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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收拾好,剛要起身,譚少軒走了進來,看了駱羽杉一眼,登時再也移不開眼睛。
素日駱羽杉不喜奢華,都是素衣淡容。今天卻是盛妝,煙眉秋目,凝脂紅唇,一身水紅色菱緞繡金旗袍,襯得膚若凝脂,頰上梨窩淺淺,羽睫輕揚處嬌艷動人。
駱羽杉微微側身避開了流氓灼灼的目光,譚少軒不動聲色微微一笑:“車子已經等著,可以走了嗎?”伸出手來欲挽住佳人的纖腰。
駱羽杉悄悄向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譚少軒一愣,隨即揚唇一笑,看了她一眼便向外走去,駱羽杉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婚禮之後,譚老二走的確是迅速,等譚少軾等一班人想起來,看著車屁股後的一路煙塵大叫上當,新娘和新郎都不見了,這洞房還鬧什麼?
到了晚上,大帥府比白日更顯熱鬧,各處的電燈、宮燈,明明亮亮,一片富貴光華,笑嘻嘻的人群穿梭一般,赴宴的,聽戲的,看電影的來來往往。沒有了新人的新房裡,也是燈光如晝,男男女女滿屋的人,嘻嘻哈哈,說著譚老二竟把新娘劫持了去,連洞房都不許人鬧,實在是不地道,明天回來了說什麼也不放過,一定讓他交代清楚,花燭夜滋味如何。
[第一卷 九夜銷魂:第三十二章 鬧房(1)]
大帥府熙熙攘攘直鬧了一夜,天剛放亮,僕役、丫頭等就開始走動,為主人和客人作著各種睡醒後的準備。
譚少軒和駱羽杉回到大帥府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車子開進大門,一群男男女女便笑著擁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說著:“二少,您還捨得回來?春宵一刻值千金,竟然起得這樣早?”
有幾個世交家的少奶奶圍上來把剛下車的駱羽杉堵在了車門前,笑嘻嘻說:“二少夫人,二少欺負了您吧?等會兒告訴嫂子們,大家幫你收拾他!這傢伙不地道……”
那些一直看到臉上來的眼睛,目光灼灼看的駱羽杉粉面暈紅,偏偏這幾個慣會調笑的少奶奶一直拉住她的手,追看著她低垂的臉,還一本正經地說:“二少夫人不必替他掩飾,昨天婚禮就跑路,連二少夫人的面也不讓大家見,洞房也不許鬧,實在是過分,今天啊,大家可是鼓著一肚子勁呢……”蘊滿笑意各懷心思的一雙雙眼睛直看上駱羽杉的粉面。
眾人哈哈笑著,駱羽杉又羞又窘,直恨不得遮了顏面,左轉右轉閃避眾人緊跟的眼。
譚少軒只是淡淡含笑,穿過人牆,走到駱羽杉面前,伸手攬過她的腰肢,一邊向外擠出去,一邊說道:“好好,既然是我對不住大家,等會我給大家賠不是,現在先去見老爺子,大家高抬貴手。”
眾人也明白,新婦次日一早,是須先見翁姑的,所以雖然仍舊說笑著,卻也讓出路來,擁了二人向上房走去。
譚嗣慶已經起身,拿著翡翠菸嘴坐在外廳吸著一截雪茄,聽下人報說二少和二少夫人來了,凌厲的眼神一閃笑著抬頭看過來。
譚少軒站住,叫了一聲“父親”,譚嗣慶點點頭,轉了視線去看新婦。
駱羽杉低眉垂目站著,一鞠躬,半晌也低低叫了一聲。
譚嗣慶看著兒子臉上的笑容,又看了兩眼端莊裡透著嬌俏清純的兒媳,也點了點頭,隨即轉身沖裡屋看了看。
順著他的眼神,二夫人走了出來,笑道:“這麼早就來了?昨天也累,大概睡得也不怎麼好,今天還有不少的客呢,等會先休息下才好。”
駱羽杉連忙行禮招呼,二夫人拉著她的手一同坐了,這時幾個老媽子、丫頭進來,在小桌子上放了豆漿、水煎包之類的點心,二夫人笑道:“你們倆早起,用過早點沒有?”
