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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我明白該怎麼做了”姜明陽點點頭,然後忽然很感慨地說,“其實奶奶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只不過像奶奶這樣什麼都看清了,卻又不得不約束著自己本心地生活,肯定也比一般人累上許多。”
半夏剛才去收拾蘇禮的房間,沒有跟在身邊伺候,所以並不知道都發生了什麼,聽得姜明陽的講述,搖搖頭道:“你不了解奶奶的脾氣秉性,她並不是生你的氣。”
“但是我還從沒見奶奶沉過臉呢,若不是生我的氣,那是生卉兒和栓子的氣?”姜明陽不太理解地問。
“是我說得不當了,應該說奶奶不是生氣,她只是……應該只是覺得很無奈。”半夏想了許久才用了無奈這個她覺得最能表達意思的詞,“我從奶奶還在江南的時候就跟在她身邊了,她對下人從來都不是那種隨意打罵懲罰的,當初在江南,我們不管犯了什麼錯她都給我們兜著,左右老爺太太都疼她,兩位爺更是不用說,所以我們都過得很是自在。但是後來我們離開江南來京城,奶奶身邊兒的丫頭她只帶了我一個人,後來過了許久,奶奶才說起這事兒,她說她自己也知道,屋裡的下人都讓她慣壞了,帶入京等於是害了她們,護不住倒不如放開手。”
姜明陽若有所思地聽著半夏的回憶,雖然聽她停頓了許久,但也還是沒有出言打斷,果然聽她又說:“奶奶身邊兒還有個丫頭叫芷蓮,當初在蘇家老宅,有人想要害奶奶卻自食其果,但是卻累得芷蓮的姐姐喪命,奶奶拼著馬上要大婚的臉面,把芷蓮要到身邊,又給她弟弟安置到四爺身邊做書童,如今芷蓮的弟弟已經脫了奴籍,在沈家陪著表少爺念書,但是奶奶卻沒有把芷蓮的賣身契給她,只說如果她弟弟能夠中舉,某個一官半職,才肯放她離開。我不知道芷蓮心裡是如何想的,但是奶奶事後跟我說過,自古紅顏多薄命,而其中身不由己無力自保的居多,芷蓮的模樣太過出眾,放在家裡奶奶還能護著,一旦讓她脫了奴籍,無依無靠,若是招惹上什麼是非,連奶奶都無能為力。”
半夏看似說了兩件互相不相干的事兒,然後扭頭問姜明陽:“你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姜明陽琢磨片刻道:“你是說奶奶打心裡其實從未把下人當下人來看,若是出於她本心她寧願對所有人都好,但是如今的世俗不是奶奶一個人能夠左右的,下人不懂規矩最後受害的是他自己,而奶奶並不是任何時候都能護得所有人周全的,就只能管著他們不能越矩,其實也就是在保護他們自己。”
“對,就是這個意思,要不說你們念過書的人就是聰明,奶奶的這些道理,我也是用了許久的時間才明白的,就好像教小孩子念書,然他們知道是非對錯,是為了讓他們以後做對的事,不去做壞事一樣,奶奶其實最不願意做的就是罰人,所以每每看到不守規矩的人,她心裡最大的感受不是生氣,而是無奈。”半夏隨手揪下一片樹葉撕扯著道,“而且剛才那兩個瞧著都還是小孩子,奶奶肯定就更加不忍心了,今個兒也是他們走運,是小朵姑娘陪在邊兒上,若是換了外人,奶奶今個兒就算再不願,也會懲罰他們的。所以你回去一定要好生管教那兩個小鬼,不要讓他們再惹是生非。”
“放心吧,我明白該怎麼做了”姜明陽點點頭,然後忽然很感慨地說,“其實奶奶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只不過像奶奶這樣什麼都看清了,卻又不得不約束著自己本心地生活,肯定也比一般人累上許多。”
“所以咱們就得多替奶奶分憂,莫要讓她為了些小事影響了心情。”半夏說著忽然主動伸手握住姜明陽道,“其實我今個兒很想謝謝你,雖然奶奶從來都不說,但我們貼身兒伺候的人都知道她一直很喜歡花,今個兒到莊子上來,她從路上看到那些百日紅就很是開心,想必見到園子裡這些花,心情肯定會更好的。”
姜明陽順勢抓住半夏的手,低沉著聲音道:“其實我種這麼多花都是為了你,我希望以後咱們住的地方能一年四季都有花。”
“瞎說什麼呢,誰要跟你住這裡……”半夏面頰一紅,想往回縮手已經被握住抽不回來。
“我尋思著這回就跟奶奶去提親,所以我得問問你,你願不願意嫁給我?”姜明陽非但沒有放開半夏的手,反而更拉著她往自己懷裡靠過來,沙啞著聲音道,“你只要說你願意嫁給我,我就去跟奶奶求婚,無論怎麼樣都會求她答應的。”
“誰……誰說要嫁給你……”半夏的臉紅得簡直要滴出血來,四處亂看生怕被人看到,“你趕緊放手,若是被人看見可怎麼是好”
“這兒除了花什麼都沒有,哪裡就會被人看見。”姜明陽不管她那毫無力度地掙扎,繼續抓著她的手說道,“雖然我一無功名,二無田產,三無銀錢,但是我不缺腦子也不缺力氣,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證你一生衣食無憂,保證我們的孩子健康成長,而且我還絕對保證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就足夠了。”
半夏只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快要跳出胸口,心裡恨恨地告訴自己,他的話一點兒也不動聽,一點兒也不溫柔,但……但是,為什麼卻說得那麼讓自己難以拒絕,說得自己那麼想點頭答應。
第二百九十章 未婚妻找上門
三太太拉著葉依蓉的手,把她領到沈母面前道:“大嫂,這就是當年夜家的小女兒,也是如今夜家唯一還在世上的人了”
沈母伸手拉住葉依蓉,讓她坐到自己身邊,端詳著她的模樣,半晌後抹著眼淚道:“像,真像,跟你母親年輕時候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
葉依蓉抬手覆上自己的臉頰,淚水奪眶而出,喃喃道:“我娘長得就是這樣是嗎?我一點兒都記不得娘的樣子了,我實在是個不孝之女。”
三太太忙在旁邊勸道:“大嫂,如今找到依蓉是好事,怎麼還哭起來了。”又扯出帕子去給葉依蓉擦眼淚道,“好孩子,別哭了,當年你才不過是個三歲的孩子,哪裡能記得什麼”
沈母聞言連聲稱是:“不該哭,該高興才是”然後拉著葉依蓉問,“當年你們全家問斬,你是如何躲過一劫的?”
