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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震飛心裡的遲疑已經去了大半,民族大義在前,愛人苦口婆心在後,所說所講有理有據,他實在不可能為了自己的野心和雄心,而做家毀人去的一搏。漢jian,這個名詞不是不令他心驚的;民族的千古罪人,與自己的個人利益相比,孰重孰輕其實不難衡量。
而且,他不能不承認顧橫眉講的對,老二是個大才!如果說之前自己心裡還有不服氣,連顧橫眉都這樣說,他卻唯有心中一嘆,譚嗣慶選了一個最好的接班人。
最後楊震飛請出了沈克道,並約好譚少軒去千色山遊春。其實他和譚少軒兩個人心裡都明白,這次相談,決定著未來南方軍政府的大局,而且還決定著最近的一場仗打不打,怎麼打。
見駱羽杉瞄了兩個人的背影好幾眼,顧橫眉一笑,拉了她的手道:“他們爺倆去忙他們的,我們啊到後面的竹林采蘑菇和竹蓀去。昨天剛剛落過雨,必定大有收穫,中午可以吃自己的自力更生了。”
駱羽杉笑著答應,喊了亞玉等幾個丫頭,拿了籃子,走進了別墅後面的竹林。
這是真正的竹林。滿目修竹幼篁,密密叢叢,雄勁挺拔,節節向上的竹,似行非行,似排非排地集結著簇擁著,錯落交織,撐起濃綠的傘。
竹葉交錯重合著,空隙間瀉下來的陽光為幽靜清新的竹林添了幾分明媚安詳。林間靜得出奇,靜的怡人心神。駱羽杉靜靜地站著,一任無盡的愜意浸潤周身。
耳畔不時傳來聲聲清脆的爆竹聲。那是竹子破裂時發出的“呯呯”聲,萬竹齊破,鳥兒也活躍起來,啾啾鳴叫著;露珠順著竹葉一直滑到葉尖,然後落到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微風過處,竹尾搖動,發出“沙沙”的響聲,於是一片翠綠更是明艷,竟顯得仿佛天上的雲也是翠綠的了。
腳下是濕潤的土地,竹叢里露出星星點點的小蘑菇。蘑菇上凝著可愛的雨露;半腐的竹精里有著“軟黃金”之稱的竹蓀。
找到蘑菇的驚喜,惹得亞玉等不住發出甜美清脫的笑聲。駱羽杉聽著看著,唇角升起柔和的笑影,這些竹如此挺拔,或許正是因為這片土地的摯愛,它們才堅定不移地成長著壯大著,形成這這片根深葉茂的海。國家多難,民生維艱,但是,只要少軒和楊叔他們風雨同舟,祖國的明天必然是美好的!
中午時分,當在山上轉得累了的顧橫眉和駱羽杉回到可園,楊震飛和譚少軒也已經回來,果真釣到了幾條大鯇魚,再加上駱羽杉她們采的蘑菇、山野菜,看著著實頗為豐富。
駱羽杉看了看眼前的材料,又看了看譚少軒輕鬆含笑的臉,明白他心裡的大石頭已經落了地,不由也很是欣喜,於是笑道:“今兒中午這頓飯,就由我下廚吧,乾媽和楊叔還沒嘗過我的手藝呢。”
楊震飛聞言微微一怔,看了譚少軒一眼,譚少軒薄唇微揚笑道:“杉兒的廚藝還是頗拿得出來的,楊叔不要擔心難吃,一定可以讓您吃飽……”
顧橫眉聞言睨了他一眼笑起來:“你擔心你楊叔擔心吃不飽?二少淨歪曲你楊叔的想法,我們啊是心疼,大家小姐、少帥夫人竟然親自下廚,這餐飯啊價值不菲!”
