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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的吹捧逢迎讓駱思恭有些得意,聲音未免大了些,聽得一旁的徐光啟不悅地皺起眉頭,天津衛飛賊猖獗,駱思恭奉旨而來,卻還想著這些事。
又想到近年來北方災荒頻頻,許多軍民衣食無著,練兵的糧餉也不知從何處來,而這一桌飯居然就要一百八十八兩,三桌就是五百六十四兩,差不多可以練一百兵。
徐光啟心中憂愁,也未聽清王好賢的賣弄,在駱思恭的招呼下才拿起筷子,等他看到眼前的菜餚,卻不由愣了愣:“咦!韭黃炒蛋?是那小子?”
“正是!”王好賢見徐光啟認得這道菜,而且還口稱“那小子”,以為他與李彥確實有師生關係,著意討好道:“這道菜清新淡雅,與少詹事大人的品節可謂相得益彰。”
徐光啟伸出筷子夾起幾根韭黃,放到口中仔細咀嚼,味道要比李彥做的好很多,畢竟是聞香閣的大廚,不過韭黃還是那個韭黃,甚至沒有原來鮮嫩,這道菜也值幾百兩銀子?
徐光啟驚訝莫名,連王好賢在旁邊介紹黃金菜與他的淵源也未聽清,直到第二道菜被端上桌,他才精神一振,想要看看這回又是什麼。
既然是那個少年弄出來的,又被聞香閣說成獨一無二,想來也是新品,卻不知道是什麼?徐光啟滿懷期待,便顯得有些急切,其他人看在眼裡,也不禁對這黃金菜更加期待。
等到王好賢親手揭開銀色的錫蓋,徐光啟早已提起銀筷,卻突然愣在那裡,雖然聞香閣的大廚做得精緻,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那金黃色、元寶狀的菜點,就是他無從推廣、處處碰壁,無奈之下只能堆在地窖中爛掉,或用來餵豬的“番薯”!
就是這玩意?八百八十八兩銀子?徐光啟長大了嘴巴,伸手揉了揉眼眶,不會是老眼昏花,看錯了吧!
“徐大人,這道菜經過聞香閣大廚的精心烹製,無論是色澤、形態、香氣、滋味還是口感,都已最佳,大人請品嘗看,”王好賢諂媚地用銀勺分了一塊烤精雕過的番薯到徐光啟面前的瓷碟中。
“這第三道菜……”徐光啟顧不得品嘗,忍不住問道。
韭黃不過是韭菜用特殊方法,簡單培育而成,番薯更是無人能接受的“飼料”,這李三娃莫非有點石成金的本事不成?
如果這黃金菜確實為人接受,還能賣到幾百兩銀子,那麼番薯的推廣就不會再有問題,徐光啟忍不住有些激動。
“紅顏如夢,”王好賢連忙說道,不想讓徐光啟說出韭黃炒雞蛋這樣的俗名,何況包穀雖少,見過的人不多,但在座都是見多識廣之輩,或許也會聽到過。
“是道羹湯,待到各位用過菜,最後時再來品嘗。”
“紅顏麥?”徐光啟有些精神恍惚,將“紅顏如夢”聽成了“紅顏麥”,卻歪打正著。
王好賢緊張地抬頭看了看,發現大家臉上的表情都很疑惑,顯然也不知道紅顏麥是什麼,連忙笑著說道:“正是紅顏麥,還請徐大人先來品品這道‘富貴榮華’如何。”
席中以駱思恭左都督正二品的品級最高,徐光啟正四品的少詹事次之,但文武殊途,加上少詹事又是太子的老師,徐光啟出身於翰林,做過庶吉士、檢討,未來很有可能入閣為相,駱思恭刻意交好,徐光啟不動,他也不動,他們不動,滿席的人也只能看著面前的菜餚乾瞪眼,都不能動。
“哈哈哈!”徐光啟突然顫動著花白的山羊須大笑起來,深陷的眼眶中隱隱含著淚水,有些哽咽地大聲道:“來,嘗嘗,大家都來嘗嘗!”
不僅是番薯,連包穀也上得宴席了,這兩種作物最適宜在貧瘠土地上生長,雖然不適合鹽地,但大明那麼多山地、沙地、不適合水田的貧地,若是都種上番薯和包穀,大明百姓何愁沒有糧吃?若是用來軍屯,何愁練兵的糧餉?
徐光啟越想越激動,不等面面相覷的眾人反應過來,已經伸出乾枯的手掌,抓起那隻金元寶形狀的番薯,一下子塞進進口中,咯吱咯吱地用力咀嚼起來,然後一口吞了下去。
“好吃……呃……”徐光啟被噎了一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抬起衣袖抹了抹嘴,大聲笑道:“來,大家都嘗嘗……嗚嗚!”
包間中共有三桌,三桌的士紳、官員都莫名其妙地看著突然發狂,又哭又笑的徐光啟,然後一齊看向駱思恭。
駱思恭本是個武將,與文臣士紳坐在一起很受約束,此刻眼中精光閃動,哈哈一笑,也伸手抓起番薯,扔進口中大嚼:“好,果然是好東西,哈哈!”
“嘿嘿!”席中文武雙方的最高官員已經做出表率,其他人都不敢怠慢,也紛紛伸出保養很好的手掌,抓起雕刻精細的番薯放進口中,不管對不對自己的口味,都爭先恐後出聲誇讚。
“噫噓唏!”眾人的誇耀聲中,徐光啟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布滿溝壑的臉上淚水縱橫,鬚髮身軀皆激動得微微顫抖,連站著也有些不穩:“芊長藤蔓順畦爬,入土鬚根也結瓜。曾藏窖中無人識,今朝精製俏天涯。”
“我大明……大明百姓有福矣!”徐光啟哈哈大笑,拿起酒杯,發現其中已空,不待王好賢添酒,已將酒杯拋掉,抓起桌上的酒壺,異常豪放地將辛辣的燒酒倒進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