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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辭,你要搬家嗎?我和你一起搬好不好?”楚軒亦步亦趨的跟在楚辭身後。
楚辭停下了步子,畢竟是自己養了這麼多的孩子,他扯了扯嘴角,轉身蹲下-身子,拍了拍楚軒的腦袋,“一切都如你所願,你好自為之吧。”
然後楚辭就站起身來,毫不留戀的大步離開了,他能說的,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辭辭……”楚軒痴痴的望著楚辭的背影,一滴一滴殷紅的水滴從他緊握的小拳頭上滴落下來。
“啊!太子殿下,您受傷了!”宮女花容失色。
“太醫,快,快傳太醫啊!”
“辭辭……辭辭……”一聲又一聲的呼喚聲,全都消散在了風中,它想要傳達出的心意,卻再也沒有人聽了。
太醫院的醫正背後滿是冷汗,卯足了力氣,這才終於掰開了太子嬌嫩的拳頭,卻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得多大的力氣,才能用稚嫩的指甲把掌心都給摳破了啊!
醫正忍不住又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位可是馬上就要登上至尊之位的天子啊!哪裡能出半分閃失?
“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東暖閣的大宮女芍藥問。她伺候太子好幾年了,都沒見過太子出現這樣的情況。
醫正不敢哆嗦,趕緊給楚軒的手上藥,“也許,殿下這是憂思過重了,畢竟三天以後就是登基大典。”太子三天後繼位,這個消息已經被告示出去了,全天下譁然。
芍藥點點頭,“若是殿下三天後還是這個樣子,耽擱了登基大典可就不好了。
醫正上好了藥,又擦了一把汗,“殿下這症狀也來得奇怪,老夫好生奇怪。”
“以前殿下雖然體虛,也沒出現過這樣的症狀,待老夫回了太醫院,再去和另外幾位大人商量一下。”
“這樣也好。”芍藥點頭,她也被太子突然出現的驚厥嚇壞了。
醫正也覺得奇怪,竟然沒有看見皇帝陛下陪伴在太子身邊!以往太子一個頭疼腦熱的,陛下都緊張得不得了,怎麼這一回,連人都沒有瞧見了?
不過這也不是他能猜測的,醫正很快就離開了。
楚軒卻睜開了眼睛,他雙目發紅,牙關咬得死緊,一雙眼睛差點瞪出血來。
☆、第七章
流雲殿多年未有人住,好在這裡本就是太上皇應該住的寢殿,內務府隨時也派人打掃著。
福喜隨便指揮著幾個宮女太監,很快就把宮殿裡面徹底清洗了一遍,再換了新的床單被褥,擺上楚辭自己的東西,就可以入住了。
楚辭倒也沒有尊敬先人之類的想法,把自己不喜歡的擺設通通扔到了庫房裡頭,擺上了他收藏的玩意兒,頓時就覺得心情舒朗了。
流雲殿內還有一個大荷花池,一片空地,只是現在還是深冬,水面上只餘下了幾片殘葉,地上也光禿禿的,枯糙上還積了一層雪。楚辭見了就心生歡喜,想不到前任太上皇還挺有風趣兒的,還在這裡玩什麼歸園田居?
繞著那塊不算太大的土地走了幾圈,楚辭就發現了一些乾枯的菜葉子。還有人在這裡種菜?楚辭也沒有多想,應該是哪個守宮殿的老太監種上的吧。
“太上皇陛下。”福喜灰頭土臉的跑過來了,“您既然不要人伺候,那就得幹活!”
楚辭乾巴巴的眨了眨眼睛,“福喜啊,你這是想要欺壓主子嗎?”
福喜撇撇嘴,他已經明白楚辭的德性了,“有本事別遣走了奴才手上的小太監,不然您就等著餓肚子吧。”福喜哼了一聲,甩著帕子扭著腰就走了。
楚辭目瞪口呆,好你個福喜,居然敢甩他的臉子!不就是把他手下幾個小太監趕走了嗎?至於這樣?
楚辭摸了摸鼻子,甩了甩袖子把雙手負在身後,他非得好好教育教育福喜不可,得讓他知道,倒底誰才是主子。
楚辭明面上只在流雲殿留下了三個人,一個就是老太監福喜,還有兩個小宮女,百合和牡丹。
這兩個小宮女也是楚辭精挑細選的,原本只是一個三等的粗使婢,被楚辭提拔上來,還賜了名字。
他身邊原本的人都被他遣散了,以前他不想惹急了那些人,就算知道身邊人有別人的釘子,也沒有處理。現在好了,他完全無所顧忌了,幹嘛還要留著那些人給自己添堵?
福喜那麼不滿,也是因為他可以壓榨的人沒了,偏偏楚辭還不願意多添人,只有兩個小宮女。那兩個小宮女還得伺候楚辭,哪裡能拿來給他壓榨?
