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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要得,要得。”對上東娃子純真的眼神,老黃頭趕緊點點頭,哎喲喂造孽哦,當初他只是隨口一說。
只是看楚辭餓得有些可憐,好多天沒沾上葷腥了,順便也想那小氣吧啦的烏嬸子出出血,就那麼隨便說了。
現在看來,烏嬸子被她兒子問著,怕是還要出血。
當然,能喝雞湯,再怎麼重的病也要好了,老黃頭偷偷咽了一口唾沫,他就是這樣認為的,雞多好啊。
☆、第六十六章
楚辭有些心神不寧,實在是躺炕梢的人讓他有些心煩氣燥。
尤其是烏大叔還說了,人是他從水裡當死屍打上來的,和楚辭當初一樣,楚辭就更加心煩了。
這小白眼狼到底怎麼回事?活膩歪了想死一死?還是也遭了意外?
楚辭煩悶的直嘆氣,這低矮狹小的房間因為多了一個人,更加讓他喘不過氣來了。
楚辭艱難的將腿挪下了坑,這裡不是他的地盤,也沒有那些金貴藥材給他調理身體,能活下來已經不錯了,實在不敢要求太多。
他本來想先慢慢恢復,再想辦法回去,現在這小白眼狼也蹦這裡來了,一開始的打算就行不通了。天知道京城那邊會發生什麼事?太上皇和皇帝都生死不明?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小混蛋,你能給老子少添點亂嗎?”楚辭下了坑,又出了一身的汗,他挪到楚軒邊兒上,看著昏迷的人,完全沒個好氣兒了。
“老子也沒欠過你什麼啊?你特麼就不能消停一會兒?”楚辭無聲的爆了幾句粗口,才覺得氣兒順了一些。
摸了摸喉嚨,楚辭又有些頹然,他的嗓子還是沒有好,他完全不想當啞巴啊!
“小白眼兒狼!”楚辭伸手使勁兒在楚軒臉上戳,直把人的臉都戳變形了,這才覺得心情更好了。
不過,楚辭這一戳之後,才發現這小白眼狼的臉居然只剩一層皮了似的。
仔細瞧瞧,楚辭眉頭一皺,小白眼兒狼還真是瘦得一把骨頭了。
這個時候楚辭才突然發現,他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仔細看過這小白眼兒狼了。
印象中被他養得白白嫩嫩,糯米糰子一般的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瘦出了尖尖的下巴。明明才十歲左右的年紀,眉心都生了豎紋,怕是平日裡跟個老頭子一樣愁眉苦臉才變成這樣的。
楚辭的心裡一下子就平靜了很多,大概這是自從他回來以後,第一次這麼心平氣和的打量這小白眼兒狼。
楚辭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拂過楚軒昏迷中依然緊皺的眉頭。明明是個這麼可愛的孩子,為什麼就這麼心狠呢?
楚辭張了張口,又捏了捏那張薄薄的麵皮,這是人皮,不是狼皮,他怎麼就能那麼狠得下心腸呢?
楚辭有些想不通,再怎麼討厭一個人,十幾年的陪伴,難道就沒有一絲的動容嗎?
手掌滑到楚軒的胸膛上,裡面有一顆心臟正在微弱的跳動著。真想摸一摸,看一看,這顆心到底是不是涼的,是不是黑的。
楚辭的手掌又落到了那纖細脆弱的脖頸上,眼神有些迷茫。
掌心下的脖頸是如此的脆弱,好像只要他一用力,那點微弱的呼吸就徹底會斷絕。
楚辭的手不由自主的用了點力。
楚軒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慘白的小臉泛起了異樣的薄紅。
“辭……辭……”那雙明明緊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了,黯淡的眼神落在楚辭身上,卻迸發出了驚人的光。
“辭……辭,你,來接我了嗎?”楚軒甚至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但他臉上全是幸福的光芒。
楚辭偏著腦袋看著他,並沒有理解楚軒的心情。
“咳咳,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你怎麼可能丟下我一個人呢?”楚軒抬起一隻手,放在了楚辭掐住他脖子的手背上。
楚辭很奇怪,“你不怕死嗎?”
“咳咳咳,我,我等了你好久了,可是你一直沒有來。”楚軒的聲音還帶著委屈。
“等我?等我做什麼?”
“我來等你接我走,我好想你,辭辭,我睡覺的時候都夢不見你,你就這麼討厭我麼?連夢都不給我。”他這樣說著,眼淚大滴大滴的流了出來。
一滴眼淚滴在了楚辭的手上,楚辭被燙著了似的,一下子鬆開了手,甚至驚慌的後退了幾步。
楚辭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似乎很不明白,剛剛想要掐死一個孩子的人真的是他自己。
“辭辭!別走,不要走!”原本虛弱的人因為楚辭的離開,一下子癲狂了,楚軒的眸子一下子紅得嚇人,他猙獰的看著楚辭的方向,一邊咳嗽一邊朝楚辭伸出了手,“回來!回來!我不准你走,回來!”
