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頁
到最後,法庭作出判決,所有被盜賣藏書一律收回,重新歸於天一閣;若範式因為私人原因想出售藏書,則南方軍政府設下的江南圖書館同等條件下有優先購買權,盜賣者被罰銀若干且移交軍政府處置。
官司順利結束,此後天一閣部分藏書、此後的丁氏八千卷樓的大部分藏書都售歸江南圖書館所有,為國家保存了大量典籍。以《新周報》為首的報紙對這單盜賣藏書案進行了廣泛的報導,對以各種方式將藏書授予各類國有圖書館、大學圖書館的藏書家,呼籲政府與民眾給與敬意與感激,江南一帶惡劣的盜賣古代藏書現象得以改善。
當駱羽杉和史劍良、譚少軼夫婦很欣慰地往回走時,譚少軒正坐在他的辦公室里看著手中的一份醫學報告發呆。
昨晚自己就知道那個東西不是什麼號玩意,果然,蔡醫生明確了它的效用。這是一種流行在歐美被婦女們用來減輕痛經的墨西哥植物的提取物,它的避孕效果已經得到了西方醫學界的認可,據說Achening公司正根據對此藥物的研究成果製造pnoluton,預計這將是人類歷史上第一種生物孕激素。
當年的萍水相逢自己一見鍾情,但是人海茫茫,萍蹤浮影若夢,自己忍受了近十年的苦苦尋找,再次邂逅,便再不想放手,於是平生第一次對某人某事有了那樣頑固的決心,不惜強取豪奪也先把她抓在手中。
可惜,杉兒是頭倔強的小牛,她天生就是上帝派來折磨自己的。她似乎總在不知不覺中讓自己惱怒暴躁、哀求祈求。譚少軒站起身,看著窗外正午有些猛烈的陽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正在這時,夏漢聲走了進來:“二少,您讓我核對的那個槍盒、華洋賑災慈善晚會的簽到冊、以及那個聖誕禮盒上的筆跡,我讓多人認真核對過,的確是一個人的筆記。”
譚少軒微微一頓,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對夏漢聲道:“你打個電話給八小姐,就說我晚上請她吃飯。”
夏漢聲答應一聲“是”走了出去,譚少軒看著他放在案上的那個槍盒,伸手摸了摸,眉頭皺了起來。謝廣珊所做的一切,令他心裡五味雜陳。想不到這個小女孩竟這樣有心思。如果不是因為那天看到了簽到冊上那個熟悉的英文簽名,他說什麼也不會知道原來還有這樣一件事。
這些年來,自己對於大炮、飛機、戰艦等很多新式武器、歐美新的戰略戰術的了解,有些就得益於這些從不間斷的簡報,卻沒有想到一直是謝廣珊在默默奉獻。本來她若說出這些,就算再不合適、再不願意,謝家的事自己都無法推辭,可是,八小姐毫無市恩求報的意思。
自己對女人一直抱著我既無心你便無休的想法,曾經的那些也是雙方各取所需心安理得的很,但是似乎從再次遇見杉兒,事情變完全不一樣了。自己才體會到,女人是用來疼惜的,是要寵的,女人也可以是一棵大樹,女人的心很細膩,很敏感……譚少軒嘆了口氣,可是杉兒,我不能再這樣放任你,你的冷酷傷了我的心。
“四小姐,您不吃了?要不再喝碗湯?”軍政府外交部顧成均部長的妻子因為瘟疫而過世,四小姐和二夫人她們前去弔唁,回來後四小姐便不言不笑地坐了半天,飯也吃得很少,亞玉非常擔心地看著她。
外面今天颳起了風,冬天的風帶著冷硬的肅殺,落葉紛紛。駱羽杉低低嘆了口氣,轉過頭:“我沒事。”過了一會兒恍如自言自語地說道:“顧部長的妻子出身名門望族,因為欣賞他的才華而委身,婚後夫妻形影不離十分恩愛。可惜……妻子去世,顧部長悲痛萬分,將她的遺體安置在玻璃棺中,時時祭拜……”恩愛夫妻,似乎總難長久,自己和譚少軒這對怨侶又將如何?
