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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軒就緩緩轉過身來。
他如今已經生得人高馬大,就這樣直挺挺的立著,竟然給了楚辭一些被俯視的錯覺。
這讓楚辭感覺十分不舒服,他面無表情的和楚軒對視,一點不肯輸了半分氣勢。
“袁太妃沒事了嗎?”楚軒就問。大概在風中站久了,楚軒的聲音有些嘶啞,他忍不住用拳頭抵住嘴唇,咳嗽了一聲。
“沒事了。”楚辭搖搖頭,“她已經睡下了,多謝你的關心。”
“辭辭,我們之間一定要這麼客氣嗎?”楚軒直勾勾的看著楚辭,明亮的眼睛中全是哀傷。
楚辭被那雙似乎蘊含了無數情緒的眼睛震了震,直到當他想要再看個仔細明白的時候,那雙眼睛已經重新歸於了平靜,連一丁點兒的情緒也沒有了。
楚辭狐疑的搖搖頭,“你是君,我是前君,我們這樣不合適。”
“不合適?”楚軒慢吞吞的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忽而有些失控似的,“哈哈,不合適?辭辭,你現在居然對我說不合適?”
他的嘴角抬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再不合適,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晚了。
再不合適,他們之間也不會有任何其它的結局。
“楚軒!”楚辭眯了眯眼,楚軒剛剛一瞬間給他的感覺很危險,讓他汗毛都立起來了。
“呵。”楚軒突然捂住眼睛,抬起腦袋笑出了聲,“辭辭,你已經久沒有叫過我的名字了。”
久到他的心已經麻木,久到悲傷和絕望快要將他淹沒。
楚辭蹙眉,他已經搞不清楚楚軒心中的想法了,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覺得他從來就沒有了解過楚軒,哪怕他曾經將他時時刻刻捧在手心裡過。
他從來都不了解楚軒。
“你……”楚辭猶豫了一下,想要像曾經那樣拍拍楚軒的腦袋,卻在抬起手的那一瞬間又將手收回了袖子。
他已經不是那個被人欺負了,只能躲在角落裡偷偷哭泣的孩子了。
楚辭嘆了一口氣,“院子裡還有很多房間,你自己尋一間歇著去吧。”
他已經沒有那個心思,沒有那個毅力去猜楚軒的想法了,曾經他以為他把楚軒看得透透的,以為他是一個單純善良無害的孩子。到頭來,他才明白他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兒狼。
上輩子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這輩子,他是再也沒有興趣去當個傻子了。
楚辭轉身,準備離開了。
“辭辭!”楚軒突然開口了,聲音很是沉悶。
“還有事?”楚辭頭也不回。
楚軒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有沒有想過,你所看見的,你所聽見的,有可能並不是真的,也許另有隱情呢?”
他的聲音帶了點緊張的期待,雙手也緊緊揪在了一起。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楚辭說完就走了,他的頭有些疼,應該是早上鬧騰久了,吹了些風,現在覺得身體有些難受。
“辭辭……”似乎有些悲傷意味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了風中。
楚軒沉默的看著楚辭的背影。
他發現,這輩子,他似乎總是在追逐楚辭的背影。
楚軒有些懷念曾經,當他一轉身,就能看見一雙小心翼翼護持著他的手的時候。
也許他更本不屑於那雙手毫無用處的保護,可是那一顆冰冰冷冷的心,卻是暖暖的。
沒有捧著他的身體,卻捂暖了他的心。
可惜現在那雙手不要他了,他卻拼命的伸出手,想要把它拉回來。
“我的,是我的……”楚軒嘴角微微翹起,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面上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被拒絕一次又怎麼樣?總有一天,他能夠從重新握住那雙手的。
“娘娘,太上皇已經回去了,皇上在院子裡頭站了一會兒,也走了。”煙兒低聲在袁令儀耳邊道。
袁太妃睜開了眼睛,她其實並沒有睡著。
“太上皇和皇上在院子裡頭說了一會兒話,隔得有些遠,奴婢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煙兒苦惱的撅了撅嘴,“不過奴婢見他們兩個都很冷靜來著,也沒有吵架,挺心平氣和的。”
袁令儀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左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煙兒咬著唇,目光有些懵懵懂懂。
她是真的不太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袁令儀看了一眼煙兒,闔上了眼睛。當初她選中煙兒,就是因為煙兒有一顆赤子之心,她並不想煙兒被那些無奈掩蓋了她的天性。
“去睡吧,不用守夜了。”袁令儀閉著眼睛道。
“娘娘。”煙兒不高興了,“那怎麼行?奴婢要好好照顧您的。”
“那你去取一床被子來,在旁邊的軟榻上將就一下,有事我會叫你的。”
“好。”不用出去,煙兒就高興的應了。
☆、第九十七章
楚辭睡到日曬三桿才慢吞吞爬起來,等他慢吞吞穿好了衣服往外走,已經有人在等他吃早飯了。
犬將軍叼著它新收的小弟在院子裡頭晃悠,那壯碩的身軀,血盆大口上的兩條大蛇,掛在犬將軍身上的蛇尾巴,都是平常人見了要嚇破膽的玩意兒。
莊子裡的人都躲得遠遠的,沒人敢來院子裡頭晃悠,所以今兒的小院子顯得特別的安靜。
楚辭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
“夫君,來用膳吧。”一個十分溫柔細膩的女子嗓音輕輕響起。
楚辭眨眨眼,眼角還帶著水汽,他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轉頭就對上了袁太妃娘娘笑吟吟的神色,楚辭一個激靈,居然生出了點拔腿就爬的衝動。
“夫君?”端莊賢淑的太妃娘娘嘴角輕輕一垮,抬起皓腕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夫君站著不動是要做什麼?妾身哪裡做的不好嗎?”