譚少軒看了駱羽杉一眼挑眉一笑:“我明白了,姨娘的意思是說,不能偏勞您干閨女,我也得幫忙,是不是?杉兒,來來來,我和你一起去……”說著便伸手過來拿魚簍。
駱羽杉笑著瞅了他一眼:“紈絝二少,越幫越忙,我可不敢動用你的大駕,您啊,還是在這兒陪著楊叔和乾媽,找瓶好酒準備著是正經。”
顧橫眉和楊震飛都是一笑,譚少軒攤攤手笑道:“姨娘,不是我不幫忙,您干閨女看不上我,再說夫人的話我不敢不聽,只好老老實實在這陪著楊叔了……”眾人都笑起來,駱羽杉“啐”了他一口,招呼亞玉等幾個丫頭幫忙拿了東西放去廚房,自己走到樓上換衫。
不想,譚少軒跟了上來。伸手就把駱羽杉摟在了懷裡,大嘴瞬間就親了下來:“杉兒,你真是福星……”
“你怎麼上來了?……”駱羽杉有些不解地看著他,掙了兩下沒有掙開便也隨他抱了,等他饜足放開,駱羽杉一邊細細平復著呼吸,一邊笑著問道:“二少是不是有什麼喜事?今天笑得似乎特別好看了些呢。”
譚少軒聞言一瞪眼,挑了挑眉微了撇嘴:“我平日笑得不好看嗎?”
“平日?”駱羽杉假作思考了一下,笑道:“平日二少的笑要麼皮笑肉不笑,要麼嬉皮笑臉,要麼傻不拉唧的笑,要麼……”
正說著,譚少軒的手已經伸到了腋下:“壞丫頭,竟然這樣詆毀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駱羽杉笑著左躲右閃,實在避不過去,無奈只好軟語求饒,譚少軒低聲悶笑,把臉一低:“好,親親我,親的我滿意,就饒了你!”
“你!……”駱羽杉羞窘,看他的五指山哈著氣又要伸出來,不得不忍住臉紅輕輕親到譚少軒臉上,譚少軒瞅了她一眼:“小氣!”
說完,逕自摟住駱羽杉的腰身,又是一場熱吻,駱羽杉急忙拉住他:“我還要下去做飯呢,第一次請人吃飯,不會讓客人餓肚子吧?”
譚少軒一笑放手,駱羽杉看換了衣服,譚少軒道:“這餐飯,我心裡痛快!杉兒,你知不知道,從此後,兄弟同心風雨同舟?內已定,外當安,很快,我就讓小鬼子吃不了兜著走!”
什麼?又要打仗?駱羽杉微微一怔。
譚少軒看著她,摟進懷裡親了親她光潔的額:“楊叔已經明確表示,他準備做周公,做賢相,軍政府將集中力量,一致對外!最近小鬼子鼓動了幾個小軍閥,準備鬧事,這場仗不打,他們總是認為軍政府好欺,以暴易暴有時還是必要的!打了這一仗,南方才有可能安穩一段時間,否則,總是防著他們蠢蠢欲動,更累。”
駱羽杉自然明白,她點點頭,用力抱了譚少軒兩下,旋即轉身下樓,自己別的幫不上他,就在後面做好他背後的女人吧。
中午的一餐飯,吃得楊震飛和顧橫眉大為讚賞。他們想不到駱羽杉的廚藝是真的不錯。
魚最好的肉做了有名的“撈魚生”,切成極薄近乎透明的薄片,以各種佐料相配了生食,味道鮮甜而慡口;野山菌燴鯇絲非常清淡,以菌類搭配,魚肉中滲透了菌類特有的清香,口感細膩;魚腩以姜蔥及鼓汁清蒸,原汁原味,魚肉的香嫩慡滑被襯托得淋漓盡致;椒鹽魚骨內嫩外脆,油香四溢,滿口香、慡、脆,讓人慾罷不能。
譚少軒和楊震飛興致很高,連顧橫眉也拉著駱羽杉喝了些葡萄酒,所以分手之時,駱羽杉已經有些薄醺。
看她扶了桌子站著,顧橫眉細細囑咐譚少軒:“我和你楊叔還要在山上住一日,你也不要急著回去,等羽杉醒了酒再走。江上風大,小心凍到她。”譚少軒自是滿口答應,攬了駱羽杉送了兩人出去,四人分手。
隨即攬了駱羽杉上樓歇息,吩咐下去晚一點回凌州,夏漢聲答應著,自去安排。
看著駱羽杉沉睡的麗顏,譚少軒真想和她在山上多住幾日。從嫁給自己,杉兒要做的事不僅多而且瑣碎,每天都要面對不同的問題,不同的挑戰,而她卻沒有抱怨過一聲,總是默默地做好一切……杉兒,此生有你,我譚少軒何其幸運!
