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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初,僅在東京一地,就有中國留學生萬餘名,這在當時是一個非常空前的規模,日本是以成為中國革命的大本營。左元芷去的那年,喻兆國已經從政法大學畢業,找了一份翻譯工作,一邊工作一邊籌劃革命。
兩人經常見面,左元芷也加入了革命青年的行列,雖然兩人之間都有好感,但一直卻只是革命同志。這時喻兆國和家裡鬧翻,斷絕了家庭關係:兆國在日本從事革命,謹自絕於家庭,以免相思……吾為革命流血,志矢不渝……
因為之前,革命常人在遜逸仙博士的組織領導下,舉行過多次起義都失敗了,大批仁人志士倒在血泊之中,所以不僅海內外民眾對革命灰心喪氣,很多的革命青年也情緒不振態度消沉。
喻兆國認為,應當刺殺當時的晚清小朝廷的高官,來挽回和喚醒民眾對革命的信心,於是決定北上赴京,若能喚醒中華睡獅,引導反滿革命火種,則吾儕成仁之志已竟,並發表了自己最有名的文章《革命之決心》:
“現在四億人民正如飢泣的赤子,正在盼等吃革命之飯。但燒熟米飯所需要的一是薪,二是釜。薪燃燒自己化為灰燼,把自己的熱移給了米,才使生米變成熟飯;釜則默默地忍受水煎火烤。所以革命黨人的角色有二,一作為薪,為薪的人需要奉獻的毅力,甘心把自己當作柴薪,化自己為灰燼來煮成革命之飯;二作為釜,為釜的人需要堅韌的耐力,願意把自己當作鍋釜,前列自己來煮成革命之飯。”
對他的這一想法,不少同志是贊同的,組織元老黃復生豪慡地說:“參加革命時,早已立志為革命而死,還談什麼生還問題,就讓我們一起作革命之薪吧。”
但是喻兆國沒有想到,最堅決想和他北上的是左元芷,有人半開玩笑說:“左小姐有英國護照,當然不怕死。關鍵時候,把英國護照一亮,英國公使館自會來救你。”左元芷聽完微笑,二話不說拿出護照當場撕成碎片,滿座皆驚,說風涼話的人更是羞得恨不得鑽入地fèng,被一時傳誦為撕毀自己外國護照的烈女子。
同年十月,喻兆國一行到達北京,卻因為埋炸彈時被人發現而被捕。
因為清政府宣布預備立憲,所以司法部按照文明國家的法律程序,開庭審理這一行刺未遂案。喻兆國在被告席上昂首挺胸,慷慨陳詞。
清政府主政者意識到革命人行刺的目的,就是玉石共焚、殺身成仁,殺了他們不僅不能嚇倒那些不怕死的革命黨,反而會激發民眾對朝廷的憎惡和反感。於是最後決定從輕發落,安撫天下人心,以“誤解朝廷政策”為由,免除死罪,判處喻兆國監禁終生。
革命黨東京決部和各地支部紛紛發起營救喻兆國的行動,通過這些行動,一度陷於分裂的革命黨內部開始彌合,民眾也重新認識到革命黨的決心。哈兆國的這一行動,對接下來的推翻中國幾千年的封建制度的革命成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喻兆國被搏後,左元芷沒有回政法大學,而是積極參與了營救活動。報上刊載他在獄中寫的詩詞:慷慨哥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讓左元芷潸然淚下。
後來因為喻兆國以血書從獄中傳出“勿留京賈禍”五個字,讓左元芷趕緊離開北平,革命同志也連連相勸,左元芷無奈,只好一步三回頭回了凌州。不久滿清被推翻,喻兆國出獄,革命黨成立新政權,喻兆國卻不願為官,轉而繼續自己的報人事業。
左元芷也回政法大學完成自己未竟的學業。再回國,已是軍閥混戰,孫博士為國家大義自願下野,南北軍政府分立一系列大事發生。而喻兆國此時卻又到了日本。
左元芷明白,有一份感情在自己心裡已埋藏了很久。她傾心喻兆國,不僅是因為他的相貌才能、革命熱情,還因為他嚴肅的生活作風。
在東京的年青的革命者中,不少人嫖jì賭博酗酒,而喻兆國卻象個清教徒一樣生活,被人稱為“道學先生”。最讓左元芷感動的,是他“革命不結婚的信念”。
喻兆國曾經說過:革命者生活無著落,生命無保證,革命者結婚必然陷妻子於不幸之中,而讓自己所愛之人一生不幸是最大的罪過。他發誓說:革命不成功兆國就不結婚。
左元芷嘆了口氣,他越說不結婚,自己反而越放不下他。轉眼間兩人相識已有八年,卻從來沒有為私人感情聊過一句,自己心中那縷情愫他可明白?既然你以身許國,我又何嘗不能放下兒女情長?