好,實在是太好了!
楚辭木著一張臉慢吞吞往裡邊兒走,今天的太妃娘娘實在是太過古怪了。
“夫君,怎麼出了這麼多汗。”屁股剛剛挨著椅子,一張帶著香氣的帕子就挨到了楚辭的額頭。
“呃,大概是天氣太熱了,秋老虎很猛嘛。”楚辭乾巴巴道。
“那夫君可要注意著點,身體最重要。”賢良淑德的太妃娘娘淳淳叮囑。
“我,我知道了。”楚辭眨眨眼,抬頭去看太妃娘娘的神色,沒想到只得到了一個微微泛紅的側臉,和一個含羞帶臊的嬌嗔。
楚辭虎軀一震,覺得額頭上的汗水更多了。
“辛,辛苦姐……”楚辭話沒說完,太妃娘娘一個頗為哀怨的眼神就甩了過來。
“辛苦娘子了。”楚辭趕緊改口。
“恩……”太妃娘娘當即就是嬌羞無限。
“咔嚓。”一直忍著沒斷的,某人手裡的筷子終於不堪重負的斷成了兩截。
楚軒一張臉黑成了碳,本來他已經和那女人面對面坐著大眼瞪小眼很久了,楚辭一來,他們的注意力才被引開。
沒想到這女人馬上就蹬鼻子上臉了,一口一個夫君,一手一個動作,無一不是在炫耀她和楚辭之間非同一般的關係,讓楚軒差點氣炸了肺。
等楚辭也終於開口叫了娘子,楚軒只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差點把自己氣吐血。
這個可惡的女人!
“用過藥了嗎?氣色看起來還不錯。”楚軒就聽到楚辭還對那個女人噓寒問暖。
“謝謝夫君,有夫君的關心,妾身當然無礙了。”
“別勉強自己。”楚辭還在繼續。
“來人!”楚軒重重的將拳頭往桌子上一放,發出一聲挺大的聲響。
“陛下有何吩咐。”芍藥從隔間快步走出來,恭恭敬敬的問。
“幫朕再拿一雙新筷子來。”
“是。”
太妃娘娘似乎才將將注意到楚軒手中的斷筷,秀眉微皺,“這是怎的了?連筷子都斷了,是不是這莊子裡頭的人陽奉陰違,拿了劣質的東西來以次充好?”
楚辭滿頭大汗,太妃娘娘不是病糊塗了了吧?一點不像她平時里的性格啊。
楚軒撇了一眼袁太妃,淡淡道,“東西是好東西,只是不大經用而已。”
“那也是和皇上的手勁兒太大有關,皇上需得注意著點兒。”
“這就不勞煩太妃娘娘操心了。”
這兩個人你來我往,火-藥味兒十足,楚辭看得一個頭兩個大,這兩位不會是都吃錯了藥吧?
“好了好了,大清早的,不說這個了。”楚辭趕緊摻和進去和稀泥,“早膳都要涼了,快吃,快吃。”
楚辭說著就動了筷子,將一個蒸餃夾進了太妃娘娘的碗裡。
既然楚辭放話了,袁太妃果然不再說話,而是低下頭,執起筷子也夾了一個蒸餃放進了楚辭的碗裡。
“夫君也吃。”說完就害羞的低下頭,滿面暈紅的夾起自己碗中的蒸餃送入了口中。
這蒸餃只有成人手指頭那麼大,哪怕是太妃娘娘的櫻桃小口,一口一個也沒有絲毫問題。
楚辭舉著筷子,看得目瞪口呆,袁太妃一定是吃錯藥了!