楚辭的呼吸有些不穩,額頭上也全是汗,甚至有些站立不穩,差點跌倒在地上。
勉強平靜了呼吸,楚辭強忍著虛弱,扶著牆朝房間外走去。
“辭辭!”發現楚辭離他越來越遠,楚軒又急又氣,好不容易來了,還不肯帶他走嗎?怎麼可以!
楚軒想要追過去,卻直接從炕上滾落,強忍著心中的絕望,楚軒小手抓住地面,掙扎著前行,留下一道一道觸目驚心的抓痕,“不准走,不准走!”
可是任憑他怎麼呼喚,楚辭的身影還是消失了,楚軒的眼神一點一點黯淡下來,重新變得空洞又絕望。
他放棄了追趕,靜靜的躺在地上,像一具麻木的屍體。
“大哥哥?”東娃子看見搖搖晃晃,神色倉皇的楚辭,趕緊小跑著去扶住他。
“大哥哥你怎麼出來了?阿娘說了,病人要好好休息,大哥哥你不乖。”
楚辭勉強一笑,說不出話,只好摸摸東娃子的小腦袋。他拼命讓自己忽略耳後那一聲比一聲絕望的呼喊。
“大哥哥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咱們還是先進屋去吧。”東娃子看見楚辭難看的臉色,心裡很擔憂。
楚辭搖搖頭,指了指大門外。
“大哥哥想出去?”
楚辭點點頭。
“好吧,那只能一小會兒哦。”東娃子挺挺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楚辭颳了刮他的小鼻子。
“等等,我先進屋去拿件衣裳。”發現楚辭身上單薄的衣裳,又想到大哥哥的衣裳被他阿娘賣了,東娃子臉一紅,抬腿就往屋子裡跑。
“哎呀,小母雞怎麼摔了啊!”
“阿娘,阿娘,小母雞摔下炕了!”東娃子想找人幫忙,跑出來一看,發現楚辭已經不在院子裡了。
不過東娃子只猶豫了一下,還是找他娘去了,他一個人搬不動小母雞。
楚辭一個人靜靜的看著寬闊的大海,海風咸腥又濕潤。
等他慢慢摸索著回到東娃子那破舊的家,一進門,就被一雙灼灼的眼珠子給盯住了。
“呀,大哥哥你回來啦。”東娃子看見楚辭,立刻就擺擺手,“小哥哥醒了,可惜剛剛你不在。”
楚辭點點頭,盯著火辣辣的視線,淡定的坐在了條凳上。
“小哥哥,你再和我說說外面的故事唄。用雲彩織成的衣裳,真的有嗎?我阿娘穿上那衣裳,會不會也變成了仙女兒?”原來是被故事迷住了。
楚軒勉強收回視線,看了看東娃子,啞著聲音道,“衣裳再漂亮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喜鵲兒幫阿郎找回了他的仙女兒。”
“哦。”東娃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過他只是糾結了一下下,很快又重新高興起來。
“大哥哥,你的弟弟病好了,你高不高興。”東娃子跑到楚辭跟前。
楚軒的視線立刻粘上了楚辭,帶著不加掩飾的貪婪和喜悅。
“……”楚辭沒有看楚軒,揉了揉東娃子的腦袋。
楚軒的臉色很快就變了,他瞪大了眼睛,發現了什麼不對勁,“辭,辭辭,你的聲音?”他的牙關都在打顫。
楚辭終於給了楚軒一個正眼。
“大哥哥現在說不了話,不過神醫說了,大哥哥很快就會好的。”東娃子看看他的大哥哥,又看看剛剛改口的小哥哥,將手指含進了嘴裡。大哥哥和小哥哥兩個人都好奇怪。
楚軒看著楚辭淡然的面容,勉強扯了扯嘴角,“對,沒事的,會好的,當然會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說服他自己。
楚軒就下了炕,搖搖晃晃站起來,朝楚辭跌跌撞撞走去。
楚辭眉頭微皺。
楚軒伸出手,由不得楚辭拒絕,一下子將滾燙的額頭貼在了楚辭的腰間。
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楚辭的溫度,慌亂的心終於找到了港灣,楚軒抱著楚辭的大腿,抓住楚辭的衣角,倚在楚辭的腿邊,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楚辭惱火的瞪著人,偏偏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東娃子好奇的張望著,“大哥哥,小哥哥是太累了嗎?”
