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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少軒握緊她的手。
兩人正要進客廳,夏漢聲從後面疾步走過來,舉手行禮,遞上一份密件:“二少,果真出事了!”
譚少軒急忙接過來,看完握成拳的手“啪”一聲拍在桌子上,上面鑲嵌的玻璃登時破碎,駱羽杉嚇得心裡一跳,急忙拉過他的手“你的手有沒有事?”
譚少軒看了她一眼,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接著皺起眉頭:“杉兒,我必須馬上走了,有些事晚上回來再跟你說,好嗎?”杉兒,抱歉,本來想早些講清楚那此讓你不快的事,可惜沒有時間了。
駱羽杉看著他的手,一邊喊亞玉拿藥水,一邊點頭道“嗯,你自己小心,我沒事的。”國家多事之秋,自己哪裡能只記得計較那些?譚少軒也真是,到底有什麼事那麼生氣,竟然那麼不心疼自己?
上了藥,譚少軒匆匆離去,駱羽杉皺起眉頭跌坐在沙發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譚少軒這樣憤怒?他就算霸道,可還講理,不是一個這麼容易發脾氣砸東西的人啊。
正想著,亞玉收拾好了滿地的碎玻璃,急急走進來:“四小姐,趙主任和聶先生來了。”
趙其玉和聶崇平?駱羽杉聞言起身,急忙迎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想這兩人怎麼會一起來?
剛走出遮雨檐,趙其玉和聶崇平已經走到面前,駱羽杉笑著和二人打了招呼“二位今天怎麼有時間聯袂來訪?請進!”
聶崇平看了看她,笑著道:“嗯,氣色還好,就是略有清減,元芷這兩天擔心地不得了,一直掛著要來,只是因為事務太多抽不開身,所以特意委託我過來看看。”
趙其玉也笑著道:“雖然和聶先生同行,我卻是來收功課的。”
看了看院子裡的那棵大樹,聶崇平道:“要不我們坐外面?最近整天坐在辦公室,雖然捂得白了些,可是人很沒有精神,兩位意下如何?”
駱羽杉自是笑著答應,趙其玉聞言卻認真看了聶崇平一眼,倒讓聶大小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衝口而出的話忘了遮攔。
在大樹下花園椅上坐了,駱羽杉看亞玉端上茶水,一邊捧給趙其玉一邊笑著同道:“瘟疫防控最近情況怎麼樣?你這個總指揮怎麼有時間來蕊園?”
趙其玉端起茶杯,溫暖一笑:“瘟疫方面防控還算得力,來勢兇猛的鼠疫和軟瘟症已經逐步有了被撲滅的趨勢,這次疫情截至目前為止,已經造成近萬人死亡,損失慘重。應該說傳統的中醫,在應對鼠疫等瘟疫方面還是明顯落後。這次的鼠疫疫苗的確非常有效,看來有了這種特效藥,以後就不用再怕鼠疫流行了。”
駱羽杉點頭,叫了亞玉去取自己寫好的報告,接著聽趙其玉講瘟疫防治:“發展公共衛生事業,破除迷信,是當務之急。這幾天聽朋友雲貴的朋友講,雲南民眾相信鼠疫是‘癢大老爹’引起,讓婦女裸體去抬鼠疫死者的棺材,以為婦人裸身抬棺,癢大老爹就不好意思跟來,這樣會少死一此人。為遏制瘟神惡鬼,人們祈求神靈庇護,所以疫區迎神賽會竟然頻繁舉行。越是瘟疫橫行,廟裡的香火越是旺盛,真是可嘆復可恨。”
駱羽杉聽得也不由皺起了眉頭:“報告我已經寫完,趙主任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請只管吩咐。你們在瘟疫防治前線,我卻只能窩在家裡,心裡實在很不安。”
趙其臣笑著看了看她,點點頭:“好,這次建議政府改善公共衛生事業之事,還要請駱先生鼎力相助。”
二人說完,看聶崇平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村葉間斑駁的陽光,駱羽杉不由問道“崇平最近很忙嗎?”
