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頁
還有方福的…
行昭俯身,半闔了眼,輕輕拿鼻尖碰了碰他的臉頰。
小傢伙輕輕皺了皺鼻子,行昭望著他笑得更開懷了,轉身問老六,“阿舒吃過東西沒有?”
六皇子欺身半坐在床沿邊兒,搖搖頭,輕聲輕氣兒道,“喝了幾口奶,一大早把舒哥兒的生辰八字報到宮裡頭去之後,林公公親自領了五個奶娘過來,說是皇后娘娘靜悄悄選了半年選出來的人手,皇后娘娘賞下人來,咱們原先找好的辱母就被送到雨花巷去了,左右大姐產期也進了。五個人排成排兒站著,哪曉得舒哥兒幾個輪著抱了抱也不肯吃,哭累了之後,又輪著抱了一圈兒,終於是肯吃了,聽黃媽媽說也沒吃多少,就一直睡到現在。”
奶娘…
多少世家大族的郎君娘子們待奶娘比待親娘還親,定京舊俗,世家奶奶們產下子嗣都是不能放在自己身邊兒帶養的,一是當家奶奶事兒忙,二則是“不體面”,奶娘在主子跟前就是半仆,在僕從跟前就算是半主,地位隱隱超然,很是得意的位子。
行昭吃夠虧了,她要把她的孩子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壓根就沒打算讓奶娘和阿舒多親近,點點頭,讓那個中選的奶娘進來,“…我得看看是什麼樣的人。”
六皇子自然明白,招招手,不多時就有個穿著絳色麻布,青口棉鞋,打扮得乾淨利落的婦人繞過屏風走進來,一進來頭絲毫未動,埋著頭給上頭叩頭跪拜:“民婦**氏給王爺、王妃問安。”
“起來吧。”
林氏規規矩矩站起身來。
“抬頭讓我看看。”
林氏頭抬起來,面目娟秀,眼神很平靜,嘴角下意識地往上揚,看起來是一個很樂天知命的婦人,行昭心放了放,又問,“家裡有幾口人?夫家是做什麼的呀?膝下有幾個孩子呀?最小的如今多大了?”
林氏條理清晰地挨個兒回了,“回王妃娘娘,加上公婆、小姑,統共七口人,夫家是城東帳房先生,民婦膝下兩子一女,如今最小的女兒將兩個月大。”
很標準的全福婦人。
奶娘和僱主是僱傭關係,是否奴籍其實不太重要,身家清白,身體康健就行了,通常主子們長到一定年歲,不需要辱母了,主家就賞奶娘一份很有分量的辭行禮,然後打發回鄉,主子若是念及舊情,能幫襯的也都會盡力幫襯。
行昭點點頭,賞了林氏的小女兒一方如意銀鎖,再賞了兩個兒郎幾方硯台一打好筆,又囑咐林氏幾句:“…既然是舒哥兒從五個人裡頭選了你,也就是二人緣分,緣分是上天賜下的,咱們都得珍惜著點兒。”
林氏連聲應諾。
有了孩子,端王兩口子像是有了更足的底氣,更周全的理由,也有了更深的踟躕不定,瞬間日子就變得圓滿且繁忙起來。
洗三禮那天,正好是初四,往來人繁,能進內廂來瞧一瞧新生兒與行昭的卻沒幾個,閔寄柔算一個。
ps:
阿淵今天靜不下心來碼字,所以導致這章好短,阿淵的錯,明天兩更補償tat 嗯…還有就是估計四月份這篇文,這個故事就結束了,親們不用擔心像裹腳布一樣扯不完~
☆、第兩百六五章 江南(上)
人一撥一撥地來,多為勛貴世家,不過一天的光景,端王府門前的那方青磚好像都快被磨亮了。
不熟悉的王府大門都進不了,不算太親近的、身份沒到的就由黃媽媽接待。
臨安侯賀家派白總管來了一趟,行昭默了默,轉身讓白總管將印了阿舒小手小腳輪廓的幾張堂紙帶回去,“…讓太夫人瞧一瞧吧,等我出了月子…哪天尋摸了空當,我就抱著阿舒回去。”
行昭自然不知道,賀太夫人攥著那幾張紙,一時間老淚縱橫。
閔寄柔是同欣榮一道過來時,行昭正同大腹便便的歡宜小聲說著話兒,“…甫出生時,不愛哭鬧,還是產婆拍了一巴掌才哭起來的,也不愛吃奶,哪曉得日頭天天兒過,小郎君是一天一個樣,如今吃吃喝喝,哭哭鬧鬧的,反倒叫人心安…”
邊說,邊抬眼一瞅,正好瞅到閔寄柔和欣榮繞過屏風過來的模樣。
行昭手肘撐在床沿上,支起半個身子來,笑眯眯地頷首招呼:“九姑姑,二嫂。”
欣榮趕緊把人摁下來,“你可別輕易動彈!”邊說邊扭頭四下找,“我們舒哥兒呢?阿舒阿舒,舒心舒意,念起來也順,聽起來也順,意思也順,又是皇上欽賜的,幾十年了,定京城裡頭一份兒!”