感覺到她的心緒有些不寧,亞玉心裡暗暗嘆了口氣,端上熱茶,駱羽杉收回自己的若有所思,把茶接過來捂在手中。
因為了熱茶的溫暖,駱羽杉抬頭對著亞玉笑了笑。亞玉卻有些擔心地看著她,這兩天好像四小姐和姑爺都不對勁呢。
昨天晚上,姑爺回來的很晚,喝酒喝得眼睛都有些紅了,一進門,也沒有平日的笑語和溫言,似乎生著氣,一把推開了書房的門,把一張紙甩在四小姐面前,然後眼睛便直直地盯著四小姐。
四小姐拿起紙來看了看,神情倒沒有什麼變化,放下手裡的書平靜地問了一句:“你知道了?”也沒有多餘的解釋,而姑爺就用那種連她和夏漢聲看來都覺得有些不忍心的眼神一直盯住四小姐,一句話也不說。
早上自己去臥室收拾東西,看到姑爺倒應該是睡在床上的,而且四小姐又神色極不自然地起來晚了。
唉,這倆人,為什麼非得這樣相互折磨?自己想勸勸四小姐,無奈她卻只是笑笑,嘴硬地很,就一句話“沒事”,沒事怎麼會這樣?亞玉偷眼看著自家小姐,眼見得四小姐不言不語暗地煎熬,性子更是沉靜,每天要不看書寫字,要不就發呆,笑容也少了,這可怎麼辦?
不過想起來,覺得四小姐對姑爺,也真真有些鐵石心腸。亞玉現在倒已經從心裡認可了這個姑爺,二少對四小姐是真的喜歡,想起昨天晚上,酒醉的姑爺眼中那絕望、痛苦又憤怒、哀傷的眼神,亞玉又看了一眼駱羽杉。
但願四小姐能早一天喜歡上姑爺,儘管起初是姑爺不對,但是畢竟都已經做了夫妻,他又對四小姐真的很好,四小姐還有什麼想法?但願快些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了吧。亞玉記得早晨自己去收拾臥室,四小姐的眼睛還是紅的,枕頭上也依稀有著淚痕,想來姑爺或許也不是一廂情願吧。四小姐既然流淚,就必是為了兩人之間的嫌隙。
昨晚,似醉非醉、酒氣熏天的譚少軒又如前夜那樣發瘋。床第間的稍微不順,他便冷冷眯起眼睛、邪惡地揚起薄唇:“你想拒絕我?好!”說著,已經覆在了她身上,只一把便扯掉了她的外衫,“杉兒,你聽著,這一輩子你都別想離開,你是我的女人,只能是我的,惹火了我你必須付出代價!……不要再去挑戰我的底線,懂嗎?”他捧著她略顯蒼白的臉,用指腹輕輕摩娑著,低聲說道。
他惡意扯開她的衫,邪惡地吻上去。駱羽杉感受到了他的欲望,他的蠻橫,驚喘著心裡隱隱恐懼著。
他的動作越來越霸道,駱羽杉又驚又駭,不由自主劇烈地胡亂推櫃,卻反而記起來他的欲望。他攥住她的雙手,壓制在身後,一隻手帶著邪惡帶著故意的挑逗在她柔軟的身體上游移:“你怎麼敢這樣漠視我的感情?我很樂意讓你一點一點記一下每個夜晚,你就在我的身下……”
他吻著、吮吸著,甚至用唇齒輕輕咬下來,駱羽杉心慌地閃躲,就換來更有力的鉗制,譚少軒總有辦法得到他想要的,駱羽杉只覺得自己在他的手中顫慄、癱軟、她根本無力反抗,只能閉上眼睛,咬住嘴唇,已經深識情事的身子,本能至上駕馭著她的心神,似楚楚可憐,似無可奈何,似順從卻倔強,有恐懼,有不馴,也有情不自禁和身不由己,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身上點燃火焰,讓她不由自主地沉淪和他共舞……
駱羽杉不是不矛盾的。震驚,心悸,也有內疚,一顆心似乎被切成了幾瓣。在他的寵溺,呵護,溫柔之下,自己的一顆心禁不住沉淪,可是她既不敢相信這情會有多長,也不敢相信未來能有多遠,她的心是吊在半空而無著的,這個男人真的是她一生的歸屬?一份連愛都無法確定的婚姻,讓他如何敢孕育孩子?自己幼時喪母,看著對母親愛憐看重的父親連接娶進兩房姨太太,心裡的傷痕不是不痛的。這樣的痛難道自己的孩子也要品嘗?