聶崇平微笑:“還好,最近市場活躍,銀行業務也興盛起來,所以未免事情多了些。”
想到早此時候父親說過的那些話,駱羽杉隨口問起最近的金融市場狀況,聶崇平想了想微蹙起眉頭道:“我最近倒是在研究中國的貨幣政策,覺得有些憂慮。”
貨幣政策?駱羽杉看了看她,中國幾千年來的貨幣政策幾乎沒有什麼大的改變,一直是白銀本位制,而且在上世紀中葉以前,差不多主要的資本主義國家都是如此,怎麼,中國的貨幣政策也出現了問題?
看著兩人關切的目光,聶崇平嘆了口氣:但願我是杞人憂天。現在世界各國除墨西哥、西班牙和中國外,已經全部放棄了銀本位制,而實行金本位制。我國是世界最大的用銀國,但本國的白銀產量卻不多,銀材主要仰求他國,這樣就產生了一個問題,銀元在我國是貨幣,而在其他國家,卻只是商品。既然是商品,其價格就必然會隨市場的供求關係而漲落。”
“那就是說,中國的貨幣會受世界銀價的影響,幣值很不穩定?”駱羽杉插話道。
聶崇平點點頭:“對,貨幣是社會經濟的中樞,牽一髮而動全身,幣值經常變動不穩定,不僅牽動物價,而且影響工商業、稅收、財政等整個國家的經濟生活。”
“那目前世界的白銀市場怎麼樣?”趙其玉也插話問道,雖然經濟金融不是自己的專業,但聶崇平說的清楚,自然他也聽明白了。
“世界白銀市場,在歐戰期間價格是暴漲的。現在漸漸趨於穩定有點下跌,各銀行已經大量購進白銀,特別是外國銀行,這些外商銀行的存量白銀,部分運回本國,大部分放在手中。一來當作中國通貨,隨時投放市場流通,控制中國的金融,加強其在華企業的投資;二來,作為商品,待價而沽,銀價低時就吃進;高時就拋售,進行投機買賣。所以,我們國內銀行界最近幾次開會,覺得繼續這樣下去,貨幣危機會帶來國家的經濟危機。
駱羽杉認真看著聶崇平,這麼嚴重?
聶崇平拿手裡的杯子作了模型,在桌面上擺著:“只要一些國家有心把白銀的價格人為提高,我們國家的白銀便馬上由入超變成出超,白銀就有大量外流的危險。”
“那就是說,若是歐美國家發生經濟危機,他們很容易便可以用控制銀價的辦法,把危機轉嫁到中國來,是嗎?”,駱羽杉驀然明白了什麼,急忙問道。
聶崇平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這位駱四小姐果真聰慧,舉一反三便能明白事情的重點。
“白銀的外流,還將造成一系列經濟恐慌。通貨收縮,銀行信貸減少。利息扶搖直上,洋貨泛濫,物價暴跌,銷路呆滯,工商業倒閉”,聶崇平接著道。
改革貨幣政策竟然也是這樣的要務!駱羽杉若有所思地看著聶崇平,心裡盤算著怎麼把這些經濟上的信息迅速轉化到給譚少軒的經濟報告中去。
留二人吃了千飯,趙其玉拿了報告後告辭,聶崇平看駱羽杉似乎並沒有受到報紙徘聞的影響,便也沒出聲提起大家的擔心,又聊了一會兒,給駱羽杉解釋了幾個經濟方面的問題,方才離去。
駱羽杉讓亞玉打電話,請大嫂將最近的報紙送過來,並請駱家明送了一些經濟方面的書籍上來,譚少軒臨走時囑咐自己幫他做一份經濟方面的詳盡研究報告,這是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領域,可要好好讀書學習。
報紙還沒有送上來,又有新的客人到訪。這次,是史劍良和謝廣珊。
謝家三姐妹已經下定決心要打這數千年來第一單女兒爭家產的官司。並正式聘請史劍良為首席律師,消息在《新周報》一經披露,立刻引起了轟動。
