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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葉。”

    “是,老爺。”

    “抬起頭來說話。”

    “是。”柳葉慢慢的抬起頭。

    意外地,她的神色平靜而堅定。

    “柳葉,現在我不是用總督的身分審問你,只是以一個家主人的身分問你,為何出現在西廂房裡?”

    柳葉緊抿著嘴,不發一語。

    “我這麼問好了,你在西廂房做什麼?”

    柳葉仍三緘其口,不肯透露半字。

    柳學仁撩著性子換個坐姿。

    “接下來這個問題你再不回答,我可要以竊盜之名拿你治罪!小郡王的寢室遭竊是不是你犯的?”

    “不是!”柳葉激動地否認,“我沒有偷楚公子的任何東西!”

    “那你獨自待在小郡王的廂房裡,又作何解釋?”柳學仁緊接著威逼地問。  

    “我……”柳葉忍住去看元娘的衝動,內心煎熬痛苦,把頭搖得像博浪鼓以做回答。

    “你不說,我可要視同認罪喔!”

    “老爺……”柳葉急得流下眼淚。

    柳學仁看著這雙祈求的眼睛,不知怎麼地,心頭一陣酸楚。

    “呃……”柳夫人似也有同感的道:“小郡王,柳葉雖然有嫌疑,但真正的竊犯是誰還未可知,所幸沒有遺失重要物品,就看在臣婦的面上,饒她一回吧!”

    “那怎麼行?”元娘截口反詰,“夫人,柳葉一向素行不良,這回給老爺丟了這麼大的臉,老爺和夫人還願意原諒她,老奴深感自責,只恨沒有嚴厲管教,才讓她如此膽大妄為。請求老爺和夫人一定要秉公處理,才能給其他下人一個驚惕,以正視聽!”

    柳葉聽得簌簌發抖。娘這回似乎鐵了心,非治她個重罪不可。

    自小她被誣賴、折磨、背黑鍋都熬過來了,唯有這一次,當著楚仁懷的面賴她偷竊,她無法再平靜以待。突然,從心底有股未曾產生的叛逆感逐漸升起,在所愛的人面前,她要奮聲為自己抗辯!  

    “楚公子!”她急切膝行兩步,“請您相信我,我絕不會做出背叛您的事,您在奴婢的心目中……不只是小郡王的地位,而是——”

    楚仁懷眼中陡地綻出光芒,身傾前去,興味濃厚地以鼓勵眼神注視著她,“而是什麼?”

    柳葉望著他一雙看人她眼底的眼睛,仿佛從中得到力量,毫無設防脫口而出,“在柳葉心中,任何人都比不上您!即使威逼利誘也絕不負您!”

    “好……”楚仁懷身心震顫,動容地說:“有你這句話,即使犯再大的錯也原諒你了!”

    “柳大人,”他面向柳學仁道:“毋需再做審問了,柳葉……就罰個不告進門吧。”

    “小郡王寬宏大量!”柳學仁轉向柳葉說:“柳葉,就罰你……”

   

    元娘正暗恨結局不是她料想的,見老爺一時想不出責罰,她上前請纓,“老爺,就交給老奴領回責罰,也好讓老奴盡一分責任。”

    “好吧,就交給你吧。”

    “起來了,柳葉。”柳夫人快聲提醒。

    柳葉蹣跚站起來,兩膝酸痛得顫慄。

    “走吧,葉兒,跟娘回去。”元娘走過來要拉走她。

    “慢著。”

    元娘聞聲止步,一見說話的人,不禁又頭疼。今天這個小郡王似乎跟她對沖,專跟她過不去。

    “小郡王還有何吩咐?”

    “本王想聽聽你怎麼責罰她來著?”楚仁懷搖著扇子,意態閒然地問。

    “呃?老奴倒還未想出來。”

    “那麼慢慢想,想到了再說也不遲。”

    元娘折磨人的手段他早已聞名,所以他非要她說明白不可。  

    “那麼……就罰她關在柴房一個晚上,而且不准吃飯!”

    做娘的已經說出辦法,即使還想以權勢壓人的楚仁懷,也不好再當面反駁。

    “就這樣辦吧。”這話意外出自開審以來未曾開口的皇帝,他帶頭站起來舒筋活骨,說:“沒事了,出去走走。”率先走了出去。

    經過柳葉時,皇帝偷偷給她一個俏皮的眼色,柳葉領會,心中無限感激,再瞧向楚仁懷,正好接住他投來注視的目光。

    兩人目光交會的一瞬間,心領神會的神情,看在元娘的眼裡,心中驀地一驚,眼中的神色頓時變得陰冷如箭。

    ——

    “柳葉這次做了冤大頭,她確實冤枉!”

    皇帝蓋了被子,舒適地坐在床上。

    楚仁懷坐在一張交趾椅上,陪著他閒聊,聽得皇帝如此說,不禁挑高了眉。

    “哦?臣下愚昧,請皇上釋疑。”

    “哎,難怪你不明白,只有胖子才能了解胖子的習性。哪,你是看到的了,寢室里不論是柜子、衣箱一併被翻倒在地,朕是不明白做為一個竊賊該怎麼搜找才算偷竊,但柳葉若真是賊,她絕不會大費周章來個翻箱倒櫃,因為她的身材不容許、也做不出這等激烈的偷法。那樣的情形倒像是女人大發雌威,留下一片狼藉後的戰場一樣。所以,當時朕就認定不是柳葉做的。”  

    皇帝一席將心比心的解析,令楚仁懷茅塞頓開。

    “是啊!”他一擊掌說:“如果她想偷貴重物品,光是象牙盒便價值不菲,如果真只是竊信,為何不搜書房,反而是寢室!就算有信藏在寢室里,那也得先搜了書房才是道理。多謝皇上指點!”

