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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擔架上翻滾下來我艱難地爬上岩石把他的身體翻轉過來,透過班駁的鏡片在炮火的閃光里我看清了他蒼白的面孔。這是一張中年農民的臉龐,厚厚的嘴唇微張著,但臉上已經沒有了生命的氣息。他烏黑的眼睛睜得很大,直直地看著夜空,水珠順著被雨水浸得透濕的發梢無力地一顆顆落向地面。
托起他的頭,我哽咽著張開嘴試圖喚醒他,雨滴迸進了我的嘴,帶著微微的鹹味。抱著他低垂的頭顱,我無力地躺在岩石上一動不動,任憑雨水沖刷著我的身體,被爆炸卷揚起來的泥漿不時混合著雨水潑灑在我的身上。
不知道這是第幾個戰士的遺體活生生躺在我的面前,多少曾經鮮活的生命都被這場無盡的戰爭奪走,就在我的眼前。
托著他柔軟的頸脖,周圍的戰鬥聲仿佛逐漸離我遠去,淒涼的夜色卻開始一絲絲包圍著我,無法揮去的哀傷讓我突然間變得軟弱無力。隨著陣陣呼出的熱氣被夜風吹走,我感覺自己的身軀也在逐漸變涼。
天空中一聲劇烈的爆炸把我的靈魂喚醒了,我遲鈍地仰頭看著天空。
一團巨大的火球正在燃燒著向地面墜落,旁邊一條快速飛行的物體正拖著明亮軌跡追逐著黑暗中的獵物。很快第二個明亮的火球出現在天空之中,劇烈的爆炸聲隨後迴響在空曠的山谷里。
“是我們的部隊伏擊了鬼子前來支援的直升機!”我立刻挺直了身體,半山腰人們的喧譁聲也傳入了我的耳中。
“咱們特種兵來了,大家堅持住!”
“不要讓狗日的跑了一個!”
“槍!槍在那裡?”我開始在黑暗中摸索著剛才犧牲民兵留下的那支槍。
好半響,我滿手泥污地抓住了那支躺在石頭縫裡的步槍。
手腳並用,我吭哧吭哧地爬上了山坳頂部。
敵人開始撤退了,飛快地穿過前面的平原試圖撤到遠處自己的防區去。四處都是我們的人在開火,子彈和炮彈集中攢射還在田埂里斷後的鬼子。
夜雨中瞄準射擊根本沒有準頭,我費力地向大致鬼子開火的方向還擊。
彈匣里的十幾顆子彈很快被潑灑出去了,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鬼子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鬼子撤了,大家趕快收拾一下準備走!”一個人站在半山腰指揮大家準備轉移。
當一個民兵走過來準備攙扶我站起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動彈了。民兵們在戰鬥中傷亡數量很大,已經沒有人手給我們兩個被解救的傷員俘虜抬擔架。
一個年輕的民兵背著我默默地走在撤退隊伍里,特種兵的身影隱約出現在道路的兩側,借著天空中的閃電我依稀看見一個特種兵身上背著的12.7毫米口徑反器材狙擊步槍壯碩的槍管。
“隊長同志,你提醒大家快走,我們還有其他任務。敵人雖然無法在這種天氣出動無人機進行跟蹤,但是很快就會出動搜索部隊。你們現在無法回去了,再說還有這麼多傷員要處理。還是直接到田家嶺一帶和我們大部隊匯合吧。前面鬼子撒布的戰場傳感器基本被我們的部隊給清理乾淨了。”一名軍官正在和“撒旦”隊長交代任務。
“那,你們不要掩護了嗎?在這一帶活動我們可以幫得上很大的忙啊!”“撒旦”隊長有些不甘心。
“還有其他的游擊分隊在和我們配合。你們遭伏擊就是他們轉告我們的,鬼子一出動我們就來了。只是路上鬼子設置的傳感器太多了,我們才來遲了。”軍官說道,一邊仔細地注意收聽耳機里傳來的消息。
“今天我軍正在實施陣地反擊作戰,幾乎所有在地戰區活動的游擊隊和特種部隊都在配合作戰。呆會我們還有些特殊任務要完成。你們現在的戰鬥力和機動能力不夠,暫時沒有辦法配合作戰。所以我建議你們還是暫時休整一下。”
“那,我們就不麻煩你們了。你們多加小心啊!”“撒旦”隊長極不甘心地看著特種兵們消失在夜色里,一臉失望。
有了上半夜的伏擊,前進的隊伍更加小心了,不時停下來進行偵察。
我們這支小分隊越來越接近田家嶺的時候前方激烈的戰鬥還在持續著。天空中雙方作戰飛機發動機發出明滅不定的尾焰宛若迷霧中閃爍的流星,遠處密集的大口徑炮彈成群結隊地掠過一座座山丘,遠處慘澹的紅色火光被眼前的雨幕映射著發出詭異的色彩。
攀緣上一座小山丘後隊伍停下來了,前面那座山就是田家嶺。隊長派三個民兵前往山下尋找我們的警戒人員。疲憊不堪而又緊張了好幾個小時的民兵們七倒八歪地隨意躺在山丘頂上。背我的小伙子把我輕輕放在地上。
還好,敵人沒有拿走我身上的私人物品。我抬腕看看,現在是凌晨兩點了。
過了一會負責聯絡的民兵回來了。山那邊是我們部隊的一個臨時集結地,我們必須快點行動,因為我軍這個集結點的人員車輛必須在天亮前轉移。大家在隊長的催促下一溜小跑地奔赴集結地。下山的時候背我的小伙子一個踉蹌,結果我和他一起從山坡上滾了下去,兩個人都成泥人了。
這是個後勤和工程兵部隊的集結地,公路兩側停放著工程車輛和後勤補給車輛,所有車輛都披掛著防紅外偽裝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