《新周報》連篇累牘做了詳盡的追蹤報導,各大報紙也紛紛借著這單家喻戶曉的官司開闢專欄,討論男女平等、女權運動等時髦的話題。
在這件事情上,三姊妹中出頭露面的主要是八小姐謝廣珊。因為考慮到兩個姐姐年齡比自己大,擇婿在即,謝廣珊還是怕官司會給姐姐們帶來負面影響,所以以自己從國外回來,以後還要去國外讀書的理由主動請纓。
五小姐、七小姐爭不過倔起來牛脾氣的小八,無奈只好答應。
謝廣珊接受了《新周報》的專訪,以南方軍政府法律上關於男女平等的奈款,和軍政府成立大會上關於婦女的決議案中的有關各例,認為未嫁女子應有與其兄弟同等繼承財產的權利,她本人與五小姐謝廣珏、七小姐謝廣珮均有繼承財產之權利。
謝家的老少爺們兒聞訊又氣又急,也不甘示弱紛紛請了律師據理力爭為之辯護,甚至辯護稱,這筆遺產是當年父親留下的,父親去世時,還沒有關於男女平等的臨時約法,所以現在女兒應無繼承財產之權利等等,一時間,嘴上官司打得非常熱鬧。
好在,謝家三姐妹的日子卻因為官司而好過了些,特別是譚少軒高調請謝家八小姐吃飯之後。
那天,謝廣珊接到夏漢聲的電話,心裡很是疑感。自己送去的聖誕賀禮,如石沉大海無聲無息;前幾天,上門請見譚少軒尋求幫助,他也婉言謝絕,為什麼忽然又說要請自己吃飯呢?
等見到譚少軒,謝廣珊馬上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因為譚少軒一見面,上來就鄭重其事地先舉手敬了個軍禮:“八小姐,感謝您為南方政府所做的一切,這麼久了少軒都不知道,委屈八小姐了,請八小姐海涵。”
突如其來的敬禮,讓謝廣珊愣住,等明白過來心裡一時不知道是什麼味道,有些羞有些窘,有些心酸,有些欣慰地輕聲道:“這是廣珊自願的,二少不必客氣。”
聽她不再叫“二哥哥,而是疏離地叫著二少,譚少軒轉頭看著她道:“八小姐,請原諒我的後知後覺。若是廣珊不嫌棄,請讓我能有幸繼續做這個乾哥哥,可好?”一個女子,為了自己的國家,多年如一日,收集整理那些資料和簡報,其情可嘆其情可敬,值得自己尊重。譚少軒的想法很簡單,這樣的女子做得他譚老二的妹妹!所以真心實意捉出自己願意做“二哥哥”的想法。
謝廣珊聞言微怔,等看清楚譚少軒認真的表情,弄明白他心裡的想法,不由暗暗苦笑,原來,自己的一腔情愫,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一無所覺,也不知道是譚少軒裝痴扮傻,還是他真的這樣遲鈍,眼裡從來就沒有自己這個人。譚家二少不是凌州有名的風流人物嗎?不會連自己多年如一日只是為了他也不明白?真的當自己只是因為愛國?
心裡忽喜忽悲,謝廣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吃完的這餐飯,也不知道自己以後該如何對待譚少軒,如何對待自己心裡的這份痴戀。
不過經過上次,知道了簡報之事後,譚少軒對自己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大變化,現在,在他眼裡,可能覺得自已是他的知己,兩個人會談論各國的武器裝備、談論某一次戰爭的戰略戰術,甚至他會把他對重工業特別是軍事工業的投資想法與自己商討,謝廣珊明白,如果自己想這份感情有新發展,就不能放棄目前這個極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