    “你果然明白了。”皇帝毫不訝異,閉著眼睛連連點頭,“所以,柳葉是被栽贓的,看她的樣子似乎知道誰是竊賊,愛卿你以為如何?”

    等了一會兒,沒見回應。

    “愛卿?”他又喚了聲。

    抬起眼皮一看,交趾椅上空無一人,再環顧房內,人竟然走掉了。

    原來,楚仁懷見皇帝閉上眼睛又連連點頭,以為他又睡著了在打盹,遂乘機靜聲退出房間。

    “哼,又不曉得跑哪去了?”皇帝捶床砰砰作響。“還有那個柳葉……在廳堂上她說:‘任何人都比不上您!既使威逼利誘也絕不負您!’——這丫頭該不是喜歡上楚愛卿吧?”他急得抓耳爬腮,“怎麼辦?這下可又多個情敵了!”  

    忽然,一個省悟讓他放寬了心——

    “楚愛卿怎會看上柳葉那個胖妞呢?吁!朕真是多心了,睡覺,睡覺。”

    皇帝帶著安心的笑容睡了。

    ——

    離開皇帝的廂房,楚仁懷快步走向僕人房的通道。

    他靠著直覺找到目的地。

    廚房內,掌廚、火工及幾名小廝正圍成一桌賭牌,吆喝、咒罵、拍桌懊惱,好一副小型的賭場百態。

    一名火工抬眼不經意看見走進來的人,大叫,“小郡王!”

    一時間,椅凳翻倒的聲音不絕於耳。

    人人都被這樣一個尊貴的人進到他們這下人待的地方嚇了一跳,不由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沒事,都坐。”楚仁懷走進來,笑笑地安撫他們。“誰是掌廚的?”

    “小的就是掌廚的。”一名瘦得像竹竿的中年男子巷謹地走出來。  

    “你是主廚?”

    大凡廚師多半會被自己的手藝養出肥肥的肚子,可這位老兄別說肚子,若要從他身上榨出一點油水恐怕都很難。

    “是、是,小郡王,他真的是主廚,手藝一絕的!”一旁的下人紛紛向他保證。“不過,賭技可就……”下面的話,即時被一旁的人撞了一肘才住口。

    “好吧,有剩萊沒有,給我包一些。”

    主廚怎敢包剩菜給他,只見他拍胸保證說:“小郡王想吃什麼,小的很快烹煮上桌。”

    “喔?”楚仁懷見他說大話,故意刁難,“那麼……宮保雞丁怎樣?外加半隻北京烤鴨。”

    “沒問題!”未料本來畏畏縮縮的主廚,突然像充了氣般精神十足。“給小的一頓飯時間,立刻送到您的廂房去。”

    “不,我在這兒等。”楚仁懷見主廚傻了眼,說:“別怕,我只想瞧瞧你怎能在一飯時間做出這兩道萊。現在就做,快!”  

    “是!”

    其餘的人也不敢再續局,畢竟誰都不敢在小郡王面前揮臂甩牌大喊,“至尊寶啊!”只有個個加入幫忙,扯風箱、準備材料、切姜搗蒜的,一時間,廚房變得火熱起來。

    楚仁懷看得不亦樂乎,所謂“君子遠庖廚”,今天他才見識到,真正的大廚師都是男的。

    其間,楚仁懷問起主廚為何幹這一行?

    主廚的答案,令人發噱。“因為小的從小就好吃,胃像無底洞,從來沒吃飽過,所以就來學做菜。現在可好了,府里上上下下上百人口,光是剩菜剩飯就夠飽肚子了。”

    “剩菜剩飯……”他心中一動,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快一個月了!”主廚愉快地回答,“柳大人升任總督後,原是岳陽樓廚師的我,就近被聘來掌廚。”

    “那這麼說……”  

    “什麼?小郡王?”

    “沒事,忙你的。”

    楚仁懷心中想起,柳葉曾經訴苦從小就受到非人道的灌食待遇。這麼說,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暴食了。

    那她是不是有瘦一些呢?楚仁懷不由得想著這個問題。

    ——

    一手提著油燈,一手拎著兩包主廚利用現成的熟食烹煮成的宮保雞丁和北京烤鴨。經由那群“賭徒”指點,楚仁懷輕鬆走在通往柴房的路徑上。

    “小郡王,柳葉不是得罪您嗎?怎麼您還給她送飯食去?”一名小廝鬥著膽子問。

    “她沒得罪我。”楚仁懷望著星空,頗有感觸的說:“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得罪我,只有她絕對不會。”

    “放心,我們不會說出去的。”在他臨去前,廚房的人都保證說,“柳葉常常受委屈,我們都知道,只是不敢為她抱不平。”

    一間小小的柴房就在前面。

    他來到門前,手舉到半空中忽然停住,想了想,決定推門進去。

    隨著久未上油的門扉發出“咿呀”聲,裡面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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