楚辭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楚軒抓得太緊,根本拉不動。
嘴角抽了抽,楚辭苦大仇深的看著已經睡過去的人,腦仁兒開始一抽一抽的疼。
“大哥哥,小哥哥肯定很想你。”東娃子人小鬼大,“剛剛小哥哥明明都沒有問你一句話,可是等大哥哥你回來了,小哥哥就不願意理我了。”東娃子有些委屈。
他雖然人小,但是已經懂得很多了。
楚辭又無奈的看著東娃子。
“小哥哥羞羞,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敢一個人睡覺。”
楚辭趕緊打斷東娃子的想像,小娃娃的腦補能力太強了。
他提著楚軒,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他扔回炕上。
不過等他勉力揪起了人,才發現楚軒不是瘦得厲害,而是瘦得非常厲害,連他一個病蔫蔫的人,都可以將楚軒提起來了。
楚辭忽而有些不忍心,不管楚軒曾經做過了什麼,他現在依舊是個孩子,那些曾經的傷害,於楚辭是一場痛,於這個孩子,卻又是不曾發生過的。他是不是對他太過苛刻了?
也許,永遠遠離這個孩子,讓他忘了他,對他們才是最好的。
☆、第六十七章
就在楚辭十分努力的思考著要怎麼無聲無息的從楚軒的跟前消失時,那小白眼兒狼已經以一種十分驚人的速度健康起來了。
明明楚辭自個兒還是出個門三步一喘氣兒,五步歇一歇的破落身體,楚軒那小白眼兒狼居然已經活蹦亂跳了,可把楚辭給羨慕嫉妒的。
“辭辭,給。”楚軒捧著一碗海鮮粥,眼巴巴的遞給極度鬱悶,周身散發著陰暗氣息的楚辭吃。
楚辭斜著那碗海鮮粥,根本不想搭理捧粥的人,他怕他多看幾眼,就要一拳頭給他捶過去。
楚軒並沒有接收到楚辭的嫌棄,反而恍然大悟似的,舉起碗裡那隻磕掉了一角的搪瓷勺子,笨拙的舀了一勺,遞到楚辭面前,“辭辭,吃。”
楚辭:“……”
他再不要臉,也不至於還要一個小屁孩來親自伺候喝粥吧?
楚辭相當嫌棄那一勺粥。
楚軒又一次“明白”了楚辭心裡的想法似的,“哦”了一聲,急急把勺子撤回去,嘟起小嘴巴,“呼哧呼哧”連吹好幾口氣兒,腮幫子鼓得跟包子似的。
“不燙了,吃。”那被吹過的勺子又遞到楚辭跟前了。
楚辭:“……”他到底是吃呢,還是不吃?這真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大哥哥,小哥哥!”東娃子蹦噠著小短腿兒,哼哼唧唧跑了過來。
楚辭暗道一聲僥倖,他實在是受不了小白眼兒狼跟他這幅“父慈子孝”的場面了。
若是楚軒知道楚辭當他們在“父慈子孝”,怕是立刻要氣得吐血不可。可惜他並不知道楚辭所想,他們兩個也沒有任何的默契與心有靈犀,於是,楚軒心中是樂開了花的。
只是東娃子這麼一顆大燈泡佇過來,楚軒那點“和辭辭獨處”的曖昧泡泡瞬間破碎。不過他只是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
“大哥哥,這麼大人了還要小哥哥餵飯,羞羞。”東娃子捧著小臉,瞪大了眼睛。
楚辭一把老臉都被東娃子純淨的目光看得湧上了血色,怎的突然感覺真有點丟人呢?
好吧,大概是那小白眼兒狼端飯的姿勢太過標準,楚辭又是被伺候習慣了,一時間也沒有察覺不妥。只是這樣直白的被一個小娃娃說出來,楚辭還是覺得老臉有些掛不住。
楚辭趕緊伸手從楚軒手裡搶過了碗,也不管燙不燙,直接往嘴裡倒。
看得楚軒眉頭大皺,生怕楚辭被燙著了噎著了。
燙是有點燙,噎著倒是不至於。這碗海鮮粥裡面也只是幾條賣不出去的小魚,和幾粒陳米罷了。可惜,這樣的伙食,在東娃子家已經算得上是極好的了。
楚辭喝完了粥,還朝東娃子笑了笑,意思是他自己吃了。
楚軒直接把那笑容當成了給自己的了,馬上就變成了個二傻子,笑得一臉蠢樣。
楚辭瞧見楚軒笑得那蠢樣,直接翻了一個白眼。這小白眼兒狼該不是被水泡了一泡,腦子進水了吧?
不理會楚軒,楚辭只看著東娃子。
東娃子見楚辭吃完了飯,馬上就麻溜的將他的沙盤搬上了炕,讓楚辭繼續教他識字。
楚辭就拿起小樹枝,在沙盤上寫寫畫畫。
可惜他不能說話,教學進度緩慢,楚軒見狀,馬上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於是張口就將楚辭寫的字兒正確的讀法給念出出來了。
東娃子高興的跟著讀,這讓本來心有異樣的楚辭直接閉了嘴,乾脆只盯著沙盤,懶得越看越煩了。
養傷的日子也過得很快,當楚辭能夠臉不紅氣不喘的坐在沙灘上的時候,日子已經又過去了半月。
楚辭坐在沙灘上,手心裡攥了一把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