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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素元明白方中徇的意思,他在遼東決不會一帆風順,起起落落是免不了的,如果林雨不擔任正式的軍職,那他萬一有難也就不會連累到林雨。方中徇讓林雨聽從他的安排,是說他什麼時候能完全掌控局勢,什麼時候才可以安排林雨的官職。
張素元能理解方中徇作為父親的苦心,但方中徇話中的深意卻讓他極為不安。什麼叫完全掌控局勢,他當然清楚,這種話方中徇決不會明說,但希望他走什麼樣的路卻也已清清楚楚點了出來。他會順著方中徇希望的路走嗎?張素元不清楚,但他清楚一點,無論如何他都決不會任人魚肉。
顧忠信此番並沒有和張素元一同前來,因為初掌兵部,事情千頭萬緒,一切都要熟悉,要考慮要定奪的事情也太多,不是一時三刻就能上手的,再者,巡邊遼東,督師薊遼,並不是說他就是戰地最高指揮官,他可以常到邊地巡視,但他的崗位仍在京城兵部。
趙烈廷獲罪罷職後,朝廷幾經商議,最後以江西布政使柳學臻為遼東經略,總理遼東軍政事務。柳學臻自然也是進士出身,自然也和其他眾多難兄難弟一樣,八股文章作的花團錦簇,但卻無一絲真正的膽氣、才識,當然也不會有什麼為國為民的迂腐念頭。
接到任命後,雖然一步登天,官階一下子從正三品躍升至從一品的封疆大吏,但柳學臻卻體如篩糠,可把他嚇壞了。遼東兵禍起至今日,做過遼東經略的人從來就沒有一個有好下場,自殺的有,被殺的有,丟官罷職是最輕的。
聖旨已下,柳學臻再不願去也得去。
柳學臻和王禎化是同一類人,對軍事一竅不通卻又總以為自己做的就是最正確的決定,他們都是一方面膽小如鼠,一方面又極度偏執。 兩人既然是同一類人,做事的風格也就自然雷同。
如果把兩人的處境調換一下,那柳學臻必然如王禎化一樣以為勝券在握,輕敵冒進,而王禎化呢,也必然和柳學臻現在的想法相同,保險第一,除了龜縮在山海關一心想求個平安之外,也就再想不起還有別的。
到任後,柳學臻見張素元辦事幹練,對他很是倚重,不久即奏請朝廷任命他為寧前兵備僉事,主管位於山海關外二百里處的寧遠、前屯和華覺島的一切軍政事務。
到達寧遠後不久,張素元就同柳學臻產生了極大的矛盾。
柳學臻主張“拒奴撫虜,堵隘守關”,並奏請朝廷確定在關外八里舖築城。
所謂“撫虜”,就是用金錢收買蒙厥人對付離人,而所謂“堵隘”,就是在山海關外八里處的八里舖再修一座關城。
“撫虜”之策,王禎化就曾大用特用,但結果卻是蒙人不僅不對付離人,反而幫助離人對付他。“撫虜”之策,即便朝廷也和柳學臻一樣雙目如盲,也已不可能再被採納,因為動即百萬兩之巨的金錢朝廷說什麼也不會再拿。
“撫虜”之策雖不駁自消,但“堵隘”之策的危害卻又千百倍於“撫虜”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明白,在關外八里處再修一座關城於山海關的防守有害無益,因為沒有絲毫轉圜緩衝的餘地,新城一旦不守,反而會對山海關的防守造成困擾。
不僅如此,若按柳學臻所言於八里舖築城,定會造成的巨大浪費不說,更為重要的是喪失了時機,因為若於八里舖築城,便不能如張素元所想在戰略要地寧遠築城,而一旦吉坦巴赤反過手來,搶先占據寧遠,那遼東局勢就再無轉圜的餘地。
張素元當然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發生,反對無果,他便直接上書給內閣首輔葉瑾高和兵部尚書顧忠信。
越級上報是官場大忌,自此,柳學臻將張素元恨之入骨。
葉瑾高不明情況,難以決斷可否,於是顧忠信遂提出巡邊遼東,實地考察後再作決斷。抵達山海關後,顧忠信當即巡視山海關及柳學臻主張築城的八里舖。
尚沒有與張素元面談,顧忠信自己就否決了柳學臻八里舖築城的主張。
“柳大人,若八里舖新城築好後,你想把山海關的四萬守軍調到新城嗎?”
柳學臻在奏請於八里舖築城的奏章中提到要以四萬人駐守新城,所以顧忠信才有此一問。
“不是的,顧大人,應當另募四萬新兵守城。”柳學臻答道。
“柳大人,築關八里之內,新城背後就是山海關,那關前的陷坑地雷是為敵人設的,還是為新兵設的?若新城可守,那山海關又何必再置重兵?若不可守,四萬新兵潰逃城下,敵兵尾隨而至,柳大人是開關放他們進來,還是把他們關在城外送給離人呢?”顧忠信的語調漸漸冷峻。
“顧大人,下官將在左近的山上建三座營寨收留潰兵。”柳學臻鬢角眉梢滲出了不少細密的汗珠。
顧忠信心底無奈地嘆息一聲後,厲聲責問道:“將士尚在前方守城拒敵,柳大人卻要事先就為他們準備好潰逃後避居的營寨,難道這不是在教導前方將士若見勢不好就馬上潰逃嗎?而且,潰兵可入,難道尾隨之敵就不可入嗎?”
柳學臻被顧忠信問的啞口無言,但仍固執己見。至此,顧忠信對柳學臻不再抱任何希望,第二天他就到了寧遠。
三十一章 論勢
遼東西部多是丘陵山地,只有臨海的地方有一條狹長平原,它是遼東通向關內的唯一陸路通道,這條通道被稱為遼西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