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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勛儒說得眉飛色舞,思宗也漸漸喜上眉梢,猶疑之心大去。
“張素元今年幾歲,現在何處?”
“張素元還不到三十,正是年富力強,他因不肯阿附秦檜賢而被去職還鄉。”
“他能克虜,也能平息兵變嗎?”思宗的心情越來越好,神色間喜意愈濃。
“張素元是在去年十月離任的,薊遼守軍多是他的故舊,且有同生死、共患難的情誼,如果張素元復職,必可平息兵變,陛下將不必再為邊事憂心。”周勛儒開了保票。
思宗已經心中有數,卻回過頭來向唐學徵詢:“他們都是護國庇民的賢臣,用顧忠信好呢,還是用張素元合適?”
傻子這時候也知道思宗選了誰,唐學微笑著答道:“顧忠信老成持重,張素元年富力強,都是可用之才,請皇上聖心龍斷。”
思宗滿意一笑,卻沒說什麼,這種高深莫測的感覺讓至尊的皇帝陛下很是得意。
“啟奏陛下,過幾天就是新年了,本朝的年號就要啟用,微臣已擬了四個年號,請皇上選用。”趁周勛儒和唐學二人明爭暗鬥告一段落,劉兆基趕緊上前奏道。
剛剛見好事都讓周勛儒和唐學給占了,劉兆基那叫一個急。他既不能隨聲附和,附和顯得自己沒主見;又不能表示反對,反對皇上滿意的人選,他就是喝八天八夜的馬尿,也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但也不能無動於衷,無所作為呀!就在心急如油烹的時候,他忽然想到禮部草擬的新皇帝要用的年號。
能夠為新朝擬定新年號,也足以搶回讓周勛儒和唐學占去的風頭,劉兆基說完,就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張黃紙,黃紙上寫著四個待定的年號:普聖、英盛、咸德、明貞。
思宗仔細看了看後,示意萬和鳴將黃紙傳給周勛儒和唐學。
周勛儒選了“普聖”,他說皇上受命於天,撥亂反正,定能中興帝國,使聖心普惠萬民。
唐學選了“英盛”,他說皇上英明神武,普一登基,便剷除閹黨,除舊布新,直令日月重光,定是中興聖主,定可開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太平盛世。
黃紙又回到了劉兆基手裡,周勛儒和唐學都選了,他當然也得選一個。
劉兆基原本有意選“咸德”,咸明正德,語義很好,他剛要說出口,卻忽然發現咸字帶一個戈部,戈主刀兵,不吉。
近有傳聞,思宗皇帝曾經微服出訪,暗查民情,其間遇到過一個測字先生測字,說能未卜先知,預測禍福。思宗聽了心動,就隨口說了一個“酉”請測。
測字先生竟說:“至尊無首尾!”
思宗聽了大驚,急道:“我說的不是申酉的‘酉’,而是朋友的‘友’。”
“壞了,反字出頭。”測字先生驚呼。
傳聞令人可怕,說出來非殺頭不可,但是仍然暗暗流傳,官場之中,幾乎無人不曉。在禮部草擬新年號的時候,劉兆基根本沒意思到要把這個帶“戈”部的咸字與傳聞聯繫起來考慮。現在突然感悟,冷汗瞬間就濕透背衣,這要是讓皇上看出不吉,那還了得!
劉兆基趕緊恭恭敬敬地又把黃紙呈上,說道:“啟奏皇上,微臣以為‘明貞’二字最好。明字意陛下英明睿智,定可明察秋毫,燭照萬事;貞字意立志堅定,兆我朝主聖臣賢,江山永固,千秋鼎盛。”
思宗接過黃紙沉思,一直不置可否。
周勛儒三人都清楚,不論他們誰的意見,思宗都不會採納,因為他們早已經意識到,皇上總要處處都顯得比臣下高明才行。
通常,皇帝要頒布希麼聖諭,都是先由內閣起草文件,稱作“票擬”,而後再經由皇上“硃批”,這才算正式的聖旨。
閣臣們沒幾天就摸透了這位新皇帝的脾性,每次都在“票擬”中故意留下漏洞,以便讓新皇帝退回來重寫,有時要反覆幾次,這樣才能滿足他吹毛求疵、自以為高明的虛榮心和獨裁的權威感。
今天“硃批”新年號,當然也不會例外。
思宗沉思片刻,太監萬和鳴趕緊備下硃筆呈上。
思宗接過硃筆,卻不知點哪一個年號好。四個年號都不錯,看不出它們的優劣。硃筆在“普聖”上面滑過去,又在“英盛”上面猶疑片刻,也滑了過去。滑到“明貞”上面又滑了回來,在“咸德”上面停下來,不料硃筆上朱墨蘸得太飽,有一滴紅珠滴落在咸字的戈部上,把“戈”染得血紅血紅,在黃紙上十分醒目。
思宗眉頭一周,只覺心頭一陣急跳:“戈主刀兵,戈上染紅,寧遠又有兵變,不是好兆頭,這個年號斷不能用。”
思宗再也沒有心思仔細斟酌,於是趕緊落下硃筆,在“貞”字邊添了一個“示”部,於是“明貞”就變成了“明禎”。
萬和鳴立即將硃批過的“票擬”呈給周勛儒,這就是正式的聖諭,可以頒布天下,正月初一就開始正式啟用這個“明禎”的年號。
三位閣臣不約而同地同聲歡呼:“皇上英明,新朝必將吉祥如意,四海昇平。”
然而,“戈”上染的一抹血紅,已在眾人心頭罩上了一層濃濃的陰影:“何以今晨天紅如血,戈上濺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