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強取豪奪,被無數紅顏愛慕著的風流男子,擁有半個中國、如日中天的家世,她哪裡敢冒險?但是,譚少軒對這件事的反應出乎了她的意料,自己觸及到了他的底限?他這兩夜的瘋狂就是為了自己刻意的避孕?駱羽杉覺得頭疼……
正想著,電話鈴響起來,亞玉輕輕走過去拿起了話筒,聽了一句,便轉頭對駱羽杉道:“四小姐,電話,說英語的,您聽吧。”
駱羽杉點頭,起身走了過去。
電話里是個陌生的女聲:“請問您是susie小姐嗎?我是廣總教會醫院的梅西醫生,英國公使館的參贊威廉姆先生這幾天染病住在我們這裡……”
什麼?駱羽杉聞言一怔,前晚自己猜的竟然是真的,威廉姆真的生病了?“他,他怎麼樣?”駱羽杉急忙問道。
“威廉姆先生送到醫院時,情形比較不樂觀……他拖了太久才來。我們已經展開了各項化驗,也已經在進行積極治療,但願和流感無關,上帝保佑。”梅西醫生的聲音中有著微微的嘆息。
“那他現在……?”駱羽杉想問,是不是威廉姆讓梅西醫生打來電話?他身子不舒服,為什麼不早些告訴自己?離開舞會時,威廉姆眼底的痛一直在駱羽杉心中閃現,他的病可是和這有關?
“他這兩天一直發燒,一直念著你的名字,我是醫生,本著對病人負責的良知,詢問了公使館他的同事,有位秘書小姐芭芭拉告訴了我這個電話,於是我才打給您。”梅西有禮地說道。病人念念不忘的,必然是他的心上人,有心上人的支持,對他的康復有好處。
駱羽杉急忙問明白了醫院具體的位置,說自己想去探望,梅西醫生連聲拒絕:“no,susie小姐,瘟疫流行,醫院謝絕探訪,請您為您的朋友祈禱,祝福他早日戰勝病魔。”
直到駱羽杉說出自己也是醫生,梅西醫生才鬆了口:“那好吧,您可以來,但是要先來找我i,我要確認您的確是醫生才可以。”
駱羽杉連聲答應,也顧不得誇讚梅西醫生認真負責的態度,換了衣衫匆匆忙忙坐車出去。
很幸運,專門為留住凌州的英國人看病的廣總教會醫院,醫生大多是英國來的,而梅西醫生又恰好是駱羽杉倫敦大學醫學院的學姐,兩人聊起學校的老教授和讀書時的趣事,瞬間便拉近了距離。梅西醫生熱情地陪駱羽杉走進病房。
醫院的診室後面,法國梧桐枝葉交疊的小徑走下去,有一棟棟小小的洋房,梅西醫生指著其中一棟前面種了一顆鳳凰樹的洋房道:“就是這裡。”
鳳凰樹是南方最美麗的樹,花開時節滿樹如火,嫣紅的花朵遍布樹冠,猶如蝴蝶飛舞,所以又稱鳳凰木,可惜現在是冬天,樹葉在凋落,多不勝數的小小葉如雪花般飄落在地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