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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父子夜話(下)
蕭無畏這個疑問可謂是大膽得很,甚至可以說是犯忌之舉,然則項王蕭睿卻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反倒是笑的很欣慰,只不過卻並沒有直接回答蕭無畏的疑問,而是頗有些子感慨地開口道:“當今之世想知曉這個問題之答案者數當以萬計罷,可敢當著為父之面問將出來的,畏兒你算是頭一個了。”
“孩兒孟浪了。”蕭無畏先前之所以話說到半截便停了下來,便是覺得當面問自家老爹當初為何會敗北,幾乎等同於是在強行揭開老爺子的舊傷疤,身為人子,此舉著實太過不妥了些,此時見老爺子如此感慨,心中自是不免有些子慚愧不已,趕忙躬身謝罪道。
“無妨,為父說過了,今日爾想問甚事皆可。”項王感慨歸感慨,卻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在內,此時見蕭無畏面色微紅,不由地便笑了起來,揮了下手道:“為父問爾,社稷與君孰重?”
嗯?蕭無畏還真沒想到自家老爹會在此時問起這麼個老問題來,不由地便愣了一下,可也沒多猶豫,沉吟了一下道:“父王明鑑,先賢有云: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然孩兒以為此言並不妥切,在孩兒看來,當是三者並重,無分高下”
“哦?此話怎講?”項王蕭睿一聽蕭無畏這個答案新鮮得緊,與他自己心中所想有所偏差,不由地便有些子好奇心起,緊趕著便出言問道。
關於國、君、民的關係之說,蕭無畏不說今生所學,便是前世也看了不少這方面的論述,自是知曉亞聖孟子所倡議的“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的說法,也知道所謂的“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的論調,然則,兩世為人之後,蕭無畏卻並不以為這等所謂的儒家學說乃是不易之真理,在他看來,三者乃是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的矛盾之統一體,強行要分出個輕重,純屬無聊之說罷了,此時聽自家老爹見問,自是不加思索地張口便答道:“父皇,孩兒以為社稷者,民之依存根本也,社稷弱,則易遭外患,民何能安之,社稷強則雄視天下,民生自定,而君者,掌社稷之舵手耳,若是不賢,民難安,勢必反之,社稷動盪,亦難強也,是故,孩兒以為三者相互牽扯,實無必要分出個輕重高下,一切當以制衡為要。”
很顯然,蕭無畏這個論斷既不符合儒家主流思想,也不同於帝王的絕對控制之道,乍一聽,很有種外理邪說之感,可細細一琢磨,卻可發現內里的制衡思想絕對引人深思,饒是項王蕭睿閱歷過人,一時間還真無法斷言此論調是對還是錯,不由地愣在了當場,良久之後,這才笑著道:“畏兒這番見識為父一時也不知其對錯如何,然,畏兒既已認定此道,將來自可去嘗試著走上一遭好了。”
“是,孩兒謹記父王之言。”蕭無畏說出自己心中之道時倒是爽利得很,可說完之後麼,其實還真是有些子揣揣的,此際見自家老父如此說法,自是放心了不少,緊趕著躬身應答了一句。
“罷了,這些事兒一時半會也說不清,還是留待來日罷。”項王蕭睿揮了下手道:“為父之道與爾不同,在為父看來,社稷乃天下之根本所在,我蕭家列祖列宗所創下的不世之基業豈能敗壞於我等之手,當年,嘿,當年……”項王說到這兒突然停了下來,沉默了好一陣子,這才長嘆了口氣道:“當年之事複雜至極,非三言兩語所能說清,爾只須知曉是時為父不爭乃是形勢所然耳。”
項王雖沒詳細述說當年的情形,可早已針對當年之事收集了不少情報的蕭無畏卻是知曉了自家老爹不爭的理由之所在,其實說穿了也無甚大不了的,概因當時有資格繼承帝位的也就只剩下弘玄帝與項王這兩兄弟了,不說二者皆是宗師,身旁也還各自站著王皇后與柳鴛這兩位宗師級高手,四大宗師可以說已是當時朝堂震懾各方的最後屏障,若是彼此死斗,無論哪一方勝了,也只能是慘勝,鬧不好同歸於盡都有可能,真到那時,大胤皇朝也就該到了徹底覆滅的時候了,很顯然,弘玄帝與項王都不願看到這等慘劇發生,彼此間一定有了個妥協之議,否則的話,天下也不會有這十數年的太平日子,這些緣由蕭無畏都能理解得了,所不清楚的僅僅只是自家老父與弘玄帝之間究竟達成了何等協議罷了。
“父王英明!”蕭無畏此言雖是老套之語,可卻絕對是出自真心——不管項王與弘玄帝究竟達成了何等之協議,身為皇子,能為了社稷之延續而強行忍住帝王之位的誘惑絕不是尋常人能辦得到的,若是異地而處,蕭無畏也不敢說自己就一定能忍得住出手爭奪的衝動,更遑論他人了。
項王自是能聽得出蕭無畏此言乃是肺腑之語,可也沒慨然受了,而是冷笑了一聲道:“嘿,英不英明的,都不過是虛幻罷了,能讓我大胤之基業永續方是根本,況且要為父退讓也不是無條件的。”
哈,就要說到正題了!蕭無畏心中一動,已然明了自家老爹今夜與自己傾談的關鍵便是在此,精神不由地便為之一振,躬身應道:“孩兒恭聽父王訓示。”
“嗯。”項王輕吭了一聲,臉上的神色肅然了起來,眼中精芒閃爍地看著蕭無畏,緩緩地開口道:“為父可以退讓,可以為了掃平外患而征戰四方,甚至可以退隱林下,然,一待天下稍定,為父這一脈之子息當有與諸皇子齊同之際遇,這便是為父當初所得之承諾,畏兒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