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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了人還不承認,老頑固無賴得如此光棍,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曹學正話一出口,所有學子都急忙低頭不語,唯恐惹禍及身。大家怕范刺蝟不假,不過更怕曹學正,老夫子師威森嚴,說一不一,打手板,罰跪,罰頂十本書,無人敢捋其虎威。
就連劉縣尊也對曹學正退讓三分,開玩笑,曹學正執掌新吳縣學多年,雖然沒有一個有長進的弟子,無人考中州學離開新吳,但也正是因此,新吳城中,大小衙吏,流外官吏,商賈走卒,只要是識字之人,見了曹學正,差不多都要恭敬地揖上一禮,口稱先生,不敢有絲毫怠慢。
訓完范非,曹學正轉身朝高懸的孔子像長揖一禮,長嘆一聲:“聖人在上,學生不負重望,執教新吳縣學十餘載,今日終於得一良材,可以含笑九泉了。”
曹學正在台上的作態並沒有幾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在范非身上。
范非本來被曹學正一罵,臉色通紅,接卷在手,臉色又由紅變白,由白變青,生生在眾人面前表演了一出變臉。不過與他的臉色變幻相比,他一臉驚愕、疑惑、迷茫和難以置信的神情才是令大家最為嘆服之事,瞧范非臉色鐵青、圓睜雙目,同時又目露挫敗之意,如此精彩的表情短短時間內匯聚在大小不過巴掌大的臉面之上,不得不讓人佩服古人的遣詞造句之妙。
什麼叫面如死灰,什麼叫無地自容,什麼叫自食其果,此時是也!
范非忽地長呼一口氣,突然一臉惡狠狠的表情,呲牙一笑:“崔學兄真是好書法,在下甘拜下風,原來一直深藏不露,如此藏拙,倒也我小瞧了你。不過,書法自是不錯,人品卻是極差。”
崔向面不改色:“此話怎講?”
“書法要的是真功夫,做不得假,不過為何竊取他人詩作?嘿嘿,我等學子行事當謹遵聖人教誨,行此剽竊之事,與偷雞摸狗的小人一樣,崔向,此詩從何處抄來,又是何人所做,不妨實說,省得落個文賊之名。”
崔向只想仰天長嘆,為何別人將《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甚至全部四大名著都據為己有,厚顏無恥地聲稱自己是不世奇才,也沒人發現他是文賊當道,而他不過是順手拿來一首長詩中的四句,小心翼翼地寫在紙上,假裝自己所作,同時他發誓,絕對是兩世為人第一次抄襲,卻被人當場揭穿,老天,也太不公平了一點!
想歸想,儘管說實話心中多少有些忐忑,臉上還微微有些發燒,不過他依然憨笑一聲:“怕是范學兄一時眼花心亂,記岔了不成?此詩正是我方才苦思冥想之作,怎會是抄襲?再說誰不知道笨二郎讀書,只記兩天半,要我當文賊,想想我也沒有那個本事。”
心中卻在腹誹,范非還真是一個大刺蝟,明知他詩、書皆輸,卻還不服氣,非要信口開河說自己抄襲,真是瘋狗亂咬人,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崔向心中多少有點憤憤不平,自己就是文賊,就偷了北宋詩人汪洙的詩,你范刺蝟有本領翻遍有唐以來以及大唐以前歷朝歷代的詩作,能找到出處,才算你有真憑實據,否則的話,就是血口噴人了。
范非還想耍賴:“即便不是今朝名人或前人詩作,說不定也是你父代寫,就憑你……”
“就憑崔向的一筆瘦金柳體,就足以勝你許多,范非,你不認輸也可,我便將你二人詩書高掛縣學之中,任憑眾人指點,你意下如何?輸便輸了,應當有所擔當,不要胡攪蠻纏,有辱男兒血氣方剛,男兒當自強,呵呵,男兒當自強!”
剛剛坐下的曹學正想到妙處,又拍案而起,抑揚頓挫地念道:“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此詩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雖說口氣稍大了一些,不過用來激勵寒窗苦讀的學子,卻是再恰當不過,再好不過!老夫自認一生博覽群書,從未見過此詩,且以我對崔向之父的了解,此詩也並非他的風格,所以說,范非再要胡鬧,老夫就請縣尊前來評判,你說可好?”
曹學正雖然嘴上說得肯定,不過心中還是有些懷疑此詩的來歷,卻是暗中決定,私下裡要拜訪崔卓一下,旁敲側擊問問此詩是否是他所作。
范非有意讓崔向出醜,不料上下折騰半天,最後反而折在崔向手中,心中又氣又惱,一時又說不出此詩源自何處,只好將所有不滿和憤恨壓回肚子,朝崔向草草施了一禮:“受教了!”便返回座位,低頭不語。
曹學正正有意打擊范非的囂張氣焰,何況此事又是他主動挑起,更是讓他老懷大慰,隨即將二人詩書“嘩”的一聲抖開,展現在眾人面前。
眾人都是苦讀數年詩書的學子,即便詩文平平書法一般,不過欣賞水平卻是不低,范非之字眾人早就見怪不怪了,一見崔向一筆工整嚴謹、至少有柳體三分神韻的書法之後,都不約而同“噫”地一聲驚叫出聲。
邪了,什麼時候寫字如老漢推車歪歪扭扭的崔向,竟然出人意料暗中練成了一筆骨力遒勁、結體嚴緊的書法!青天白日之下,難道還有障眼法不成?看來確實是崔向親手所寫,眾人無不感嘆:笨二郎也有春天!
更讓眾人吃驚的是,除了書法俊秀令人嘆為觀止之外,氣勢磅礴、道出天下所有士子心中青雲志的勸學詩充滿朝氣,一讀之下,一股無法抵擋的沖天氣息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