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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和會結束後,代表團回到國內。
對中國學生等愛國者來說,他們因為中國受到了打擊而怒火燃燒,認為列強將中國出賣給了日本,而中國的外交官們向大會申訴,沒有盡最大的努力使這一出賣成
為可能。所以,大家認為代表團有問題。
中國外交無所作為,指望國際干預終成泡影。中國民眾特別是各地來到凌州的大學生們憤怒了!
他們沖向外交部,首當其衝的便是年輕的外交部長顧在均。
“部長先生,快跑!”秘書跑到顧成均的辦公室氣喘吁吁說道。
正在辦公的顧成均抬起頭,問明白事情的原委後淡然說道:“我要盡職盡責,堅守崗位。”
正說著,“砰”一聲門響,氣憤而失控的學生衝進了外交部,撞開門,扔椅子,砸桌子,紛紛指責顧成均。
有人甚至喊著:“你們出賣了中國!打死你們!”
在這樣的氣氛中,南方軍政府只好暫時停了顧成均的外交部長一職,顧成均搬到了杉園旁邊的心園養傷,後來他回憶道:“……很多學生團體要會見我……要和我
親自談話。出去一露面,他們就喊‘打!打!’”
顧成鈞深深感到身為中國外交官的悲哀。
事情發生後,謝廣珊每天到心園看望顧成均,他說:“我認為,外交官與民眾的處事方式,應該基於不同的原則。民眾重視的是感情,支配行動的往往是情緒;外
交則不同,重視的是現實力量的對比狀況,引導其行為方式的是對自身力量和國際局勢的把握,力求以最小的損失在妥協中爭取最大的利益。”
“就是說,人民外交與職業外交是完全不同的。我們遇到的難題,恰恰就是不得不陷於彼此的矛盾衝突中而難以周全。”看著已經成長為合格外交官的謝廣珊,顧
成均繼續說道:“記得在哥倫比亞大學時,教授常說外交即戰爭,是和平的戰爭,武器不同而已。必須估計對方及自身的實力。……中國有一句是大家普遍接受的
諺語: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但是在外交上卻不能接受這樣的做法。因為國家是不能任其破碎的。在外交上也不能指望百分之百的成功,如果你想達到百分之百的
成功,而對方也這樣要求,那就不可能有成功的外交,因為這樣將無法達成協議。”
謝廣珊看著自己敬愛的男子,人民外交是以百分之百的成功為口號,嚴格地說,是永遠都不會成功的。而且人民外交,離不開公眾輿論和大眾的支持,一個人可以
不做討好公眾的事,但卻不能忘記民族利益。民族利益是永恆的,不會因為時間、輿論或黨派而改變。所以如果一個外交家有了政治上的考慮,那他的外交就很危
險了。
而在國內,自從五四運動以來,“人民外交”已經成為非常時髦的口號,群眾組織起來遊行或組成代表團對中國的代表們施加壓力,造成的後果往往是災難性的。
這是一個職業外交家的思考與憂慮,但要讓民眾接受,淡化情感的悲憤與刺激,是多麼的困難!謝廣珊嘆了口氣,既然選擇了這樣的職業,他,以及自己,還有其
他外交官,在民眾的憤怒中,只能被斥責、補謾罵,甚至被毆打。以職業外交官的方式背負起民族的苦難。這或許是長久難消的矛盾與衝突,在未來的日子裡仍會
糾纏不休。
一片攻擊聲中,很多代表團成員不得不相繼辭職。隨後,召開的華盛頓和會,他們卻又一次披掛上陣,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而戰鬥。
那時,謝廣珊明白,自己也將說出顧成均曾說過的這番話:“作為中國代表,是我極大的光榮,也是我的應盡之責,我早已決定獻身於中國的外交事業,當國家民
族有需要,需要我去執行職務時,我就像任何一名被召喚去為國戰鬥的戰士一樣,義無反顧。”
因為譚嗣慶的身體越來越差,所以在蔡醫生的建議下,譚嗣慶離開凌州到英國倫敦去看病休養,和譚少軒商量之後,駱羽杉決定隨行,一邊照顧譚嗣慶,一邊讀完
自己沒讀完的倫敦大學的課業,順便養胎。
南方軍政府所有的公務落在了譚少軒身上,這位年輕的少帥終於在揚震飛、王玉虎等前輩將領的協助下,開始獨立指掌南方軍政府的大權。
譚少軒和父親不同,掌權後銳意革新,大刀闊斧推行新政,國內外報紙上對他的大政方針主旨總結為兩點:其一,是培養人才,急速加快南方的發展建設;其二,
是促進統一,主張北伐,永久停止軍閥混戰的內戰。
為此,他對親任校長的凌州大學照顧有加,捐出款項加建校舍,並擴大了南方大學的招生;捐款五百萬元設立小學校教員獎勵基金;另外,開設屯墾公署,設立軍
墾制度;開闢凌州新港;並將一些兵工廠改造為重工業製造基地,大力發展海軍和空軍,並新設空軍、海軍軍官學校……一時間,南方的政治、經濟為之煥然一新
,百業具興,凌州一時間成為南中國政治、貿易和經濟中心。
對外關係上,譚少軒堅持強硬外交政策,新建、擴建南方幹線鐵路網、修建新的港口,扣留海關餘款,並抓住契機,提出“以和平方法與不妥協之精神與締約各國
,分別進行締結新約談判,如締約各國拒絕談判或談判無結果時,依據國際公認的習慣,本情勢變遷之理由,單方面宣告廢除不平等條約”。
看著有關國內的一些報導,駱羽杉坐在圖書館明亮的玻璃前,給左元芷寫信,她寫道:“看過廣珊的來信,我覺得民族危難之際的外交官,多了一些理解。他們表
現出來的,是另一種形態的民族感情與國家責任感。以往,我們對這些職業外交家缺乏了解,更缺乏理解與認識。在歌頌激情的同時,理性是否也應得到重視與肯
定?”
