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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已經奪回白牛峽,把敵軍擋在滄州城二百里之外麼?為什麼被圍之事沒人告訴我!”明末覺得胸中氣血翻湧,頭腦一陣發昏,她一直擔心事終於還是發生了,西丹人最終還是兵臨城下。
怪不得最近的膳食越來越清淡,隨侍的幾個侍女越來越面黃肌瘦,原來不是因為她這個傷者需要清淡的膳食,而是城中已經沒有多餘的糧食!
她突然頓悟,原來謝清遠今天跑過來真正要告訴她的,不是無雙受傷這件事,而是滄州已經被圍的這個事實!
一直在旁觀察她神色的謝清遠鬆了一大口氣,謝天謝地,還好不算太笨。
公子無雙修長圓潤的手指輕撫上明末起伏的肩膀,面有愧色的說道:“其實我們也不是有意要欺瞞,只是……末兒你前些日子身體實在太過虛弱,如果還要為此事費太多思量,身子可能會熬不住,所以,我擅自作主把這事瞞了下來。”
“告訴我,滄州被圍有多久了?城中糧草還夠支撐多久?百姓有沒有被疏散?城中守軍還剩多少精銳……”明末急切地打斷他,神色怒急的問道。
之前她帶兵去白牛峽去的時候,滄州的大部分守軍就已被臨時調走,可是誰想白牛峽的守軍將領方振洲居然在她開赴之前就已經投敵叛變,並協助忽顏衛在白牛峽兩側的山谷上設下埋伏。
白牛峽位於禾巾寨的東側,是一個長約十里的狹長通道,明末在禾巾寨擊退了忽顏衛之後,便令方振洲駐紮在此,然後自己回滄州集結大軍前往白牛峽內,試圖把西丹人拒在白牛峽之外,以減輕滄州城的壓力。
她聽聞方振洲是邊境上有名的將領,穩重老練而又忠心耿耿,因此一時大意,連斥候都沒有派出,十萬大軍直接進入了白牛峽。
誰知她的大軍一進入峽谷腹地,就立刻遭遇了兩側山谷行滾下來的巨石攻勢,半人高的巨石如同聲勢浩大的洪流“轟轟”直下,一時之間,兩側的山坡上不見半點其他顏色,只有鋪天蓋地的灰色石流,以極快的速度沖入蜿蜒行徑的大軍中,片刻之間便衝散了她的中路大軍。
當下便有數以萬計的將士被砸成肉泥,嚴謹的隊伍也被分割成了兩段,一直走在隊伍前面的她根本無從指揮,數不清的巨石源源不斷的從峽谷兩側滾下,士兵們避無可避,只能丟盔棄甲,抱頭鼠竄,峽谷中一片鬼哭狼嚎。
巨石攻擊之後,西丹騎兵忽顏衛突然如同厲鬼一般出現在山坡上,高舉著手中的大刀,裹挾著雷霆之勢直直衝下,如同一把鋒利的刀瞬間切入軍隊的要害,在如鬼神一般所向披靡的西丹鐵騎兵面前,十萬大軍丟盔棄甲,隊伍瞬間分離崩析。
她萬萬沒有料到一直對封國一片赤膽忠心的方振洲居然會投敵,更沒有料到本國的領土會在一夕之間就變成異族人謀劃陰謀的地方,一時疏忽,幾乎全軍覆沒。
若不是她的近衛隊長顏錦舟拼死保護,連她這個主帥恐怕都會被生擒。而一齊帶出去的兩萬滄州守城軍,自然也無一生還。
“將軍回來沒多久,滄州城就被忽顏衛所圍。城中守軍在一月前就只剩不足一萬人,全是輕步兵,而且多為老弱病殘,百姓尚未來得及疏散,而城中剩餘糧草……只夠支撐半個月,並且只能勉強供守城的軍士吃飽。”回答她的是自公子無雙來之後便一直立在一側一言不發的謝清遠。
他的臉上也收起了平日在她面前玩世不恭的神色,深不可測的雙眼中有著難以辨明的複雜情緒。
“援軍呢?為何沒有援軍?”明末大聲地問道,被圍一個月之久,就是從京師調軍過來,時間上也是綽綽有餘了。
回答她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公子無雙和謝清遠相互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選擇沉默不語。
“怎麼不說話了?京城有沒有派援軍過來?皇上究竟有沒有下旨?”明末見兩人皆是低頭不語,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她面前的二人依然是一言不發。
她突然意識到,在她臥床養傷,與世隔絕的這一個月里,一定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令得眼前的兩人都沒有辦法親口對她說出來。
究竟是什麼?
明末不待二人有所反應,立刻轉身往外跑去,一定有什麼事,所有的人都知道,唯獨她被瞞著,沒人告訴她。
一定發生了什麼!
看著她急切衝出去的瘦弱身影,公子無雙清俊的眼中掠過一絲擔憂。
“清遠……方才是故意讓他知道的吧?”他沉默半晌,才低聲向身邊同樣一語不發的男子問道。
“她的身體已經痊癒得差不多了。”謝清遠幽深的眼睛有著比公子無雙更深的憂慮,“遲早是要知道的。”
“只是這對末兒來說,未免太殘酷了點……”
兩人齊齊望向滄州寬闊深廣的天空,一隻折翼的黑色飛鳥突然從天空中直線墜落,哀號著跌進了城外的滾滾黃沙之中。
明末不知道自己在這凜冽的風中究竟站立了多久,早春的漠北依然是寒意攝人,城樓上陣陣呼嘯的厲風如利刃一般颳得她的面頰生疼。
冷冷的風滲入她的四肢百骸,刻骨的寒。
可是,還有什麼樣的嚴寒,比得上心在霎那間被凍僵時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