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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李和鄭貴妃一樣,都是有野心的女人,但也都沒什麼政治頭腦。西李平日只知恃寵而驕,所以既沒有與那個朝廷重臣搭上線,更與宮內勢力很大的內廷司禮監掌印太監劉安極為不睦。
西李這些動作當然瞞不過劉安,劉安很快就知道了西李的算計,於是他出具揭帖,遍投朝臣,說:“選侍欲擁立東宮,仿前朝垂簾故事。”
揭帖投出後,第一個站出來響應的是西林黨大臣陳濂,陳濂以“天下豈可托於婦人!”為號召廢掉西李,而隨陳廉之後同聲附和的也多是西林黨人,於是帝國政局第一次出現了這樣的局面:一向主導朝廷政局的齊、閩、江、浙四黨和皖黨都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出局了,諾大的朝堂之上就只剩下西林黨與內廷相爭。
之所以會出現如此罕見的局面,根子是在季常洛這個短命皇帝身上。季常洛滿打滿算也只當了二十九天皇帝,若再刨去吃喝玩樂的時間,那他作為皇帝處理政事的時間自然就少得可憐,但少歸少,終究還是有的。
登基伊始,季常洛便頒下三道為人稱道的詔令:第一,免除肆虐天下的礦稅;第二,發內帑一百六十萬兩補發遼東將士的薪餉;第三,打擊壓制神帝朝專權的齊、閩、江、浙等代表豪門權貴利益的黨派勢力。
景宗頒下的最後一條詔令直接導致了這種罕見局面的出現,這一紙詔令雖不能傷及這些黨派的根本,但也導致了他們一批主要的官員被撤換,又加之事情來得突然,使得他們跟本沒有活動運作的時間和空間。
這種任何人都始料不及的局面,使得帝國政局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西林黨和太監劉安裡應外合,他們很快就成功擁立東宮太子季由校登基繼皇帝位,是為德宗,西林黨和劉安也各得其所,張素元抵達帝都之時,西林黨人已經全面接掌朝政大權,而劉安則全權統領內監系統,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太監。
“伯父,當今聖上是怎樣的人?”方中徇簡略介紹完後,張素元問道。
“景宗一向不為神帝所喜,連帶皇長孫德宗也被牽累,直到神帝死後,德宗才開始出閣讀書,但未及一月,景宗又爆亡,所以德宗幾乎目不識丁。移宮之時,德宗被李選侍和大臣們搶來搶去,形如木偶,毫無主見。”方中徇微一沉吟,答道。
“伯父,素元聽聞,新君登基二月有餘,西林黨人已全面掌控帝國軍事、政治、文化、監察和人事大權。”
看著方中徇微微點頭,張素元繼續說道:“素元還聽說,這兩個多月西林黨人多忙於兩件事,一是起用大批失勢的前朝黨人,二是排除異己,打擊宿敵。起用黨人,不分賢愚,排除異己,同樣不分賢愚,凡不合口味,皆目為異類加以排斥。西林黨內部又以鄉里為界,分成許多小團體互相爭吵,為爭富貴而盡相傾軋。據素元所知,西林黨人的精力和才智都消耗在黨內黨外的派系鬥爭中,以致時至今日仍未提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治國方略。”
“伯父,素元道聽途說的這些消息都確實嗎?” 頓了頓,張素元最後問道。
聽張素元如此說話,方中徇心下一股寒氣倏然而起,他知道張素元已經把他里里外外都看透了。要是在以往,別人看透他隱秘的心思,方中徇不會冒冷氣,但會覺得極不舒服,可在張素元面前,他脊樑溝雖泛著絲絲冷氣,但心中卻沒什麼不舒服的感覺,方中徇明白,他的心已經傾向了張素元。
數十年如臨深淵的宦海生涯,方中徇早已養成了理智決定一切的習慣,但在張素元身上,他的心卻一再出來干擾他的決定,而在這一刻,感覺更是強烈至極。優柔寡斷的人往往受感覺的影響極大,但他們最後不是錯過決斷的時機,就是跟著別人的意見走,但像方中徇這樣的人一旦被感覺抓住,反而更易決斷。
就在這一刻,方中徇決定,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就不改初衷,繼續支持張素元。
“情形確是如此,素元,你看政局將來會如何變化,西林黨能否有所作為?” 心中有了定見,方中徇便直奔主題,直截了當地問道。
見方中徇問的如此直截了當,張素元心中大喜,以方中徇的城府,決不會因為想儘快結束談話才問的如此直接,問的如此直接只能說明方中徇著急,他著急想知道自己的看法。
為什麼著急,因為方中徇的心靠向了他,張素元信心大增,回答的也就愈加從容。
“伯父,素元以為如今已到了政局的轉折關頭:安而愈安,亂而愈亂。西林黨若能有所作為,政局當會一步步走向平穩,但如若不能,那政局必將更加紛亂。”
方中徇明白張素元的意思,西林黨的機會太好了,只要措施得當,那必將如西林黨素日所言,可以補弊起廢,廓清天下,這也是他難於決斷的根本原因,但如果西林黨錯失良機,抓不住機會,那黨爭勢必更加激烈,紛亂也就自不待言。
“伯父,目前亂象既可以看作西林黨掌權伊始的必然現象,但也可從中看出西林黨中尚無人可以橫空出世,獨掌危局,而今後政局的走向端看西林黨能否平息內外黨爭,能否施行明智務實的政策,不過小侄以為西林黨要做到這些並不不易。”
聽到張素元說西林黨不大可能使政局走向平穩,方中徇的精神立刻為之一震,他知道張素元不會因為想說服他就不著邊際地信口胡扯,張素元言必有出,一定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