“辭辭,朕也想吃蒸餃。”楚軒突然用了極為低沉的聲音可憐巴巴道,說完他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目光有些落寞,又有一些哀怨。
楚辭又一個激靈,趕緊伸筷子夾了一個蒸餃扔進楚軒的碗裡,乾笑道,“皇上也吃。”
“辭辭你也吃。”一個麻圓兒被放進了楚辭的碗裡。
“夫君,你吃這個。”一隻白皙的玉手挾了一個蝦丸過來。
“辭辭,這蟹黃糕的味道也不錯。”
“白玉薯又香又甜。”
“雪梨湯好喝又潤肺。”
“蘿蔔釀開胃。”
“jú花粥養顏。”
楚辭就眼睜睜的看著他面前的碗中越疊越高,越疊越高,越疊越高。
“停!”楚辭終於弱弱道,隨即就被兩雙哀怨的眼睛給瞪了。
“那什麼,都給我了,你們吃什麼?自己也吃,吃好喝好。”楚辭乾巴巴道。
“夫君放心,廚房裡頭還有很多。”
“辭辭,沒關係,不夠再讓下人去做。”
那兩雙眼睛從楚辭身上挪開,對視一眼,空氣中仿佛能夠嗅到硝煙的味道,而後便俱是鼻子一歪,“哼”了一聲就轉開頭去了。
楚辭:“……”這兩位到底是要鬧哪樣?
“夫君,你怎的不吃呢?”一雙濕潤潤的美眸瞪著楚辭。
“辭辭,是下人做的不好吃嗎?”又一雙委屈的小眼神兒瞄了過來。
楚辭:“……”
他吃,他吃還不成嗎?
楚辭悲憤的拿起了筷子,直接就往碗裡伸。
兩雙眼睛期待的看著。
楚辭:“……”
“哈,這鳳梨蘇也不錯。”楚辭筷子一彎,繞過了面前危險的碗,遞進了盤子裡頭。
兩聲失落的聲音同時傳出。
楚辭:“……”
“來人,再給寡人拿一雙筷子上來。”楚辭哭喪著臉大喊。
……
“嗝……嗝……”楚辭死命拍著胸膛,生怕他剛剛好容易才塞進了肚子裡的早餐就那麼回歸了大地。
楊柳趕緊給楚辭端了一碗山楂水來。
“主子,喝點這個,會舒服一些的。”
“嗝……古人云,嗝……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誠嗝,誠不欺我。”
楚辭接過山楂水,苦著一張臉喝了半碗。
“嗝,小柳兒,你,嗝,你說,他們怎麼就那麼忍心呢?”
楊柳同情的看著自家主子,自言自語道,“主子,這爭風吃醋起來,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樣的。”
“你說什麼?”楚辭沒能聽清楚。
楊柳搖搖頭,“沒,什麼都沒有。主子,您還是再多走動一會兒,幫助一下消化吧。”
“嗝,好……”
將碗還給了楊柳,楚辭捧著肚子繼續走,可惜他腰帶勒得緊了,整個人難受得要死。
楚辭又走了幾步,只覺得肚子漲得更加難受,左右看了看,直接拐進了一個角落裡,哼哧哼哧開始解腰帶。
“辭辭,你是要在這裡方便嗎?”楚軒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楚辭:“……”
“夫君,你……”太妃娘娘不甘示弱,用帕子掩住了嘴唇,“夫君,拐一個彎兒就有茅房,夫君是不是太過猴急了?”
猴急?猴急?
楚辭眼前一黑,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晃晃。
楊柳見勢不妙,趕緊跑過去扶住楚辭。
“主子,主子您怎麼了?沒事吧?”楊柳一臉的急色。
“沒,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楚辭木著臉,一邊回答一邊又將腰帶給系好了。他真的只是想要將褲腰帶放鬆一些而已,他真的沒有想不開。
“夫君?”
“辭辭?”
“哦,不。”楚辭突然一把按住了額頭,“寡人突然發現自己得了急症,小柳兒,趕緊扶寡人回去休息。”
楚辭被楊柳扶著,風一般的消失了,只餘下大眼瞪小眼的兩個人。
楚辭一走,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就變得有些劍拔弩張起來。
半晌,還是袁令儀先開口了,她定定的看著楚軒,“皇上,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楚軒挺直了脊背,就算面前的這個女子高度只到他的肩膀,身體也柔弱得不堪一擊,裡面卻溢滿了可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