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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大驚,知道壞事了,趕緊低聲下氣的討好,“好姐姐,寡人不是那個意思,姐姐的眼光自然是極好的,若是姐姐不喜歡這戲曲兒,寡人立刻叫他們撤了。”
袁令儀也只是打趣一下而已,這種時候真讓楚辭那麼幹了,那她那麼多年的低調也就白幹了。
“胡說什麼呢?”袁令儀嗔了楚辭一眼,心裡還是挺高興的,“既然已經換了節目,那就先將就著吧。”袍袖一甩,果真是有天之驕女的風範。
楚辭就嘿嘿一笑,“那成,先將就著,來,好姐姐,吃點心。”楚辭就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用帕子包了的點心。
嘴裡沒個閒的福喜整日裡在他面前晃悠,搞得楚辭都多了個愛藏食兒的毛病。
袁令儀翻了個白眼,也不伸手去接,嘟了嘟紅唇,這動作做起來當真是人比花嬌。
楚辭立刻會意,不但將點心送到了美人檀口邊上,還趕緊讓福喜倒上茶水,免得美人姐姐吃了點心渴著了。
這邊當真是伉儷情深,你儂我儂,那邊咧著一口小白牙的楚軒差點把手中的茶杯給捏碎了。
他就算沒正眼瞧著,那也是餘光時時刻刻關注著楚辭那邊的。看見楚辭和那個不知所謂的女人打情罵俏,楚軒差點氣得掀了桌子。
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一點都不能,他還是只能坐在最高最好的主位上,眼睜睜的看著那邊,只能看著。
芍藥現在是楚軒身邊的大宮女了,主子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眼裡瞧著。她完全不能理解主子對太上皇的占有欲,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主子明明已經忍耐到極點了,偏偏還要繼續忍耐下去。她把主子和太上皇這許多年都看在眼中,她一直覺得她看不透她小小年紀的主子,也看不透那貌似很好說話,有時候卻偏偏心肝冷硬得厲害的太上皇。
也許,她只能做一個盡職盡責的大宮女吧。芍藥偷偷往太上皇那邊望了一眼,就低下了腦袋,仿若一座雕塑。
隨著一聲清脆的鑼鼓聲,楚辭抬起頭,就看見一個武生翻著跟頭從後台出來了。
楚辭來了點興趣,隨手拿起手邊鎏金的紅帖子,這帖子上面寫了許多曲目,他可以選點。
忍不住“嘖嘖”幾聲,楚辭還有點訝異,他居然沒注意到,這裡的戲曲兒花樣還蠻多的,而現在正在唱的曲目叫《飛將軍記事》。
說的是一個窮小子和一個官家小姐的風花雪月,愛恨情仇,中間還夾雜著許多陰謀詭計,想要拆散他們的各路人馬。不過窮小子和官家小姐經歷了誤會重重,衝破了層層阻礙,最後還是如願以償在一起了。這期間窮小子搖身一變,居然變成了大將軍,可謂是衣錦還鄉,少年得志,最後還和愛人得償所願,可謂是皆大歡喜,善哉善哉。
這種在民間還算流行的勵志故事,對上層人士來說還是蠻新鮮的。他們不可能自降身段混入市井去看這種不入流的戲曲兒,除非是紈絝浪蕩子,那戲班子就好比藏在明面下的窯子之流,清貴人士是不屑去捧場的,除非你闖出了名氣,洗掉了那污濁之氣。
不過今兒這戲班子也不是那種能被貴人召喚到府中表演的,就是不知道皇上是從哪裡尋來的。
楚辭也納悶的很,因為他注意到這個戲班子的名字叫做“梅香”。這個名字也沒什麼特殊之處,他納悶兒的只是曾經,他還沒回來之前。有段時間他實在是氣兒不順,楚辭天天和他對著幹,他以為兒子到了叛逆期,就特意從外面請了個還算出名的戲班子唱戲給楚軒聽,來哄哄他。
而那個戲班子,名字就叫做“梅香”,結果沒過幾天那白眼狼就讓他灰溜溜下台了,所以他對那戲班子才留了點印象。
今兒怎麼請了這個戲班子來皇宮?
不只是楚辭納悶,群臣也奇怪。不過沒關係,上面人給他們看,他們就老老實實看吧。只是這戲班子大概以後就發達了,能進得了皇宮,那是多大的面子?以後,說不得哪家的夫人想聽曲兒了,就得請這一家。
楚辭有些心不在焉了,倒是袁令儀看得認真。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小姐?”袁令儀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不但要分開一對眷侶,居然還想偷偷害死那男子,小姐該多傷心啊!還有,為了讓小姐死心,他們居然騙她,騙小姐那男人已經變心了,太過分了!最該死的還是那男子,明明小姐是被陷害的,他居然不相信對他那麼好的小姐,居然那麼眼瞎,還差點害死了小姐,實在是可惡!”
