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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一眼角直抽,一閃身就消失了,鬧得福喜差點沒收住腳,直接跌地上去了。
“臭小子!”福喜瞪著影一消失的方向大罵。
“吵什麼呢?”楚辭揉著眼睛,從步輦上跳了下來。
福喜趕緊正經了臉色,“陛下,哎喲,這不是恭迎您回宮嗎?”
楚辭瞧著他沒個正經的樣子,也懶得理會,直接就往殿裡面走。
“唉唉,陛下,等等老奴啊!”福喜趕緊追上去。
……
“母后,您沒事兒吧?”第二天一大早,南寧公主就進了宮。
她在御宴上沒看見自己的母后,當時就著急了,奈何中途離開不適宜,晚上她又不能留在皇宮,只得第二天才來看望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見南寧公主,倒是很高興,她只有這一個女兒了,自然是捧在手心裡如珠如寶的疼愛。奈何楚辭一道出嫁公主沒有聖旨不得留宿皇宮的旨意,南寧公主就不能常常住在皇宮了,簡直把她們恨得牙痒痒。
南寧公主自然是不知道太后沒有參加御宴的真正原因的,她還以為是楚辭故意阻攔她母后參加御宴,所以早就積了一肚子的火氣。
先是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小畜生壓了一頭,現在又被一個辱臭未乾的小子踩在了頭上,南寧公主高興得起來才怪。
如今母后居然連御宴都不能參加了,該不會是遭了那兩個人的道吧?
太皇太后反而被南寧公主弄得有點左右為難。
“寧兒,不是這樣的。”太皇太后拉住了南寧公主的手,“都是那賤婢,居然連一件衣裳都看不好,母后已經命令人砍了她的雙手,把她扔進了辛者庫。”
南寧公主聽了,有些不滿,“怎麼能只砍了手呢?腳也要砍,還要往她肉里埋東西。”
周圍的太監宮女皆是戰戰兢兢,死死的低下頭。秋月她已經被砍了手,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再被丟到了辛者庫,就算能夠僥倖不死,那也是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算了。然而他們這些奴才們的命,在南寧公主和太皇太后眼中,怕是連地上的螻蟻都不如吧。
太皇太后被女兒如此的關心,也是心中愉悅,拍拍女兒的手,“這次,正好有理由留在宮裡多陪陪母后。”
南寧公主也漸漸緩和了神色,得意洋洋道,“還是母后想得周到。”
她果然奔向楚軒,說明了要留在宮中侍疾,直到太皇太后身子好了才回公主府。
天知道太皇太后的身體什麼時候好?至於好不好,那還不是太皇太后自己說的算?
楚軒和楚辭一樣怕麻煩。這輩子,唯一能讓他麻煩的人,應該也只有辭辭了。諒那兩個女人也做不出什麼威脅得到他的事情來。
楚軒就沒再管她們,皺著小眉頭,繼續和手裡的東西較勁。
楚辭那邊卻正風光得意。
楚辭嘗到了甜頭,就派人又把梅香戲班子給請到了宮中。當然,戲班子裡的人是被秘密接進來的,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
他就想聽個小曲兒,看個小戲。
本來已經有誥命夫人打聽到了這個戲班子,打算請到自己府中去,沒成想居然撲了空。
再一打聽,居然是被宮裡人請走的,馬上就收起了牢騷。
宮裡人能有這麼閒的,大概也只有那位太上皇了吧。
她們還真的沒有猜錯。
楚辭仰躺在軟榻上,閉著眼睛聽著耳邊的小曲兒。那唱曲兒的正是那天穿女裝的小郎。
今天小郎自然是不用穿女裝的,被小太監帶著,換上了一身華貴的新衣,居然很有幾分貴氣。
倒是小郎有些拘謹,因為戲班子的人都被請到了後殿休息,只有他被帶到了前面來,很明顯,此間主人只是看中了他。
他心中有些忐忑,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他將要見哪位貴人,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命運是什麼,卻不能違背這些人,只能硬著頭皮跟上了。
好在他進了一個華麗的房間,軟榻上的主人就直接讓他開始唱曲兒,倒是讓他不那麼尷尬和緊張了。他都沒敢抬起頭來,直接就撥了撥琴弦,啟開了嗓子。
楚辭閉著眼睛聽。
小郎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十分的乾淨清慡,楚辭聽著很舒服,果然不枉費他特意把他們找過來。
楚辭睜開眼睛,看著那唱得正投入的小郎。
這小郎是他上輩子見過的,只是上輩子見的時候,他沒有這麼青澀,已經成大人了。那個時候,他已經不演女角了。他的身材和眉眼都已經長開,當然沒辦法再繼續扮作女子,只是他的聲音和唱腔,倒是和上輩子還有許多的相似。
“你叫什麼名字?”楚辭等人唱罷了一曲,就開口問道。
小郎就被嚇得一抖,他剛剛都忘記了他此時還身在一個貴人的臥房!