古語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雖然有些誇張,但是目前國內外的形勢之瞬息萬變卻是肯定的,所以譚少軒不敢在山上停留太久,駱羽杉稍做休息,二人便原路返回凌州。
雖然顧成鈞在巴黎和會上的演講取得了巨大成功,但是巴黎和會的實質是大國分贓會議。早在中國參戰前,英、法已經與日本達成了私下協議,支持日本對山東的要求。中國問題只是列強之間討價還價的籌碼。於是,列強為了各自的利益決定犧牲中國。此後,顧成鈞雖然多次向和會提出收回山東的意願,並做出色發言,但是,巴黎和會美、英、法三國代表約見出席和會的中國代表,把最高會議決定方案通知中國,決定在對德和約中將山東問題從中國問題中單獨列出,這就是即有名的《凡爾賽和約》第一百五十六至一百五十八款,批准由日本接管德國在山東的所有特權。
“至此,中國代表團在山東問題上的交涉完全失敗,我們在巴黎和會上艱苦卓絕的努力付諸東流。”謝廣珊寫道:“中國被他們無情地拋棄了。被中國人認為是‘大好人’的威爾遜也只是聳聳肩表示了他的無能為力。中國被欺騙了,中國的外交失敗了。”
“顧成均部長同樣表示了他對巴黎和會的失望和憤怒,他沒有料到結果竟是如此的悲慘。他四處奔走,希望能夠為中國爭取哪怕是一絲顏面,但是結果同樣令他失望——留給中國代表團的唯一選擇就只有簽或者拒簽。”謝廣珊坐在窗前,看著巴黎茫茫的夜色,蹙起眉頭,手裡的筆有些顫抖。
“顧部長對這一強盜行為表示抗議。他明白山東問題已經難以挽回,中國只能改變策略,力爭申明保留後簽字,即對條約有關山東問題的聲明持保留立場。但是,美國、法國等列強明確反對中國對和約申明保留後簽字。為此,顧部長起糙了一份措辭強硬的聲明遞交新聞界,抗議對中國的不公正待遇。”那份聲明就在自己手邊,謝廣珊拿在手上,臉色沉重。
她明顯地消瘦了,這段日子以來,初次上陣就面臨了巴黎和會這樣國際性外交事件的謝廣珊,性情變得安穩沉靜了許多。她覺得這段日子,家國的概念,在她心裡從來沒有那樣過的鮮明和沉重,她也終於理解了顧成均的所思所想,對這個英俊的男子心裡有了從來沒有過的理解和敬佩:“這幾天,顧部長率領代表團除了抗議之外,連續會晤了各國代表,試圖找到最終解決問題的方法,而且又進行了多次成功的演講,得到許多國家的同情。但是,列強交易已做,逼迫中國代表全面接受和會的安排。”
“我們面臨的只有兩條路,第一是簽字。在英、法、美等大國控制的和會上,山東問題已無法挽回。第二個選擇是拒簽。顧部長說日本志在侵略,不可不留意,山東形勢關乎全國,較東三省利害尤巨。不簽字則全國注意日本,民氣一振,簽字則國內將自相紛擾。這是中國外交史上一個令人難忘的日子,中國代表團集體缺席巴黎和會,在保留不成的情況下,拒絕簽署對德和約。顧部長已經代表代表團致電南北兩地政府,匯報拒簽之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