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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姐……”老太太無聲呢喃,有些恐懼。
“她和謝敏的認識、故事,你一定都看在眼裡。”
謝吳氏迷茫的點點頭,她的記憶便向畫一樣鋪開來,一片金光中,陽光明媚的下午慢慢顯現在狹小的包間裡。
那一天,她張羅著鋪子,突然聽到有人進來,回頭就看到莫府的萍兒領著一個人走進來。那人穿長袍,用外袍的帽子蓋著頭,是位小姐。萍兒這兩年經常買衣服,嘴甜性格好,謝吳氏心裡很喜愛她。
“阿婆好!”萍兒乖巧的打著招呼,謝吳氏更加笑得開懷:“萍兒你怎麼來了?可是為了之前那件衣服啊?袖口領子的花樣都要翻新,這還沒到取衣服的日子呢。”
謝吳氏打著招呼,看到另一個姑娘將帽子取下,露出明媚的笑臉。
“阿婆啊,這是我家小姐。”萍兒笑著跟她介紹,果然是莫府小姐莫傾紅,莫傾紅一福身子,老太太急忙伸手阻止:“不敢當不敢當,不知小姐特地過來,可是有要緊事啊?”
莫傾紅點點頭,萍兒便開了口:“之前那件衣服是我家小姐及笄要穿的,所以想先來看看補得怎麼樣了。”
“好呀好呀,”謝吳氏笑呵呵的應著,莫傾紅又補充道:“打擾您老人家了,樟州只有您老人家會那樣的刺花手藝,我不該叨擾,只是那件衣服是亡母當年所穿,事關長輩遺物,我還是有些擔心。”
“小姐孝心可鑑……”謝吳氏慈愛的說道:“小姐放心,現在只是把舊的線換了,還未做改動,您隨我來。”
謝吳氏引著莫傾紅往內院走去,穿過短短的過道拐進走廊,工作間裡,改到一半的禮服端端正正的掛著,小姐步伐輕巧,丫鬟和老太太也謹慎對待,三人走在地上,一點聲音也未發出。
到了房門口,老人推開門,就看到刺滿金線花紋的靛藍禮服因對流的風,整個飛揚起來,眼看要落到地上,禮服後卻響起一聲低呼,一雙手臂從禮服後張開來,好好的抱住了。
房裡有人?
三人呆立門口,謝吳氏急忙擋住莫傾紅,緊張的問:“你不是去拿貨了嗎?”
“還沒……阿娘你別突然開門,這兩天風很大……”
聽到男子的聲音,莫傾紅急忙退一步,萍兒卻進一步,將她擋了個嚴實。
那男子正是謝敏,他還未看到門口的人,一邊整理著禮服繼續念:“我突然想著,如果用金線半嵌,穿著是否會更好些,但是這樣的話內側要多縫一層襯,我試了好幾個料子都不夠軟……”
“好了好了,”老太太急忙打斷兒子,有些惶恐的將他抓出來往門外推搡,謝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好奇的掙紮下,這才看到門口兩個人,杏色短裙的姑娘瞪著大眼睛,擋著身後的同伴,盯著他出去,一步步讓了進來。她身後的那位則更加緊張,戴著帽子垂著頭,一隻手抓著她腰間,謝敏在混亂中瞥到那手背上有一小塊紅色的印記,像一片振翅的蝶尾,臉上一熱,埋頭跑出去了。
老太太關上門便跪下來連聲道歉,莫傾紅什麼都沒說,只是不敢再把帽子摘下來。萍兒有些意外的嗔道:“阿婆你怎麼不說一聲?”
“實在萬分抱歉,老身中午就讓小兒出去取東西,不想他還在家裡……”
萍兒撇撇嘴:“嚇死了…”又回頭給莫傾紅張羅椅子安慰:“他沒有看見小姐,咱們看完衣服就回去。”
“嗯…我沒事。”莫傾紅點點頭,讓老太太趕緊起身。她走到衣架前,細緻的查看起禮服來,看到亡母的遺物被仔細慎重的對待,她的神色逐漸和緩。只是看著看著,突然意識到這件衣服是出自男子之手,不由臉紅。
謝吳氏看出她的想法來,一時間也沒法瞞過去,只好又跪下:“不瞞小姐,這幾年老身眼睛不行了,很多細緻活都是小兒做的,他的手藝也確實比老身好許多……”
萍兒驚呼起來:“啊?那這幾年的衣服,都是、是你兒子做的啊?”
老太太諾諾的應了聲:“……小兒心疼老身,費眼睛的事情都搶著做了……”她小心的瞄一下莫傾紅,看到對方沒有生氣,只是帽子下的半邊臉,愈加紅。
這是莫傾紅與謝敏的第一次見面,整個過程慌亂又匆忙,與人間無數個初遇一樣,驚心動魄又乏善可陳。段十六垂下眼睛,類似這樣的開頭他已經看過無數次。
“後來他們如何了?”他問道,但心裡早已經知道結果,之後的發展無非是團圓或破碎,只是可惜,這人間大多是破碎。
“你後來再見到莫小姐了嗎?”
老人不安的記憶數度變換,從楊柳依依的春天到樟葉飄零的秋天,莫傾紅的身影總是驚鴻一瞥,活潑的萍兒也總是緊隨身側。終於有一天,謝敏歡天喜地的跑回來,像孩子一樣拉住謝吳氏的胳膊:“阿娘,莫老爺同意了,他同意了!”
謝吳氏看著兒子欣喜的笑臉,高興得紅了眼睛,摩挲著兒子的頭髮:“好,真好啊!”
蘇守言靜靜地看著,眉頭越來越緊,右手拇指慣性的摩挲著食指的側面,畫出一個個看不見的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