漲紅了臉,小郎結結巴巴道,“我,小,小人楊柳,因為師傅是在一顆楊柳旁邊撿到小人的,所以給小人取了這樣一個名字。”話一出口,楊柳倒是越說越利索了。
“楊柳……”楚辭把這名字在嘴裡咀嚼了一遍。
楊柳不知道,他的名字在貴人嘴裡被念了出來,居然那麼好聽!他窘迫得耳根子都紅透了。
“楊柳,過來。”楚辭朝他招招手。
楊柳就乖乖的靠近了楚辭。
楚辭滿意的掐到了那白嫩嫩的小臉蛋,終於心滿意足了。被掐的人卻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
乖巧,懂事,聽話,有技巧。楚辭對楊柳做了判斷,養在身邊也不錯的樣子。
“楊柳,你可願意留在我身邊?”
正暈頭轉向的楊柳一下子就僵硬了,他白著一張臉,瞪大了眼睛。
楚辭卻並沒有和他開玩笑,他寂寞很久了,也想找個人陪陪。這個人,福喜成不了,慕睿成不了,袁令儀也成不了,他太寂寞了。
“貴,貴人,小的不明白您的意思。”楊柳僵硬著道。
“不,你明白的。”楚辭嘆了一口氣。
楊柳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芒,是啊,他怎麼不明白?就像戲班子裡的雲姐姐,淮哥哥一樣,他們都被人給帶走了,所以戲班子才會生存得越來越艱難。可是大家卻說他們是去過好日子去了。
甚至是他自己,他早就已經發現,師傅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還有那個總是對他動手動腳的王公子。就連大師哥和小師妹,都……
“小人,小人能不能考慮幾天。”楊柳低垂著腦袋,問出了一個很顯然得不到同意的問題。
不過出乎意料,楚辭居然同意了,還答應他,不會勉強他。
楊柳心中一喜,再看看楚辭,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帶著許多賞賜被送回戲班子落腳的偏殿,楊柳還是暈乎乎的。
“柳師兄!”小師妹看見楊柳,眼睛一亮,馬上就圍了上來,“哇!好漂亮的衣服!”小師妹攥著楊柳的袍子,一臉羨慕。
楊柳有些不自在,這是貴人送給他的衣裳,都快被小師妹抓壞了。
楊柳只好道,“貴人送的。”
這話卻引得小師妹滿眼羨慕,“真不知道那位貴人是什麼來頭,要是我也能那麼幸運就好了。”小師妹盯著楊柳,滿臉期待。
楊柳不自在的咳了咳。
“小柳兒。”大師哥也走上前來,一臉開朗的笑容。
楊柳心中一暖,有些不好意思。大師哥平時對他多有照顧,還在私底下悄悄說過,他對他……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班主拍著楊柳的肩膀,一臉慈愛。戲班子裡的兄弟姐妹都跑來恭維他。
楊柳只覺得自己暈暈乎乎的,突然被這麼多人重視,他真的有些受寵若驚。
只是第二天,楊柳要再去給楚辭表演的時候,班主一臉為難的叫住了他,“楊柳,你能不能帶上你小師妹?在貴人面前露臉的機會,你小師妹也很需要,你這個做師兄的,該不會這么小氣吧?”
楊柳一臉為難,貴人沒叫其他人,可是班主的話他又不能拒絕。
楚辭對於楊柳多帶了一個人,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叫他繼續唱曲兒,走的時候給他和小師妹一人賞了一個金元寶。
倒是楊柳有些抬不起頭來。
再一次,楊柳又帶上了小師妹和大師哥,這一次,楚辭依舊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楊柳,不予置評。楊柳的腦袋都低到了胸膛上。
楊柳唱完了曲兒,楚辭只一人賞了一個銀元寶,小師妹終於露出了不滿的神色。
“柳師兄,怎的貴人竟然如此小氣啊?”小師妹杏眼圓睜,氣鼓鼓對楊柳抱怨。
“楊柳,你是不是對貴人說了什麼,讓貴人對我們不滿了?”班主也問。
“小柳兒,我知道要你帶我們一起過去讓你為難了,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啊。”大師哥一臉失望,一副以往我真是看錯了你的模樣。
“我……”楊柳委屈極了,萬萬沒想到他一片好心,竟然得了這樣的下場。
“對啊,楊柳,是不是你得罪了貴人,讓貴人對我們都不滿了。”兄弟姐妹也質問。
楊柳面對所有人的逼問,簡直有苦難言,“貴人已經如此厚待我們了,我們不能得寸進尺。”
被楊柳一吼,大家就有點尷尬了。確實,除了不能離開這個院子,他們都被好吃好喝招待著,這輩子沒過過這樣的生活,現在卻嫌人家給的不夠多,但是人家又憑什麼多給他們呢?
