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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就感覺到一隻帶著暖氣兒似的小手小心翼翼落在了他的臉上。
似乎是怕弄痛了他,小手十分輕柔,而且很快就收了回去。
“東娃子,別亂摸,摸壞了咋整啊?”楚辭又聽見一串凌亂的腳步聲,一個女聲就大聲的呵斥。
“阿娘。”
“回頭阿娘給你煮雞蛋吃,裡面那個可是咱下蛋的老母雞,不准胡亂去碰。”婦人一把抓住了東娃子的手,伸著腦袋去看土炕上的人,發現人依舊好好的在睡覺,這才鬆了一口氣。
“阿娘,大哥哥是人,不是老母雞。”東娃子眼巴巴的瞧著炕上的人,小臉上滿是糾結。
“娘說是就是。”婦人拉著東娃子往外走,“你爹要回來了,讓他再去村頭把老黃頭請過來看看,這老母雞可不能有閃失了。”
東娃子還在糾結老母雞和人的區別,已經被他娘給拉走了。
楚辭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他倒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老母雞了。
輕輕動了動手指,楚辭這才發現他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沒有。
楚辭強撐著想要坐起來,掙扎了幾下,出了一身的汗,卻只能張開口,使勁兒的喘氣兒。
身上又癢又疼,楚辭這才發現他只穿了一身麻布衣裳,粗糙的衣理磨得他渾身又癢又疼,那衣服還明顯大了很多。
這是什麼地方?楚辭不敢再動,直勾勾的盯著房梁,還有那上面陳舊的茅糙。一股子霉爛的氣味兒直往他鼻孔裡頭鑽,楚辭好懸沒有被熏暈過去。
等他好容易適應了一些,已經頭暈眼花,大汗淋漓了。他到底在什麼地方?慕睿呢?楊柳哪裡去了?
楚辭頭疼得厲害,他倒是記得自己落了水,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楚辭微微一轉頭,正好就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對上了。
“阿,阿娘,大哥哥醒啦,大哥哥醒啦!”楚辭就看見那黑黑瘦瘦的小男孩興奮至極的沖了出去。
“老黃頭,這,這人沒事兒吧?”楚辭靜靜的躺在炕上,一個鬍子花白,衣著邋遢的老頭子正像模像樣的給他把脈。
“吵什麼吵什麼?沒看見老夫正忙著嗎?”邋遢老頭一聲呵斥,婦人就不敢說話了。這老黃頭是他們村唯一一個有幾手醫術的人,在村子裡威望還挺高,請他來看一次病,還花了她十個雞蛋呢。想到這裡,婦人有些心疼。不過想到當初得到的承諾,婦人也就漸漸鬆開了眉頭。
“黃爺爺,大哥哥怎麼樣了?”東娃子也問。
這回老頭兒倒是沒呵斥什麼,只是捋了捋鬍子,“沒啥事兒,烏嬸子,你把你家那隻老母雞和老夫給的藥一起給他燉上了,保管過兩天就活蹦亂跳的。”
婦人一聽這話,就心疼得皺眉,那可是老母雞啊!他們這一大家子統共才只有那麼兩隻下蛋的雞。
“怎麼,你不願意?”老頭子挑眉,“既然你不願意,那老夫我還給他治什麼治?直接給他收屍得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前些天拿了人家的東西去當鋪里,老夫還不信了,那些東西連一隻老母雞都換不回來?”
婦人一聽,面上就露出點慌張來。
老頭又哼了一聲,背起他破破爛爛的藥箱子就要走,婦人趕緊追過去,“我給他燉,我給他燉還不成嗎?老黃頭,你別走,你走了讓我們可咋整啊!”
老頭又得意的走了回來,直衝楚辭擠眼睛。
“我這還沒有拿到好處呢,就得先殺雞……”婦人嘀嘀咕咕走了出去。
“東娃子,快去幫你娘殺雞去。”老頭又對小娃娃講。
“哎!”東娃子麻溜的爬下了炕,追著他娘跑出去了。
房裡只剩下了邋遢老頭和楚辭,楚辭瞪著那老頭,就想張口。
“……”楚辭動了動嘴,卻發現他根本發不出聲音了。
“……”楚辭伸手捂住了嘴巴,露出點難以置信,和些微的慌張來。
老頭正等著楚辭的感謝呢,誰知道一句話沒聽見,垂眸就看見楚辭驚慌的神色。
“你這是說不出話來了?”老頭皺眉。
楚辭趕緊點頭,他急得不行,若是以後都說不出話來,他可不就是成了啞巴嗎?