不過,殿門口倒是有龍虎軍,福喜也沒膽子去指揮他們,只得對楚辭發脾氣。他也想試一試楚辭的底線。
楚辭看穿了福喜那點小心思,也不以為意,他又不是暴君,不會把福喜怎麼樣的。
當天夜裡,新鮮出爐的太上皇的流雲殿就被人給爬牆了。
影一發現爬牆的是個熟人,也就放過了他,沒讓他被牆角下的陷阱紮成篩子。
楚辭正在品嘗福喜做的飯前點心。
還真別說,老太監的手藝果然有一套,明明只是普通的綠豆糕,卻香得不行。楚辭本來就挺愛吃甜點的,福喜把碟子送了上來,楚辭就完全停不下嘴了。
“嘿,給本公子留點兒!”楚辭面前就多了一個人,那人剛剛爬了牆,爪子還黑乎乎的,卻伸出來就要往楚辭的碟子裡抓,氣得楚辭趕緊把碟子攏在自己身邊。
“幹什麼幹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啊?”楚辭趕蒼蠅似的驅趕人。
“喂,你現在好歹也是太上皇了,別那么小氣嘛。”來人不滿的大翻白眼,看見楚辭那摳搜模樣,氣得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楚辭美滋滋的又往嘴裡塞了一塊糕,“你管不著。”
氣得來人恨不得抽他一頓。
“喂,我說。”慕睿終於正經起來了,“你來真的啊?”
楚辭知道他問的是啥,淡定的點點頭。
慕睿算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兄弟。當年,慕睿是侯府庶子,陪著他的嫡兄出來長見識。而他是被先皇接進宮中的,身份尷尬的皇親,兩個人有一起在上書房念書,一起挨先生板子的緣分。
如今,慕睿還是侯府庶子,楚辭卻已經是太上皇了。
慕睿也沒客氣,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覺得你那位太子殿下人不單純。”
楚辭苦笑,曾經慕睿也同他說過這樣的話,可惜楚辭沒信。慕睿從小在爾虞我詐,比後宮鬥爭還要精彩的侯府後院兒活了下來,沒點察言觀色的真本事,都不好意思說他出來混過。
“你那位昌平侯爹爹,又給你找了幾位姨母?生了幾個弟弟?”楚辭調侃,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
慕睿擺擺手,“別提了,那老傢伙也不怕死在女人肚皮上。”
楚辭知道,慕睿從小的心愿就是脫離侯府,帶著他姨娘出來單獨過。可惜他那姨娘對那位花名在外的昌平侯是真愛,無論慕睿怎麼勸,都死活不動搖,一定要留在他身邊,還差點泄露了他和慕睿的一些秘密。
慕睿就不敢告訴他姨娘有關他們的任何事情了,甚至還落下了不少埋怨。
“你也別管,該頭疼的是你的嫡兄才對。”
“你說的對。”慕睿搓了搓胳膊,有些幸災樂禍,“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慕睿反應過來,馬上就大怒。
楚辭嘆了一口氣,“阿睿,他是先皇唯一的血脈了,我不能讓叔叔交到我手上的江山,在我的手裡毀掉。”
慕睿無言以對,“算了,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決定就好了。”
他始終覺得太子那小子不是個好鳥,偏偏楚辭把那小子眼珠子似的護著,有時候讓他都嫉妒了。他是楚辭的友人不錯,但是他們更是合作夥伴,楚辭的私事他也不便多加干涉。
楚辭點點頭,就算楚軒對他再不仁不義,他都沒有想過換一個皇帝的,除非他尋一個孩子來從頭再培養。
他是再沒有那樣的恆心和毅力了,大楚也經不起那樣的動盪。當年先皇讓他繼承皇位,就已經全天下譁然了,那個時候先皇還在,都差點沒鎮住場面。楚辭立下了不立後的誓言,並且冊封先皇血脈楚軒為太子,這件事才漸漸平息下來。
況且,楚辭覺得,他已經把一輩子的耐心都耗光在了楚軒身上,他再也沒有心力再去養一個孩子了。
兩個人沉默的對視著,直到福喜送上來熱氣騰騰的飯菜。
“哇!”慕睿當即就驚叫起來,“好小子!你這是躲到這裡來享福了!”
原來,福喜送上來的居然是滿滿一盆大閘蟹!