戲班子的人消停了,可是在楊柳獨自拿回來越來越貴重的賞賜以後,氣氛變得越來越不對勁。他已經把所有的賞賜都交給了班主,班主卻還拿懷疑的目光看著他,似乎他還在私底下藏了什麼好東西。
兄弟姐妹們也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冷漠。他們都懷疑他在貴人面前說了壞話。
直到小師妹鄙夷的目光落過來,楊柳才知道,居然是大師哥說他,說他早就已經和貴人有了一腿,所以貴人才只對他那麼特別。
“不要臉面的下賤玩意兒,竟然勾引貴人,當初就不該撿你回來!”他視若親父的師傅這樣說他,“你師妹人長得漂亮,哪裡比你這下賤玩意兒差了,你要想辦法讓你師妹得到貴人的青睞。”
楊柳失魂落魄的走到了荷花池邊,整個人搖搖欲墜,被一雙不甚強壯的手攔住了。
“貴人……”他恍恍惚惚的看著楚辭。
楚辭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楊柳憔悴了許多的臉蛋。
“貴人……”楊柳後退一步,死死低著腦袋。
楚辭拍拍他的額頭,“現在懂了嗎?並不是你對每一個人好,就能換回真心的,人心貪婪,得寸進尺。”
楚辭瞧著如今還很稚嫩的楊柳,依稀只能看見一點點日後的影子。
多年以後,大概楊柳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會變作那般的模樣吧?處事圓滑,曲意逢迎,甚至還能巧舌如簧,甚至不擇手段。這都是被現實硬生生的逼成了那樣啊。
楚辭不知道他曾經經歷了什麼,只知道他見過的楊柳,雖然容貌一流,卻是個不討他喜歡的角色。
他見過的楊柳甚至能夠輕易在人前寬衣解帶,沒有半分羞澀扭捏,只是眉眼間掩不去的滄桑疲憊,還有麻木。
楊柳當初被獻到他跟前,他甚至連知道他名字的想法都沒有。
不過卻發現他的戲班子當真還有幾分有趣兒,只是他也不知道,楊柳能把當初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戲班子推舉到如此地位,是花了怎麼樣的心血,遭受了怎樣的恥辱。
“你以後就跟著我吧。”楚辭又揉了一把楊柳的發頂。現在的楊柳還木呆呆的,沒有半點曾經的知情識趣兒,遊刃有餘,楚辭不由得心生了一些憐惜。
這還是一個孩子呢。
楊柳黯淡的點了點頭。
“你放心,你曾經的恩情,我已經幫你還上了。”當初那班主把楊柳撿回去,不過是想多一個人給戲班子賺錢罷了。這許多年來對楊柳非打即罵,讓小小年紀的他東奔西跑的唱戲賺錢,若是仔細算起來,他欠班主的恩情,自己便早就已經還清了。
真不知道這小傢伙到底是怎麼順利長到這麼大,並且還沒有長歪掉的。
他該說出淤泥而不染嗎?
楊柳心甘情願的同意了,楚辭也有點高興。上輩子的一切已經隨風而去,他不會再懷念從前,也不會再執著過去,不過身邊有這麼一個“故人”,並且還是一個與曾經截然不同的故人,楚辭只覺得,那些仇啊怨啊,都通通消失了似的。
是不是只要楊柳不變成當初的模樣,他也就可以徹底擺脫過去?
福喜對於楚辭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只為了一個養起來解悶兒的小玩意兒一個心甘情願,簡直不能理解。
一個玩物罷了,想要的話,直接討過來不就好了嗎?用得著廢那般心思?
不過楚辭想做什麼,福喜也只能看著,他還能阻撓楚辭不成?最後只得暗暗嘀咕幾句,也就不了了之了。
楚辭心情大好,又賞下許多東西,把楊柳的身契從班主那裡要過來了。戲班子裡的人,除了是班主親生女兒的小師妹,其餘人皆是寫了賣身契的。當初投奔了各路貴人的兄弟姐妹,想要離開,自然也是花費了不少代價。當然,那其中可能也有班主對貴人們的“孝敬”。
一開始班主還不太情願,傻子都能看出楊柳這是走了大運了。戲班子裡的人,能被貴人討要了去做個小妾外室,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
沒有良家子敢娶戲班子裡的女人做正妻,自然也沒有良家子願意嫁到戲班子。就連班主自己的夫人,也只是一個二兩銀子買回來的稍有姿色的女子罷了。
不過,班主也只是想想罷了,如今整個戲班子都握在人家手上,人家貴人沒有馬上翻臉不認人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