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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老了。”
西丹王微笑著緊閉雙眼,不再出聲。
慕顏赤沉默的看著他,片刻之後,輕輕轉身離開。
厚重的門在身後關上的那一瞬間,他聽見房間裡傳出來一句話,“如果想奪得這個天下,那個叫明末的女子,非死不可。”
隨後門被重重的關上,慕顏赤靜靜的站在門口。
手指垂在身側,微微的屈伸。
父親。
幽藍的雙眼中陰霾滑過。
如果這是你最後的告誡。
請原諒我,無法遵守。
黃沙漫漫,延綿起伏的沙丘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翻過一個高高的沙丘,展現在眼前的,仍是一望無際如同大海一般莽莽黃沙。
棕色的瘦削人影牽著馬,步履蹣跚的走在沙地中,烈日當頭,整個大地的水分仿佛都要被烤乾,明末微眯起雙眼,看著眼前一眼望不到邊的沙丘,只覺得頭暈目眩。
來時慕顏赤為了不讓西丹王獲知大軍回國的具體時間,走的路線十分的飄忽,讓人根本無從記起。
半個月了,在這漫無邊際的沙漠中已經跋涉了半個月,她卻覺得自己仍然處在這片沙漠的最深處,東面的峪西山脈仍然遙不可及。
三天前從那個綠洲里出來之後,就沒有了方向,水壺裡只剩最後一口水,馬已經虛弱得站都無法站穩,這時候,她倒是覺得自己的生命力比身邊這匹馬還要頑強。
再次伸長脖子望了望遠處,除了一望無際的黃沙,什麼都沒有,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等待著她的只有死亡。
意識到這一點,她抓緊馬身上垂下的韁繩,拼盡全身的力氣,抬起磨出了血泡的腳一步一步往前挪。
也許跨過前面的那一片沙丘,就能看見峪西山脈的輪廓。
太陽緩緩落下,然後在她昏睡之際又迅速升起。
一天又這樣過去了。
還是沒有方向,仍是讓人眩暈的滾滾黃沙。
她虛弱的趴在沙堆里,半邊臉被沙粒掩住,眼神有些渙散,面上是掩飾不住的絕望神色。
難道要死在這片荒脊的大漠中了麼?
還真是丟人啊。
在戰場上混了這麼久都活了下來,結果卻因為迷路死在了沙漠裡,要是被慕顏赤那傢伙知道,肯定會被他笑死。
口唇乾渴得要裂開,胸口處如同蘊著一團火焰,噴出鼻孔的都是滾燙灼熱的氣息。
原來活活渴死就是這種感覺!
她輕輕閉上雙眼,眼前仿佛有無數幻想閃現,手指還在微微的屈伸,似乎想抓住那眼花繚亂的幻象中最為清晰的一抹身影。
那般溫柔含笑的眉眼。
無雙,乾裂的嘴唇微翕,輕輕吐出這兩個字。每次快要死的時候,腦中唯一清晰的,都是他俊秀的面容。
再也見不到他了麼?
滄州一別,果真就成了訣別啊。
如果身體裡面還有最後一滴水,那它一定會變成一滴眼淚流出眼眶。
為了那個仰慕多年,卻再也無法見到的人。
她輕輕閉上雙眼。
就這麼死了嗎?還真是……不甘心啊!
“想不到峪西山脈過來,還有這麼浩大的一片沙漠!西丹國土除去這一大片沙漠,恐怕剩不了多少能夠放牧的土地了吧。”頭裹白色布巾的高大男子騎在馬上高聲對身邊的人說道。
“穿過這片沙漠就是赤棱草原,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之養活了西丹近百萬人口,馴養出了整個陸地上品種最為優等的駿馬,整個西丹的重要中樞之地都集中在那裡,這片沙漠,只能算是到達西丹人聚居地的一個走廊。”答話的灰衣男子扯下頭上的包裹的布巾,露出英氣勃勃的面孔。
“哦?沙漠過去還有草原?可是我們都在這個走廊上走了半個月了,連個草原的影子都沒看到,錦舟,你不會帶錯路了吧?”
“我心裡也沒底,不過一直往西走不會錯。”顏錦舟抹了抹額上的汗,看了看遠方,“當初要是動作快點就好了,說不定還能追上慕顏赤的大軍,滄州城裡的瘟疫爆發的真不是時候,也不知道將軍現在怎麼樣了。”顏錦舟被曬得黝黑的臉上,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慕顏赤既然費這麼大勁把將軍帶回西丹,就肯定不會再加害於他,只是我擔心將軍性子高傲,在慕顏赤手下受不了氣,做出什麼衝動的事來,到時候即使慕顏赤想保他,西丹國內其他重要人物只怕也不會放過他啊。”
“我擔憂的也正是這一點,將軍就是性子倔,從不肯服軟,如今在身在敵國,只怕要吃大苦頭。”思及此,顏錦舟面容更加焦慮,用力一夾馬腹,往前馳去,“衛忠,我們得加快速度了。”
他剛往前跑幾步,突然聽見後面衛忠驚呼,“錦舟,你過來看看,這裡有個人!”
顏錦舟眉頭一皺,調轉馬頭奔了過去。
沙地里一個瘦削的人側躺著,身著棕色西丹軍服,薄薄的黃沙覆蓋了他的大半邊身子,只露出半面臉孔和一隻細瘦的胳膊。
顏錦舟騎在馬上眯起了雙眼,細細辨認著地上的人,突然神色一變,急速一躍下馬!
修長的手指迅速的撥開那人身上的黃沙,把身子掰過來一看,兩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