左元芷從政法大學畢業,回到凌州也加入了報人的行列。革命知己的兩個人南北呼應,埋頭於民族國家大義。
這是幾年來,兩人第一次見面。
喻兆國憐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嬌憨的大家小姐,已經完全變成了獨立、有為的報界名人和堅定的革命者。他不是不知道她一直深愛著自己,而自己,對她,又何沒有知己知音之感?但是越愛她,就越不願意看她受到傷害,不願意她為自己失去一生的幸福啊。
“元芷我們得到的消息,列強五國中,英、法、意早已與日本有密約,所以對中日之爭,必然是袖手作壁上觀的。現在中國代表團只能全力尋求美國的支持。雖然代表團衝破日本人的重重阻撓,將相關內容的說帖、附件送達相關國家代表團,力爭保住國家主權。但由於日本作梗,英、法受對日密約帛掣肘,五大國的注意力已經轉向戰後國際格局安排及歐洲分贓問題上,山東問題被擱置。”喻兆國低聲說道。
左元芷點點頭:“這樣看來,中國在和會上的結果令人擔心。如果結果失望,國內必定會興起抗議浪潮。”
“對,”喻兆國接口說道:“我們正是為此而來……”船行在水上,看著青山的倒影,兩個人就下段時間可能出現的局面和工作進行著討論。
找不到左元芷,駱羽杉只好暫時打通了邢秘書的電話,讓她聯絡夏漢聲,把自己聽來的消息轉告過去。邢秘書答應著。放下電話,駱羽杉想到聶崇平,幾天都沒有過去看看她,儘管有越其玉照顧,自己也難免太過不關心了些
於是撥能了電話。聶崇平拿起電話,聽出是駱羽杉的志音,笑道:“羽杉這幾是不是很忙”?
駱羽杉笑著致歉,聶崇平道:“沒關係。羽杉,我們之間不用客氣。你知不知道除去配合政府成立國家銀行,我們這兩天在忙什麼?”
“忙什麼”?駱羽杉興趣地問道。
“農業”。聶崇平的回答有些讓駱羽杉出乎意料:“軍閥混戰,天災人禍,這些年以來的中國農村經濟殘破、土地荒蕪,流民四起,農民生活極為困苦。這次,政府召開農商界會議,提出了一些改善農村經濟的政策和建議”。
“我看到過農商部的會議紀要。成立農村復興委員會,對農村市場、土地租佃、農村金融等問題,要進行調查研究,然後制定改進農業的方案,是不是這些?”駱羽杉問道。
“嗯,大家認為,越是國際局勢緊張,國家就越是應該自強,政府已經提出,今年秋天在凌州舉辦第一屆‘農業及農產品博覽會’。另外,現在一批知識分子提出農村合作制度,主張用自助互助的精神,協同合作的力量來解決社會問題。特別是這次瘟疫,華洋義賑會用以工代賑的辦法救助災民,成立了農村信用合作社,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想不到從事銀行業的聶崇平,消息這樣發達,駱羽杉認真聽著,心裡忽然想到,這些和崇平好像沒什麼關係啊。
“我們銀行界,對農村合作社的貸款項目有興趣。”聶崇平笑著給她答疑:“這種貸款,儘管利率低,但是量大,可以薄利多得。我們銀行已經發起‘一元存儲運動’,很多人說可能賺不到什麼錢,但是我覺得農村貸款項目應該有政府資本的參與,不以營利為目標,解決信用社的資金來源,促成農村經濟的發展才是最重要的。”
聶崇平很有商業頭腦和眼光,駱羽杉忽然覺得,是不是應該建議譚少軒將聶崇平吸收進國家銀行,這樣的人才放著不用,簡直是浪費呢。
說完了公事,駱羽杉又一次詢問了她的身體健康狀況,叮囑要按時吃藥,兩人才掛了電話。
譚少軒走後,吩咐一些不屬軍事方面和十分緊密的密電、簡報都送到駱羽杉手邊,請她看過後,按照事情的急緩程度再分送譚嗣慶和給電話自己,所以他走後,駱羽杉要看的文件資料越發地多了起來。
今天下午的文件中,最令駱羽杉關注的是北方軍政府關於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條”的消息閉塞。
據密電稱,北方軍政府接到“二十一條”後,袁表面上不動聲色,只說事關交涉事宜,須由外交部主管辦理,屆時將由外交總長與貴公使交涉。日公使走後,袁知道事態嚴重,隨後召集緊急會議,討論對策。
密函說,日本提出“二十一條”,事實上是有備而來,因為它之前料定中國缺乏反抗能力,因而從一開始便警告這是秘密條約,必須從速商定,不得外匯云云。倘若北方軍政府不答應,日本就要海陸並進,大舉進攻,而當時的列強或者忙於本國內務,或者沒有能力前來干涉,很可能哪一國都不願獨立阻止日本的侵略計劃。對此,日本早有戰略預估,因而也就肆無忌憚。
“二十一條”成為紐約及倫敦媒體的頭條新聞,美國在得知“二十一條”的內容後,照會中、日兩國,聲明美國對於中日兩國所締結的條約如果有違門戶開放政策的話,將一概不予承認。國內民眾在得知“二十一條”的消息後,更是義憤難平,國內外各界要求政府對日抗戰的電報如雪片飛來,在各方的壓力下,談判陷入了僵局。日本人見在談判桌上無法取得進展,便在東北、山東、福建等沿海增兵,擺出一副談判失敗即開戰的架勢。這很可能是最近日本軍頻繁活動的一個原因。
第二則消息,是上次譚少軒給駱羽杉看過的那個破壞城東輕鐵的齋藤一郎和幾個日本浪人,已經被南方軍政府的士兵,按照日本人對待中國百姓的辦法,給他們換上國內百姓日常穿著的衣衫,在鐵路邊擊斃。留下照片之後,尋地秘密掩埋,並在報紙上登出嚴正聲明:城東輕鐵乃是政府要項,由軍隊保護,警告一切人等不許破壞,破壞者以此為鑑絕不輕饒!
密報說,對外消息根本就沒有提起破壞者是日本軍人和浪人,儼然只是尋常的中國百姓。這下,日本軍部吃了啞巴虧,又不好直接衝上去指證被打死的是他們的人,好歹出了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