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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一笑,逗弄之心便起來。
青年是個村鎮大夫,年紀輕輕,手藝頗好,除了坐診出診就是採藥曬藥,真有閒暇,就一壺茶,曬太陽。
白澤招來山裡的精怪狐妖,化作奇形怪狀的人去看病,故意露出耳朵尾巴,卻沒能嚇到年輕的大夫,就算留下的診費第二天變成葉子,他還是來者不拒,十分認真。
有山精感謝青年,告訴他半山腰最大的榕樹下有前人埋藏的財寶,只要燒掉榕樹根,就能取得。青年擺擺手:“藥材既然是山上長的,就當診費了。”
山精點點頭,於半夜潛進青年夢中,造出數十年南柯幻境,青年依然不為所動。
見他們都失敗,白澤化作人形輕飄飄落在院子裡,青年眨眨眼,客客氣氣的問道:“請問是來看病嗎?”
白澤輕笑:“來喝茶。”
青年一楞,又一笑:“好。”
那一天,依山而居的年輕大夫結識了妖物重澤。重澤神通廣大,能引來風雨,一瞬間抵達千里之外,不僅如此,他帶著青年在短短數月看到人世間最稀有的寶物、最美的女子、最美味的珍饈。
“想要嗎?想要我就送給你。”每一次,重澤都會帶著戲謔輕輕問著。但每一次,青年總是微微笑著拒絕:“多謝,我並不需要這些。”
重澤裝作為難:“你若是什麼都不要,我該如何拜託你?”
“拜託我什麼?”
“若我有難,拜託你救我。”
青年聽了大笑:“到時候直說即可,有何為難?”
重澤盯著他的眼睛慢慢說道:“人類都是輕言放棄的生物,若非沒有大利,不會遵守自己的誓言。”
青年也看著他,鄭重說道:“若有一天你拜託我,即便付出生命,我也不會背信棄諾。”
“真的?”
“真的。”
————
數月後,青年在圓月下備好茶具,重澤卻沒有如期而至。
山精恐慌的跑來,告訴他重澤正面臨死期。青年大驚失色,隨山精跑到山裡,山精遞給他一把刻滿經文的木劍,告訴他,只有他能進去,也只有他才能救重澤。
青年不假思索,走了進去。
那是個完全漆黑的世界,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一盞灰色的火光靜靜燃燒,仿佛隨時會被黑暗淹沒。
火光下,冰冷的石台隱在黑暗中,重澤躺著,無知無覺像一具屍體。
青年衝過去看到他毫無生機的臉,第一次變了臉色。
重澤的魂魄飄出來,輕輕說道:“你來見我最後一面,我很開心。”
青年看著他,良久嘆息:“我來救你。”
重澤看著他手上的木劍:“那你要在這裡守我四十九天。”
“好,”青年點點頭,見重澤的魂魄就要消失,突然問道:“是真的嗎?”
“什麼?”重澤不明白,心裡閃過一絲疑惑的時候,卻看到青年搖了搖頭:“沒什麼,你放心,我說過會救你。”
重澤便點點頭,消失了蹤影。
黑暗的空間重新寂靜,過了許久,青年漸漸在黑暗裡聽到暗啞的響動,像風吹過夜色下枯槁的樹林,讓人覺得不詳。
數十隻尖牙利嘴的小鬼從黑暗中伺機而動,往石台爬去,青年見過不少精怪,也被它們嚇到了。他有些害怕的拿起木劍,手忙腳亂的驅趕著,臉都漲紅了,才讓那些小鬼退到黑暗裡。
他氣喘吁吁的坐下來,在黑暗中聽到“叮”的一聲,像冷泉拍打石頭,微弱遙遠。重澤像霧一樣飄出來:“這是每天結束時的響聲,當第四十九聲響起的時候,我就安全了。”
青年點點頭,並不說話,他累極了,沉沉睡去。
醒來時,隱秘的吵鬧又一次響起,青年打走更多小鬼,在幽黯的空間裡察覺到恐懼的心情,又急忙壓下去。
時間流逝,不知道過了多少天。
有一次,青年累極了,倚著石台睡過去,睡夢裡聽到“死了死了”的窸窣,他睜開眼睛,發現那些小鬼已經爬到自己身上,忍不住驚恐大叫,彈跳起來將小鬼從身上拍掉,又將石台上的趕走,這才氣喘吁吁的站在那,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友人的“屍體”,在黑暗中呆呆的站了許久。
在那以後,青年再沒有閉過眼睛,實在累了,就靠著石台坐著,凌冽的寒意滲透進他的身體裡,凍得他指尖都冰冷起來,臉在黑暗中蒼白如鬼。
每一天,重澤都會出現,輕輕說道:“你若是覺得辛苦,可以放棄。”
每一次,青年都會搖頭,輕輕回答:“我要救你。”
直到第三十五天過去。
小鬼沒有再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四個人影。
它們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石台四角,在虛無的空間裡不遠不近的站著,渾身漆黑,卻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見,長袍將他們遮掩,只露出瘦骨嶙峋的腳掌和枯骨一般的手。
青年嚇白了臉,盯著人影齊齊抬腳,同時向前邁了一步,陰風吹拂起來,刮過石台,他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站住!”他發抖的聲音被凝重的空氣壓制住,艱澀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