冬天捕捉這些水產本來就不容易,楚辭這裡居然這麼多!慕睿當即就不平衡起來了。
楚辭悶笑,他只是突然想要吃螃蟹了而已,然後他就發現,原來他低估了自己手中的能量。看,他想吃蟹了,早上說了一回,立馬晚上就有得吃了。
為了做好皇帝,楚辭當真是清心寡欲,連口腹之慾都忍住了,現在想來,他真是傻了。
有那麼多錢,不自己花,反而拉低了臉面送給別人搞什麼都不一定能夠成功的建設,他真是傻了。
慕睿在楚辭發呆的時候,早就已經淨了手,直接上嘴啃了,把那蟹鉗咬得咔嚓作響。
楚辭回過神來,慕睿的爪子已經伸向了另一隻大螃蟹。
“喂!”楚辭哪裡還顧得上有風度了,趕緊雙手齊上,和慕睿爭了個你死我活。
福喜默默的站在一邊,抬頭看向房梁,原來太上皇曾經的行事風度,都是裝出來的,他可算是知道了。
影一默默的趴房樑上抽了抽鼻子,真香。他剛剛好像看見小廚房裡那死太監私藏了不少好東西,恩,等影二來接他的班,他就可以摸過去看看。
這廂楚辭搶飯搶得香,那廂氣氛可就不太好了。
芍藥發現,太子殿下驚厥好了以後,居然又開始發熱了!
等她發現的時候,太子殿下都已經燒糊塗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粗心的宮女,居然把軒窗給打開了!
芍藥看見那呼啦啦往裡面灌冷風的窗戶,再看看太子身上被掀開的棉被和太子身上單薄的寢衣,一時間,心都涼了。
她趕緊撲到塌邊,把被子給太子蓋好了,再衝到窗邊,“啪”的一聲合上了窗戶。
“芍藥姐姐,怎麼辦啊?”一起在太子身邊當差的小宮女嚇得六神無主。
芍藥勉強維持著冷靜,“快,先去把太醫請來,再派人去通知陛下,現在馬上拿幾個暖爐過來。”
“好!”小宮女們趕緊往外沖。
芍藥則拿涼水打濕了帕子,給太子敷在了額頭上。
“辭辭……”被燒得小臉紅紅的太子嘴裡還在嘟囔。
芍藥沒聽清太子說的話,她又打了一盆熱水,準備給太子擦身。
只是當她掀開被子,打算給太子換掉寢醫的時候,卻發現太子的羅襪上粘了一點污漬。
芍藥楞了楞,趕緊拿出一雙新的羅襪給太子換上了。只是那污漬,分明雪水是被風吹進廂房,打濕了地板才形成的,只有窗邊的地板上才有。
很快,太醫院的醫正就來了,這一次,總共來了好幾位,沒人敢大意。
而派去通知陛下的人也回來傳話了,“生病了找太醫,找太上皇沒用。”
芍藥看了一眼被太醫們圍在中間的太子殿下,緊緊咬住了嘴唇。
☆、第八章
“太上皇,太和殿那邊又來人了,您見還是不見?”福喜捏著小蘭花指,一顆一顆剝著瓜子兒,一邊剝還一邊問楚辭話。
“咳咳……”楚辭整個人裹在被子裡面,還沒有回話,就先咳嗽了一通。
玩過頭了,他就這麼光榮的也倒下了。
“有什麼好見的?”楚辭嗡聲嗡氣反問。拿帕子擦了一把鼻涕,楚辭輕輕碰碰被他擦得有些紅腫的鼻尖兒,簡直欲哭無淚。
“就說太上皇也病了,無關人等一概不見。”楚辭膩歪得慌。
事實上,不只是太和殿那邊的人,就連好些王公大臣也絡繹不絕的跑過來探望他。他當皇帝的時候眾人對他避之不急,生怕他又找上了他們,說些異想天開的話。
現在他不管事兒了,倒是又找上門兒來了,這是人幹事兒?
福喜瞧著一臉鄙夷的太上皇,暗嘆了一口氣。太上皇還沒有明白嗎?以為自己退了位讓了賢就可以徹底和這個朝堂無關了嗎?不可能!
不過福喜也沒打算要去提醒楚辭,畢竟,若是他那麼直白的說了,太上皇又該懊惱的去撞牆了。他真是越來越了解這位主子了。
“福喜啊……”楚辭拉長了調子,“好無聊啊……”
福喜捏著的小蘭花指顫了顫,再看看楚辭那可憐兮兮的模樣,還是狠心道,“裝可憐也還是得吃藥。”
說完就扔了手上的瓜子兒,端起晾在桌上的藥碗。
楚辭膽顫心驚的瞧著那白玉碗裡還詭異的冒著氣泡的迷之藥汁兒,不死心的問,“真的不能不喝嗎?”
“您說呢?”福喜大翻白眼兒。
楚辭就苦哈哈的接過藥碗,閉上眼睛一飲而盡。其實他從穿過來開始,就沒少吃藥,現在嘛,只是偶然脆弱上那麼一回罷了。
藥勁很快就上來了,楚辭迷迷糊糊被塞了甜滋滋的蜜餞,百合和牡丹又小心翼翼伺候著他換了一身衣裳,很快,他就窩在榻上睡著了。
睡著前他還猶自在想,若是那小白眼兒狼登基那天還沒有病好,那可咋整?難道也弄一隻公雞去代替他祭祖?不過大公雞不是代替新郎官兒的嗎?好想吃雞腿……
楚辭一覺又不知道睡到哪個時辰了,不過他知道他不用大清早的爬起來上早朝,也就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