駱羽杉未及答應,譚少軒已經在旁笑道:“用了過來的,父親和姨娘不要管我們了。”
譚嗣慶抽完雪茄也坐了下來,譚少軒便領了駱羽杉告辭,邊走便說道:“二姨娘說的有道理,你還是回新房休息會的好。”
駱羽杉也不答話,任由他帶著自己走回新房去。
新房裡還沒有外客,只有兩個下人。看到他們小夫妻走進來,笑著行禮打過招呼,便走出去捧了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兩小盅燉湯樣的紫砂陶盞,送到兩人面前。譚少軒淡笑揮手,老媽子便笑著又端了出去,駱羽杉看的莫名其妙,卻無意開口問,含糊著便也過去了。
老媽子出去不久,陸續便有客到新房來。
少帥為了駱家四小姐鬧得沸沸揚揚,費盡心力,據說最後譚大帥也不得不出面,這才終於抱得佳人歸。而這位四小姐卻一直在英倫,見過的人不多,是以大家對這位二少夫人比一般的新娘子格外多了些好奇,聽說回來了,便陸續不斷到新房來。
是以新婚第二日,反倒比昨日更加熱鬧了幾分。
年紀大些的還沒有那麼猴急,年輕些的,卻早已忍耐不住,呼啦啦一堆人就擁了進來,登時外廳內室坐的站的擁了滿屋。
譚永宜姐妹也含笑跟了進來,一看人如此之多,便拉了幾個素日來往較密切通家之好的小姐、少奶奶道:“這裡客多,地方窄,要不我們去後面坐坐?”
一幫小姐、少奶奶聞言皆捂嘴輕笑,四少夫人邵雲芝之妹邵雲芙和譚家姐妹來往的多,玩笑慣了,指著譚永宜道:“知道你這大家姐心疼弟媳婦,可也沒這麼疼的。巴巴地來一趟,連新娘子都沒看見,就趕人來了?”
一旁有人笑道:“哦,大姐、二姐出面正好,昨天新娘子躲了鬧洞房,今天還不出來招待?大不列顛回來的新人物,難不成還害臊?”
譚永寧抬手一個爆栗敲到對方頭上,笑道:“顏老三,你也跟著起鬨?我二嫂當然不會害臊,不過象你這種人,還是不見的好------廢話太多,不定給你編出什么小辮子來呢。”
譚永宓也笑著柔柔說道:“新娘子初來,諸事不清楚,怕是招待不周,大家原諒。”
一屋子人又笑,紛紛嚷著:“不要緊,我們專為看人來的,屋子太擠,請新娘子出來轉一圈,端杯茶,談談花燭夜就行了。”
譚家三姐妹見大家口口聲聲要見人,無奈只好從人fèng中擠了進去。譚永宜一走進內室,便見駱羽杉坐在梳妝檯前一張椅子上,低眉垂目臉上含著淡淡笑意,不聲不動,任憑周圍的人喧鬧說笑。
一身水紅旗袍更襯得肌膚如玉,較之上次見面益發顯得年輕嬌媚,譚永寧走過去,笑著喊了聲“二嫂”,駱羽杉抬頭,便站起來打招呼。
譚永宜和譚永寧都有一面之緣,算是熟人,唯獨二小姐譚永宓是第一次見面,駱羽杉不由自主多看了兩眼。
[第一卷 九夜銷魂:第三十三章 鬧房(2)]
譚永宓是三夫人李華青所出,性格嫻雅柔順,自幼跟隨母親信佛,養在深閨很少涉哫茭際場合,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派人物。
說到和第三軍團司令長官王占奎長子王許之的婚事,也是一樁趣談。
有一次譚永宓到慈雲寺去見母親,不妨正被陪了奶奶去做法事的王許之撞見,驚為天人,一打聽,原來是大帥府的二小姐,於是想方設法接近。
後來一天,譚永宓和四少夫人邵雲芝看戲回家,車子開進大帥府,王許之的車子也尾隨而入。門口的侍衛只當是二小姐和四少夫人的朋友,便也沒有阻攔。
一下車,才知道是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而且還是闖進門來要求交朋友的。
王許之人極風雅,擅唱崑曲,是俞派名票,能粉墨登場,人長得頗帥,也算是凌州有名的公子哥兒,人稱“王公子”。
年前兩人剛剛新婚,這次二弟大喜,便和丈夫一起回來幫忙兼賀喜的。
譚永宜介紹了自家二妹,譚永宓笑著和駱羽杉打過招呼。當日駱羽杉曾找過譚永宜,她和譚少軒相見那番場景,譚永宜記憶猶新,自是知道這門婚事之勉強,想到自己的情事,再看眼前年輕嬌美的面孔不免多了幾分憐惜。
上前一步,握了駱羽杉的手笑道:“來了許多客人,昨晚都沒有見到你,所以你看是不是出去見見他們?”