楚辭聽得出了一腦門兒的汗。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壞?”袁令儀瞪了一眼楚辭。
楚辭嘴角一抽,“好姐姐,那戲裡都是假的!”
“哼!”袁令儀冷哼一聲,撇開了頭去。
楚辭一看不妙,趕緊道,“好姐姐,你看也是那小姐也是傻嘛,明明是對那男子好,卻偏偏只換來了懷疑,這樣的人,不是良人,不要也罷。”
“您說什麼?”袁令儀柳眉倒豎。
楚辭見勢不對,趕緊又道,“都是那小姐不好,明明那男子都真心誠意來道歉了,而且明白了一切以後,為了小姐差點連命都丟了,小姐還遲遲不肯原諒他,真是太無情了。”
“你說什麼?”身邊的太妃娘娘飛來一個大大的白眼。
楚辭額頭滾落下一滴汗水來,他根本沒有認真看那戲好嗎?他怎麼知道那一男一女其中的柔腸百結,輾轉千千啊?這位美人姐姐可是當真不好伺候。
看見楚辭瞠目結舌,硬生生憋了滿頭汗的模樣,太妃娘娘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陛下,您,您可是當真有趣兒。”
楚辭被袁太妃娘娘笑得惱羞成怒,抱臂轉身,不搭理她了。
袁令儀見楚辭鬧脾氣了,趕緊忍住了笑意,輕聲細語的安慰起楚辭來了,又是撒嬌又是道歉,才讓太上皇陛下重新給了她一個好臉色。
不過太妃娘娘可是不敢再撩撥楚辭了,反正戲曲到了最後還是圓滿的大結局,糾結那些也無用。
殊不知,這裡的情況,到了外邊兒,又成了太上皇和太妃娘娘果真感情甚篤。
楚軒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站起身來,又走到了楚辭身邊。
楚辭正忙著剝貢果子。
這果子是從西域那邊的小國進貢上來的,個個拇指般大小,殼身是雪白的,還泛著油光。
拿了小銀錘敲開了,裡面是白生生的果仁兒,又香又蘇,好吃得停不下嘴。
楚辭也挺好這一口的,袁令儀也喜歡。楚辭便大手一揮,自己親自來砸果子。砸出來的果仁兒,他一顆,袁令儀一顆。
楚軒這麼奔過來了,楚辭這次就是相當不滿了。他已經儘量選擇了隱蔽的位置,那小白眼狼一過來,再隱蔽的位置也隱蔽不了了。
“辭辭,朕也想吃。”楚軒眼巴巴跑過來,憋了一口氣,看見楚辭不善的眼神,硬生生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想吃自己敲去。”楚辭不想在文武百官面前丟人,小白眼狼的動作已經夠拉眼球了,偏偏他自己好像不知道似的。
楚軒倒也不是一定要吃那果子,可是看見楚辭親自剝了殼,遞給了袁令儀,眼珠子都紅了。
“朕要吃,朕就是要吃你剝的!”楚軒鼓著一張小臉顯然是不肯輕易放棄了。
楚辭氣得夠嗆,注意到周圍那些個八卦人士已經豎起了耳朵,眼珠子還轉來轉去,抽死小白眼狼的心都有了。
“吃了就滾蛋!”楚辭不想變成了大家八卦的焦點,舉起小銀錘,“咣當”一聲就砸了下去,一顆果子馬上就碎成了渣渣。
楚辭拈起一小撮還混雜了果殼的碎果仁,一把塞進了楚軒的嘴裡。吃吃吃,吃個夠吧!
哪知道楚軒居然張口就接了楚辭的手指,楚辭還以為他會嫌棄。
沒想到小白眼狼非但沒有嫌棄,還像吃到了什麼絕世美味一般,含住楚辭的手指不撒嘴了!單單叼著手指還不夠,楚辭分明就感覺到了一個軟綿綿,濕漉漉的東西包裹著他的手指在吸吮!
“漬!”楚軒嘴角泄露出了一點奇怪的聲音,楚辭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差點跳起來。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指,拉出好長一根銀絲,楚辭像是活見鬼了一般瞪著一臉滿足,還忍不住伸出小舌頭舔舔嘴角,像是偷吃到了什麼絕世真饈美味的小白眼狼。
小白眼狼不會是瘋了吧?楚辭瞪目結舌,用那根還濕漉漉的手指指著楚軒,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唔,真好吃。”楚軒卻微微眯著眼睛,一臉的心滿意足,那點夾著果殼的果仁,早就被他嚼巴嚼巴吞進了肚子。好在他現在牙口好,要不然,還禁不起辭辭的投餵呢。不過沒關係,他以後會越來越厲害,辭辭給他吃什麼,他都能吃得下。
隔著一段距離的眾人只能看見太上皇親自給皇上餵了食物,也不知道到底餵了什麼。不過看皇上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那定然是什麼好東西了。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點頭,果然,太上皇當真是疼愛皇上,畢竟為了皇上,自己連皇位都能讓出去了。
楚辭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他身後的袁令儀看得分明。楚軒甚至給了袁令儀一個挑釁的眼神,看得袁令儀莫名其妙,她什麼時候得罪過這位皇上嗎?