老頭又仔仔細細把楚辭打量了一遍,有點猶豫,“應該只是暫時性的,過幾天就好了。”
楚辭喉嚨疼得厲害,也只能安慰自己很快就會好的,很快就會好。
他還想問問老頭他到底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誰知道那老頭居然背起破箱子就溜了,搞得楚辭鬱悶不以。
不過還好那叫東娃子的小男孩又給他端了水過來,楚辭雖然說不了話,可惜耐不住小孩子藏不住話,竹筒倒豆子一般就把楚辭想知道的全部告訴他了。
楚辭是在水裡被這東娃子的阿爹一漁網給撈上來的。
這裡是個小漁村,整個村子才一百來戶人家,世代以出海打魚為生。
東娃子的爹就是這個村有名的漁夫,要不然也打不上來楚辭。
漁沒撈到,撈上來一個人,東娃子的爹嚇壞了,好在當時楚辭身子還是熱的,還能喘氣兒,這才沒把他給又扔回水裡。
本來漁夫們還挺發愁的,畢竟他們村子窮,楚辭只看衣飾,也不像是尋常人家,不是他們村子能留得下的。
不過馬上就有人提議,這人看起來家世肯定不一般,成了他的救命恩人,那以後豈不是也能沾沾光?於是楚辭就被當成了未來能下蛋的老母雞,也許應該是下金蛋的老母雞給送到東娃子家來了。
不過楚辭當時的情況實在是不好,到了東娃子家就開始發燒了,他們就請了黃老頭來給他看病。
楚辭從東娃子的話里才聽出來,儘管東娃子一再強調黃老頭是神醫,但是他當真只是一個只會幾個把式,完全不及格的赤腳郎中。楚辭有點慶幸,他居然沒有被半吊子的赤腳郎中給治死了,也是他命大。不過他也沒有被淹死,那才是真正的命大了。
“大哥哥,你真的能給我們好多好多老母雞嗎?”東娃子捧著下巴,眼巴巴的看著楚辭。
楚辭笑著點點頭。
“你真的是啞巴嗎?”
這回楚辭就使勁兒搖頭了。
“大哥哥你是從外邊兒來的,外面是什麼樣的……”東娃子有問不完的話。
楚辭應付了一會兒東娃子,就累得不行了。聽東娃子說他斷斷續續足足燒了半個月,期間他阿娘幾度差點以為他救不活了,要不是為了不讓前面投進去的雞蛋打了水漂,才硬生生忍著沒把楚辭扔出去。
楚辭雖然感激,又有點心酸,原來他還是比老母雞和雞蛋值錢的。
不過他還是覺得,如果他真的不能給烏嬸子還上雞,他就得被活啃了,畢竟,烏嬸子熬的老母雞湯味道真的很不錯。
“東娃子,你大哥哥怎麼樣了?”噔噔噔幾個劇烈的腳步聲,一個皮膚黝黑,身材壯碩的漢子就進了屋。
楚辭就看見了他真正的救命恩人。
“大恩不言謝,來日定有厚報。”楚辭在心理說著,朝漢子真心一拜。
那粗獷漢子一見這麼白生生的俏郎君給他行禮,馬上就不好意思了,搓著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又知道楚辭還不能說話,更加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了。
“一點都不好!”忍不住扔了手裡正在fèng補的衣裳,“他不能開口說話,我們哪裡能找得到他的家裡人?難不成要一直吃喝在咱們家裡嗎?”
漢子被自家婆娘一罵,就有些訕訕的。
楚辭就微笑著看著烏嬸子。
烏嬸子被楚辭一瞧,心裡就有些發慌,畢竟就算楚辭現在連炕都下不了,還不能說話,甚至只穿著她那死鬼的舊衣裳,人還是那麼好看,那麼有氣質。
“哼,一個兩個都忒能吃了。”烏嬸子就慌慌張張去了廚房。
楚辭心中得意,烏嬸子雖然嘴上話說得難聽,卻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平日裡老是抱怨著,卻沒短楚辭一點吃喝。
楚辭能好得這麼快,和烏嬸子的照料半點少不了關係。
他現在只盼著身體能夠快些好了,然後弄清楚他到底淪落到哪裡來了。他得要趕緊回去,慕睿該擔心慘了。
楚辭心中有些發緊,當時就算他沒注意到,但是能在他船上動手腳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可惜到底是誰他也不知道。
楚辭心裡清楚著,他現在怕是一點都不安全了,他們以為他死了才好,就怕那些人不見屍體誓不罷休。那楚辭貿然跑出去,可就是把脖子往人家刀子低下伸了。
可惜楚辭心中再著急也沒辦法,他敢肯定,一旦他冒了頭,那救了楚辭的這個小村子,怕是也危險了,他必須要足夠小心,他不能連累了這個淳樸的小村子。
遠在江南,不止慕睿要急瘋了,好長時間沒有收到楚辭那邊的消息,早就心中不安的楚軒,秘密消息這才杉杉來遲。
哪怕慕睿已經盡力遮掩,楚辭的事情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甚至動盪不安,楚軒還是知道了。( )
☆、第六十四章
“還是沒找到人?”慕睿通紅著眼睛,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合上眼睛了。
