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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連現在已經建有大量的預備工事用於反坦克重火力的機動作戰,但從上級的指示來看,還是不夠的。今天晚上散會後大家再到陣地上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段沒有利用上的,再多挖一批火力射擊點做預備。特別是多找一些合適的地形設置反斜面倒打火力點。還有,工兵部隊留給我們的偽裝材料不要一次用光,要儲備多一些。敵人很鬼,咱們一次布太多效果反而不好。”
連長終於結束了長長的發言,在做桌面上端起一杯水一口氣喝了下去。
指導員來到懸掛在牆上的軍用地圖,指著畫著密密麻麻紅圈的部位對大家說道:“大家應該有清楚的認識,我們師的防禦地段很有可能被敵人作為突破的重點,不僅是因為通過我們這裡到達敵人被圍部隊的距離最近,而且我們這一帶公路網密度較高,比較適合敵人機械化部隊穿插突破。所以現在任何人都不能有僥倖心理,認為敵人不會把這片地域當作突擊重點地段。很有可能我們將在這裡與敵人有一場不死不休的約會。怕死的人就早點說,趁早要求到後面去,別到打起來的時候再想心思逃跑。到那時,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聽到指導員說出這番話,急性子的炮排排長吳賁呼地站了起來,激動地拍著胸脯說道:“指導員,你這是什麼話。我吳賁活這麼大,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我們家三代都是軍人,我爺爺就是在朝鮮戰場上戰死的,我們吳家就沒有出過孬種。到時候你就瞧好,只要我吳賁還有一口氣在,敵人就休想從我們這裡過去!”
坐在吳賁旁邊的老柳急忙把滿臉通紅的吳賁拉坐回凳子上,笑著說道:“指導員又不是說你,咱們連誰不知道你小子的家底。”
在連部開會的同志們全部被吳賁的表情逗笑起來了。
“好了,今天會就開到這裡。大家趕快回各自的陣地再勘察一下。敵人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連長這時站了起來下逐客令了。
“注意隱蔽!”三班長徐少波在坑道口向還在外面施工的戰士們高聲喊道。
十幾個還在外面塹壕里作業的戰士們慌不擇路地一窩蜂跑進坑道里。正在坑道里指揮作業的老柳和我聞聲出來,當他看見敵人的火箭炮急促射目標是距離我們還有兩公里遠的前方陣地的時候高聲罵到:“慌張什麼!敵人是向那邊炮擊。怎麼連敵人炮彈落點都不會判斷?我白教你們了?”
在一邊站著的徐少波臉上紅一塊紫一塊的,低著頭催促戰士們重新回到外面繼續施工。
從昨天晚上開完會到現在我們已經忙碌了十多個小時。戰士們在各排排長的帶領下繼續尋找合適的地段挖掘新的掩體和坑道,大家已經非常疲勞了。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前方的戰鬥就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激烈的爆炸聲牽動著每一個人的神經,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推移,敵人離我們這裡也越來越近了。前方的天空從早上起就被黑褐的戰雲所籠罩著,巨大的炮火轟鳴聲持續地迴旋在我們的耳朵里。
在一些年輕的戰士臉上,我分明讀出了恐懼。我開始也變得不安起來,焦躁的情緒慢慢攏上我的心頭。現在我唯一的期望就是敵人快點過來。“早一點開始戰鬥吧,也許這樣我會好受一些。”我回到坑道深處,靠在坑道的牆壁上暗暗思酌。
“老衛,你已經一晚沒睡了,臉色怪難看的。還是下去休息一會吧。這裡有我頂著呢。”二班長郭永在我身旁關切地說道。
“哦,沒事。現在是白天,我還一時睡不著。你在這裡代我指揮大家鑿坑道吧,我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說完,我摸著牆壁,在昏暗的應急燈光照射下,沿著深長黑暗的坑道走到外面。
我們陣地上空仍然飄蕩著高射炮彈爆炸後形成的煙雲,防空飛彈發射後形成的細小煙霧軌跡交錯掛在空中。空中時常掠過的噴氣機散發著恐怖的破空噪音,我不停地掩上耳朵以躲避這振聾發聵的爆鳴聲。
轉過一塊突出的岩石我沿塹壕走向山丘的西面,在那邊我能欣賞到江南六月的夕陽。當我坐在塹壕邊突出的土堆上眺望遠處緩緩沉入醬紅色的雲彩中的夕陽的時候,我驚訝地發現好象天空變得低矮了許多,跟我印象里的記憶差別很大。
“也許是這裡籠罩著戰火的緣故吧,連天空都不堪重負了。”我嘲笑地自言自語道。
當最後一絲陽光被大地吞沒的時候,天空中傳來絲絲的炮彈滑行聲。
“是幻覺嗎?不!是敵人的炮擊。朝我們陣地方向打來的!”我頓時從沉思中驚醒。
“大家隱蔽!敵人炮擊!”我邊喊邊向塹壕下面坑道掩體的進口奔去。
這次敵人的炮擊目標真的是我們這片陣地。大概敵人的無人機發現了我們這一帶有大量的人員在活動,敵人後面的遠程壓制火力開始根據無人機提供的戰場目標方位向我們進行急促射。
猛烈的炮擊持續了大約十多分鐘。整個山丘被大口徑炮彈的爆炸所震撼,我蹲在坑道里忍受著撕心裂肺的爆炸轟鳴聲。低矮陰暗的坑道在炮彈爆炸強大的衝擊波震撼下不停地顛簸著,好象一個即將被碾碎的舊皮管一樣。坑道的頂部不斷地落下成堆的粉末,不一會我的肩上就披滿了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