不過袁令儀也不會讓氣氛就這麼僵在這裡,就在她打算說點什麼,好緩和一下氣氛的時候,已經演完了一場戲,又跑出來討要打賞的戲角兒們又出來了。
只是那演官家小姐的人一出來,就惹來了一片驚呼。
原來那扮演者根本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女子,居然是一個俏生生的玉面小郎君!
那小郎君看起來不過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卻生的唇紅齒白,身材纖細,眉眼柔和,扮起女子來,竟然沒有半點違和。
只是他卸下了頭面上的裝扮,哪怕還穿著女子的衣裳,一身英氣也是掩蓋不住,一點也不會讓人誤認他是個女兒身了。
他的出現惹來了許多嘀咕,楚辭也被轉移了注意力。
楚軒見楚辭的目光落在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男人身上,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他神色不渝,不過楚辭就在這裡,他也不好做些什麼,只是又招來了太監,送上去許多打賞,在辭辭面前他要大方一些。
戲班子一伙人真是高興極了。
他們本來只是一家都快要倒閉的戲班子,全靠著那武打小生和那白面兒郎君撐著場面。那天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貴人,倒是把他們嚇了一跳。
他們本來心中還有猶豫,卻還是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畢竟一大家子還要吃飯。結果當真是沒想到,他們遇到的不是貴人,而是天大的貴人啊!有了在皇宮裡表演的經歷,他們戲班子的身價不知道要提高多少,絕對不會是以前可以相比擬的。
前途無量!
可惜,這些還在高興的人不知道,他們已經被小肚雞腸的新皇給暗暗記下了。
楚辭皺著眉頭拿帕子把沾滿某個白眼狼口水的手指擦乾淨,然後就把帕子扔給了福喜。
楚軒眼巴巴等著楚辭的反應,哪怕是罵他一頓也好啊,至少,至少還能讓他覺得,辭辭並沒有徹底放下他。
可惜楚辭並沒有。
楚辭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那還穿著女子衣裳的玉面小郎身上去了,他已經不想再和白眼狼計較。看在先皇和大楚的份兒上,他不會把白眼狼怎麼樣,但是那並不代表他還要忍受白眼狼在他面前作妖。
他沒有那個耐心,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楚軒像是明白了什麼,有些失魂落魄的。
那玉面小郎很快就被一個小太監領著去面見一些貴人,順便領取一些打賞。
楚辭也賞了一塊不算太貴重的玉佩。
御宴足足熱鬧到了子時,群臣這才相互扶持著,漸漸散去了。
楚辭早就呵欠連天,爬上了步輦,一頭就睡了過去。
福喜指揮著下人,不准顛簸,不准打擾太上皇睡眠,這才讓他們抬著楚辭往流雲殿去了。
不過,很快,這步輦卻被一個人給攔了下來。
一個孤零零的明黃色小身影落寞的站在了路道中間。
抬輦的人不得不停了下來,把求救的目光移到了福喜身上。
福喜暗暗嘖了一身,翹起一根蘭花指苦惱的揉了揉額頭,這才帶了滿臉的笑容迎了上去。
“老奴參加陛下。”福喜笑呵呵的行禮,也不等楚軒說話,福喜接著道,“陛下,太上皇他已經睡下了,奴才們這不是著急送太上皇回宮嗎?要是在這半道上吹多了風,害得太上皇著了涼,可就是奴才們的罪過了。”所以您吶,能不能先讓開道啊?
楚軒當然明白福喜的意思,不善的眯了眯眼睛,他雖然並沒有福喜高,站在那裡,卻自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根本不像這個年紀還在玩泥巴的同齡人。
福喜依舊笑眯眯的,卻不自覺的繃緊了身體。
就在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陰影里卻慢吞吞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全黑,幾乎把自己融入了黑夜裡。他只要不是自己主動現身,幾乎沒有人能夠發現他的存在。
福喜卻慢慢放鬆了身體。
“太上皇身體不好,還望陛下憐惜,莫讓太上皇在外面多吹了風。”
影一!楚軒瞳孔一縮,卻慢慢揚起了嘴角。上輩子你是辭辭送給我的最強大的盾牌,這輩子,你便好好保護辭辭吧。
楚軒戀戀不捨的望了一眼那步輦,最後還是讓開了道路。
福喜鬆了一口氣,趕緊讓人抬著步輦走人,生怕那古怪小皇帝又做出什麼來。
影一默不作聲的跟上。
直到看不見小皇帝的身影了,福喜才掏出一條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道,“哎喲,幸好還有你,小一一,剛剛真是嚇死老奴了,老奴這小心肝兒啊,還在噗通噗通跳呢。”福喜一邊說,一邊還想往影一身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