她會生一個兒子——懷姑娘,母親變漂亮,懷兒郎,母親會變醜,這話兒是行明告訴她的,行明有身子的時候突然變得很醜,果然緊接著就產下了長子,王三郎靦腆害羞一個人,專門提了四色禮盒來邀請老六,說是“孩子的生辰禮,端王殿下一定得去。就是那回阿明來過端王府之後,回去身子骨就好了許多,又不吐了,夜裡也不驚醒了!”,倒把老六驚得不行,合著端王府還是塊兒風水寶地,拾掇拾掇還能在這兒燒香拜佛?
這可能成為既大興記之後,另一項端王府的斂財副業啊…
行明說得行昭如今都不太敢瞅鏡子,臉上手上突然冒出斑來,臉上的肉變得多起來,衣裳也變緊了,胸口常常都脹鼓鼓的,肚子也脹鼓鼓的,常常被抻得整個人都變得很難受。
丑就丑吧,孩子健健康康的出世就好。
行昭逗阿謹:“若是出來女娃娃,也得叫阿謹表姐啊,阿謹是想要個妹妹呢,還是想要弟弟呢?”
邢氏趕緊嗤行昭,“還是趕緊先結果吧!先開花後結果,也得看看等不等得及!”
行昭飛快地瞥了眼歡宜,歡宜可就是先生下的長女!趕緊開口圓場:“舅母偏心偏怪的,心疼阿謹心疼得不得了,把小姑娘捧在掌中心裡頭,難不成若阿嫵生個女兒,舅母就不管啦?可不帶這麼偏心偏到長江口的!”
邢氏憋了憋,倒是歡宜哈哈笑起來,邊笑邊拿手覆住小腹:“…你可別就記得護我…阿謹明年就該當上姐姐了!”
行昭登時喜上眉梢,身子向前探:“哎喲,你可別哄我!”
歡宜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笑眯眯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