駱羽杉聽譚永宜這樣說,淡淡一笑點頭答應。
於是隨了譚府三姐妹走出帳幔,眾人一見連連歡呼鼓掌,讓駱羽杉極力鎮定沉靜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譚永宓有結婚的經驗,明白她的感受,不動聲色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駱羽杉微微抬頭,向她笑了一笑,極力鎮靜下來。
三姐妹領她走到外廳一張椅子上坐了,幾個丫環端了茶進來,三姐妹便引著駱羽杉給輩份稍長或是平輩的客人敬茶,對大家笑道:“人已經出來了,諸位有什麼話請講吧。”
說話時駱羽杉正端茶給老虎叔家的少奶奶王玫瑰,這位素來是嘴直口快的,而且聽公爹講過少帥陪還是四小姐的新二少夫人,去找公爹討過人情的事,所以接了茶一笑道:“二少和新娘子這段姻緣,堪比一部評書,今天我們就請新娘子報告下戀愛經過好不好?”
大家一聽,高興地鼓掌贊同,其中還有人高聲喊著:“昨晚二少劫了新娘子跑路,洞房花燭躲起來過二人世界,可不要漏了報告!”眾人更是狂笑。
譚永宜和譚永寧聽了直覺很是不妥,但廳里都是親戚朋友,也不好出聲駁回,看了看駱羽杉,心裡便有些著急。
駱羽杉也不知道該怎樣才好,只得低了頭不出聲。偏偏有幾個活潑的少奶奶說著便圍了過來,誘勸著一定要說:“二少沒在,新娘子若再不說,簡直是一點面子也不給,我們大家哪裡還好意思在這待著?”
譚永宜姐妹見大家逼得厲害,但又不知該怎麼相勸,正在心急,聽到門口一陣脆生生的笑傳過來,心裡登時一松。
來的正是大帥府四少夫人邵雲芝和大少夫人顏寶航,邵雲芝能言善辯是出了名的,譚永寧心中也是一喜,連忙叫道:“四嫂------”
邵雲芝是個鐵娘子式的人物,生得嬌小玲瓏,而且體弱多病,表面上十分文弱,實質上性格剛烈,處變不驚,喜怒不形於色。
特別是嫁給譚少軾後,每每丈夫有重要的客人來訪,邵雲芝都會在一木之隔的間壁“旁聽”,遇到棘手的問題,譚少軾支吾其詞,家裡的侍從便推門而入,說“少夫人有要緊的事情請您過去一趟”,譚少軾心領神會抽身而去,等邵雲芝“面授機宜”完畢,譚四少已是胸有成竹,可以應付自如了。
夫人的妙計屢試屢中,譚少軾也不得不服,所以有了個“懼內四少”的花名在外,實際上實在是夫人胸有乾坤足智多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