慕睿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楚辭從他面前,眼睜睜的跌落水中的畫面。
“可惡!”慕睿的拳頭重重捶在身邊的樹幹上,“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他,哪怕是……”慕睿嘴唇顫抖著,後面的話根本說不下去了。
“慕少爺放心,我們是不會放棄的。”影一靜靜的看著慕睿,楚辭早就發過話,一旦他出了意外,他們就全全聽從慕睿的指揮。
慕睿看著影一身上還來不及拆下的繃帶,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影一依舊木著一張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多麼的懊惱,這次是他失職了,竟然沒有察覺到周圍的船只有恙,雖然他已經將偷襲他們的死士殺光,可是那些人的目的也達到了。楚辭落水,生死不明。
“等陛下找到了,卑職字會向陛下請罪。”影一淡淡的說了一句,轉身離開了。
淮河下游,沿著下游一帶已經被他們搜了一遍,若不是顧及著不能將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他們非得將所有地方刮一個底朝天不可。
“慕少爺,您休息一會兒吧。”楊柳的臉上殘留著憔悴,可是他已經不哭了。
“這些天你也沒能好好休息,回去休息一下吧。”慕睿看了看楊柳,楊柳是楚辭的身邊人,楚辭沒有回來之前,他得替他照顧他。
楊柳搖搖頭,“我還是想去幫忙找找主子。”他已經不是弱不經風的小戲子了,他想要幫上忙。
“慕少爺!”一個手下慌慌張張來報,“慕少爺,福喜公公說,說有人要見太上皇。”
“什麼?”慕睿和楊柳神色一變。
把所有襲擊他們的死士殺了以後,沒有人知道這次襲擊的結果,楚辭這件事也根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江南總督也只是知道太上皇打這裡遊玩,遭了刺客,好在身邊人給力,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受了驚。江南總督還狠很鬆了一口氣兒,要是太上皇真在他的地盤出了事,他也是沒有好果子吃的。誰知道太上皇會突然來這裡啊
遇刺的事瞞不了,但是楚辭的事不能瞞也必須瞞!
這些天,為了應付前來打聽消息的人,福喜和慕睿一概以太上皇舊疾復發,不宜客的理由打發了。楊柳這些日子穿上了楚辭的衣服,躺在了厚厚帷幕遮住的大床上,應付掉了一波又一波打探情況的人。
本來已經安靜下來了,大家也都認為太上皇果然是身子嬌嫩,嚇一嚇就病了。可是現在又來了人,而且很明顯,居然連福喜公公也攔不住,還派了人來通知他們,顯然是那人不一般。
楊柳和慕睿對視一眼,楊柳揉了揉眼睛,轉身就跑進了廂房,慕睿則飛快往外面跑去。
“陛下,老奴都說了,太上皇還病著呢,想必您也不想太上皇有什麼事吧?”福喜的聲音有些無奈。
慕睿剛剛要踏進房間的腳步一頓。
“混帳!”楚軒要氣瘋了,手都在哆嗦,“朕要見辭辭,你這老奴才也想攔著朕嗎?”
“不是奴才要攔著您,是太上皇當真不方便。”福喜額頭上滿是冷汗,這小祖宗怎麼來這兒了啊?盡添亂!
饒是福喜公公八面玲瓏,此時也大感吃不消了。太上皇生死不明,小皇帝又鬧翻天,一瞬間,福喜只覺得天旋地轉。
“要不,要不老怒領您去太上皇榻邊瞧瞧,您別打擾了太上皇,成不?”
“狗奴才!你還想騙我!”楚軒終於爆發了,這一路瘋狂的趕路,整日裡的提心弔膽,楚軒早就已經接近了奔潰的邊緣,現在連這個老奴才也要騙他。辭辭,辭辭……
“喜公公,告訴陛下實話吧。”慕睿終於走了進來,深神色複雜的看著楚軒,原來這小子居然就是小皇帝,原來如此。
“慕少爺……”福喜看了看慕睿,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萎靡了。
楚軒拿通紅的眼珠子等著慕睿。
慕睿倒也不怕他,“皇上,您來這裡,朝堂上還安穩嗎?”楚辭最在意的就是大楚,若是楚軒因為他而害得大楚動了根本,楚辭一定不會原諒他。
楚軒本已經通紅的眼珠子變得血紅,仿佛困獸一般,“朕當然知道,朕來這裡之前,早就已經做好了安排。”就算他心急如焚,受盡了煎熬,還是咬著牙將京城那邊的事情安排好了。
哪怕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到辭辭身邊,他還是要先做好那些事。現在左相右相處理朝政,而太傅負責監國,小皇帝,卻因為憂心太上皇的病,跑到江南驛館給太上皇侍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