“而且,在民間的抗議與反日潮流中,我們是不是應該冷靜與深刻地思考?如同魯迅先生所說的:在這排日聲中,我敢堅決的向中國的青年進一個忠告,就是:日
本人是很有值得我們效法之處的。譬如關於他的本國和東三省,他們平時就有很多書,但目下投機印出的書,卻應除外,關於外國的,那自然列不消說。我們自己
有什麼?除了墨子為飛機鼻祖,中國是四千年的古國這些沒出息的夢話而外,所有的是什麼呢?……尤其是應該研究自己:我們的政治怎樣,經濟怎樣,文化怎樣
,社會怎樣,經歷連年的內戰,我們應該看現代的興國史,現代的新國的歷史,這裡面所指示的是戰叫,是活路,不是亡國奴的悲嘆和號叫。”
駱羽杉接著寫道:“我認為,在抵制日貨的討伐聲此起彼伏之時,魯迅先生仍主張中國應學習日本的長處,並公開發表這一見解,實為振聾發聵之音。今日一再拜
讀,讓人感慨於他的特立獨行和眼光深遠。”
從報紙上和朋友們的來信中,駱羽杉知道,謝家的官司已經結束,從此,女兒們和兒孫同樣擁有了繼承權,謝家五小姐謝廣玉已經和就職於海外新聞處的葉孟超成
婚,夫妻倆舉案齊眉相親相愛,爭取自身權利的女子終於為自己爭得了應有的幸福;
陳家會一案,因為南方軍此次作戰勝利,手裡握著一百多日軍俘虜,所以日本駐凌州公使館不敢再追究,最後在史劍良的努力下,陳家會僅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
最後軍政府的暗中努力下,使之很快出獄,參加了南方軍,成為陳洪昌手下的得力幹將;嚴霜華仍舊在演電影,不過現在她已經是從南方軍政府倫敦公使館回國的
外交次長郁斯年的夫人,夫妻倆為國家的強盛、民族的振興,在不同的崗位上,名司其職,盡著自己的努力;
而趙其玉和聶崇平終於走到了一起,同樣的理想,同樣的抱負,他們是夫妻,是朋友,是伴侶,又是同志;崇平,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愛情。
看著這些熟悉的人都有了不同的歸宿,駱羽杉看了一眼自己已經非常明顯的肚子,寶寶快來了呢,手輕輕覆上去,駱羽杉幸福地笑了。
從前線回來後,威廉姆來過一次電話,說他要調回到倫敦了。不過來到倫敦的這段日子,兩人沒有見過,也沒有聯繫過。
他那樣的男子,應該不難找到自己的愛情,駱羽杉想到,特別是在這充滿了浪漫氣息的霧都和康河,什麼樣的愛情不能演繹呢?
陽光透過窗簾,斑駁地灑在駱羽杉有些豐腴,顯得益發唇紅齒白、眉目如畫的臉上。她微微側著頭看書,臉上一派恬靜,唇邊有著淺淺的笑意。
邢秘書拿著一束鮮花走進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微笑著低頭看了看手分階段嬌艷欲滴的花朵,晶瑩的水珠在柔美的花瓣間滾動,她想,少夫人就像這花兒一般,盛
開著,盛開在遠方那個人的心坎上吧。
駱羽棚回到倫敦繼續未完成的學業,老詹姆斯很是開心,他最得意的學生又回來了,而且,現在的駱羽杉和以前明顯不同,對中西醫結合、對臨床她已經不再是實
習生了,老詹姆斯明白,自己的學生沒有浪費時間,虛度光陰。
在實驗室做完相關的實驗,駱羽杉又和邢秘書一起去看了正在康復的譚嗣慶,慢慢走回到居處時,天已經黑下來了,一推開門,駱羽杉不由低低驚呼了一聲。
客廳里的吊燈已經打開,帶了暈黃的柔和燈影下,一個挺拔的身影,一張薄唇微揚的笑臉,正看過來。
駱羽杉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人,貶了眨眼睛,張了張嘴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你們倆走的很慢呢,我剛去看了父親,這些天身子怎麼樣?有點胖了,看來吃的多一些了吧?”帶笑的聲音熟悉又似乎遙遠地傳來。
駱羽杉愣愣地看著譚少軒,看著他一邊笑著說話,一邊從容地摘下帽子走過來,認真地看著自己的臉色:“嗯,的確是胖了些。”說完,順手將自己攬進了懷裡,自然地如同在凌州從外面回家,而不是遠渡了重洋。
“少軒,你……你怎麼來了?”駱羽杉伏在他懷裡依舊不太敢相信地問道,指掌南方軍政府,那麼多的大事,少軒怎麼來了?
譚少軒薄唇微揚,笑起來:“父親和你都在,我怎麼能不來?再說,寶寶不是也要出生了嗎?孩子出生,我這個父親怎麼能不在你身邊?”譚少軒一身深藍色西裝,劍眉黑眸,顯得瀟灑倜儻,絲毫沒有走過了千山萬水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