這是在寬行昭的心呢。
小郎君叫阿舒聽起來是乖乖順順的,很是惹人喜歡,可是再想一想,天家的血脈,要這麼乖順做什麼?
頭一份兒自然是頭一份兒,皇帝頭一個孫輩。頭一個孫子,頭一個嫡長孫,母家勢重,父親也不是荒唐的,這都不是頭一份兒,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麼是頭一份兒了。
偏偏沒人敢貿貿然地巴結上來--阿舒初一一大早就出世了。偏偏皇帝選在了初二晚間才賞了東西下來,誰也不稀罕那麼點東西,可這意思不就是端王府長子周舒不太蒙得聖恩嗎?
都是一樣的兒子,二皇子家妾室懷孕時那股子喜慶勁兒都比行昭生兒子更足點兒。
老小老小,偏心偏成這樣,老皇帝如今是壓根就不怕老六吃心了。明擺著要偏袒了。
行昭笑起來,先招呼她們落座兒,又問蓮玉,“…舒哥兒在做什麼?”
“小郎君吃完奶,如今正精神著呢。”
行昭趕緊讓林氏抱出來瞧一瞧。小孩子家家容易受驚,定京城舊俗是要大辦特辦洗三禮和滿月宴,行昭卻聽過因為人太多太雜,小孩子受了驚混不守舍許久,聽黃媽媽說是因為小孩子的三混七魄還沒長醒覺,被一驚之後就回不來了。
故而端王府嫡長子的洗三禮與滿月宴都不會大辦,行昭做出這個決定後,長長地舒了口氣兒。
幾個內眷都是相熟的,不用行昭熱場就唧唧喳喳地說起話兒來,阿舒一被抱出來。小郎君還立不起腰來,才吃完東西,精神頭足,也不認生,一雙眼睛像六月雨水洗過的清潭似的,黑眼珠四下轉得快。
欣榮伸手去抱,當即壓低聲音驚呼一句,“哎喲喲!好一個俏郎君!”
行昭噗嗤一笑。
反正她沒從自家兒子還吐著泡泡的那張臉上,看出一點點未來俏郎君的模樣。
兒女經向來是女眷們愛聊愛談的,歡宜又將近生產。欣榮也有再想生個兒子的想法,姑侄二人聊得很是熱絡,行昭時不時眯眼點頭應和幾聲,兩人聊至興頭上,欣榮扶著歡宜說是要去瞧一瞧給小郎君預備的新刷的書齋,行昭沒法兒動彈,便讓蓮玉領著二人去瞅。
一時間內廂里只剩下了閔寄柔與行昭二人,閔寄柔覺得自在不少,這才笑著從袖裡掏出一方如意金鎖來,擱到行昭身邊兒,“…母親一早就吩咐人打的,說是請幾位高僧唱了七七四十九天佛開光,只是沒想到你生得這麼早,時辰差點兒就沒夠。”
如意金鎖小巧玲瓏,正面嵌了幾粒紅寶石和貓眼石,背後刻著“正德於天”幾個小字兒還有幾柄刀劍鋒利,開光講究一件兒接著一件兒的開,沒有把一堆東西送去開光打個批發的道理。
行昭手裡握了握,笑道:“若阿舒是個小娘子怎麼辦?閔夫人不就白打這麼一遭了?”
“母親說你命好,保准可以一舉得男。”閔寄柔也跟著笑起來,“其實阿舒這個字兒真不算差,氣運這個東西你說好它就好,欺軟怕硬著呢,你若當真信了你命不好,那就就連翻盤的機會都沒了。”
閔寄柔漸漸開闊起來,在勸行昭又何嘗不是在勸自己。
女眷們都沒多留,吃了盅茶放下禮,就告辭了。
將至晌午,方皇后的賞下來了,緊接著就是陳德妃、陸淑妃還有昌貴妃的賞賜,蓮玉一一登記在冊,看到昌貴妃的禮時,蓮玉笑了笑:“…我還是頭一次見著洗三禮送一對兒梅瓶來的。”
玩文字還玩兒上癮了,梅,霉,沒,她是想誰沒了!
昌貴妃對亭姐兒肚子裡那個有多看重,怕是這會兒就有多恨阿舒。
行昭耳朵堵著眼睛蒙著,日日足不出戶,那起子糟心事兒自然聽不見看不到,六皇子身在外院卻聽得了些風言風語,什麼自行昭有孕以來,昌貴妃王氏頻頻宣召石側妃入宮,也不知在耳提面命些什麼,又是賜藥又是讓太醫去診脈,鬧得很是沸沸揚揚。
豫王府就這麼兩個女人,二皇子正檢討自省呢,一個失了歡心,一個失了心,本是一灘死水,只有奉時靜候,等甘霖落下來,才算把一潭死水盤活了,可昌貴妃非得要攪和,恨不得立時就讓這潭死水活起來。
故而當晚間行昭與六皇子提起此事時,六皇子蹙緊眉心,說起另一樁事兒來,“…昌貴妃還嫌二哥府中不夠亂,非得要把自家的外侄女送到豫王府做小,想孫子想瘋了,一聽我們阿舒是個康健有力的小郎君,怕是鑽營得睡都睡不著。”
行昭“嘶”了一聲,問,“沒成吧?石妃怕是頭一個跳出來不答應。”
六皇子搖頭,“是二哥沒答應,轉頭就在兵部找了個小吏把那小王氏的親事定下來了。”
這怕是這麼兩世加在一起,二皇子做的頭一件靠譜事兒。
要是能回頭…
豫王府的那兩個還能好好地一塊兒過嗎?
行昭覺得懸,既然今兒個閔寄柔連這事兒的影子都沒在她跟前提,怕是壓根就沒將這事兒看成個事兒,再退一步說,無論如何閔寄柔手上也沾了二皇子親生兒子的血的,夫妻要同心,必須心無芥蒂。
閔寄柔大白真相,估摸著到時候二皇子又接受不了。
天時地利人和,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成敗,缺一不可。
行昭的月子還沒過,就意味著正月沒過,可朝事仍舊在緊鑼密鼓地展開來,估摸著是海寇也得過年節,休戰休了十五天,元宵一過,東南戰事又敲開了。
ps:
還有一章來著~
☆、第兩百六六章 江南(中)
縱然東南戰事紛擾,可行昭產子後,羅氏的親筆書信還有幾車年禮都跟著進了京,護送這幾車年禮進京的就是揚名伯賀行景身邊得用的毛百戶。
行昭看著羅氏的書信大喜過望,趕緊告訴黃媽媽:“…嫂嫂的產期在今年初夏!”
黃媽媽愣了愣,頓時又哭又笑,歡喜得迷濛著一雙眼睛既不知該說什麼好,又想破口而出些什麼,千言萬語歸結成了這樣一句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我要去給夫人上炷高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