葉依蓉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和一封信,顫聲道:“當年家裡一位忠僕,也就是我現在的義父,用自己的女兒換下了我,一直隱藏著這個秘密撫養我長大,直到上個月,義父的身體實在撐不住了,才拿出當年的信物,還有一封爹娘臨終前留給我的書信,我這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十二年啊爹娘遭難十二年,我這個不孝女才剛剛知道,這十二年來都從未拜祭過爹娘……”說到這兒她實在忍不住,雙手捧面放聲大哭起來。
沈母一把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裡,也哭著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裡的苦,都哭出來就好了以後的日子還長,從現在知道也不晚。好孩子,你真是受苦了……”
二人抱頭哭了許久,才漸漸收住眼淚,沈母拿過玉佩撫摸半晌,又紅了眼圈道:“沒錯,這的確是我當年跟你母親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給她的玉佩。”說罷在自己枕畔摸了半晌,從暗格里掏出個繫著絛子的玉環,兩塊玉放在一起,葉依蓉的那塊就嚴絲合fèng地被玉環圈在裡面,合成了一整塊玉佩,上面的龍鳳呈祥的圖案也終於完整地呈現出來。
沈母的手指在玉佩上流連,眼中滿是懷念的神色,回憶道:“這塊玉是我跟你母親一起選的,然後找當時最好的工匠雕成這玉環和玉佩,昊兒戴玉環,你戴玉佩,算作定親信物,誰知世事難料,我家老爺戰死沙場,夜家卻是滅門之災,不過當真是老天開眼,好歹給葉家還留下一份血脈,你爹娘若是在天有靈,想必也是會含笑欣慰的。”
葉依蓉含淚點頭,抽出信紙道:“伯母請看這封信,是爹娘臨終前留給我的。”
沈母接過信紙,因為年頭太多,紙張已經發黃,不知是當年寫信之人的淚水還是葉依蓉看信時候流淚,信紙上斑斑點點都是淚痕,很多字跡的邊緣都有些微微暈開,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上面的字跡的確是夜家夫婦留下的,上面寫著“永別吾女依蓉,心痛如絞,但思及你僥能保命,又覺萬分欣慰。只痛心無法親見吾愛長大、成家,萬幸沈家夫婦乃可托摯友,定會呵護吾愛周全,每思及此,便覺再無憂心掛牽。惟願吾女一生平安喜樂,勿以父母為念。夜振夜雲氏絕筆。”
“傻孩子,你怎麼不早來找我啊”沈母看著當年好友的手書,再看到那句對自己的信任和託付,心痛如絞,回神細細打量葉依蓉。能看出來三太太肯定是精心裝扮過了,白綢暗花百福邊的衣上綴著粉色珍珠串繡出的朵朵珠花,正是時下京城最興的珠繡衫。腰系一條彩蝶百花裙,彩線夾著金絲繡成的裙擺,裙外罩著淺黃軟煙羅的紗裙,遮掩住搖曳的金光,看起來含蓄大方。
扁平的金釵上,用小粒珍珠串成了一大三小的花朵與衣衫輝映,金釵上還掛下一粒大顆梨形珍珠,垂在鬢邊不住晃出柔和的光暈。一枝點綴著金絲花蕊的堆紗花,插在右側的髮辮上。
雖然是這般精心梳洗打扮過,但是面頰不夠細嫩的皮膚,微微粗糙的手掌,都無不說明她這些年過得並不如意,可能還要自己動手幹活。沈母忍不住悲從中來,“我實在愧對你父母的臨終囑託。”
“伯母莫要這樣說,其實義父當年曾經帶著我找到過沈府,但是看見貴府上下一片縞素,找人打聽才知道是沈伯父為國捐軀,當時義父領著我在人群中,遠遠地看見伯母摟著年幼的兒女,實在不忍再增添您的悲痛和麻煩,就帶著我離開京城,改姓為葉子的葉,到江南定居,誰知這一住就是十二年。”
沈母聞言搖頭:“真是糊塗,我即便再怎麼艱難,也終究還有沈家和娘家撐著,雖說不能說富貴奢華,但難道還會缺你這個半大孩子的吃穿不成?再說你是我家青昊未過門的媳婦,家中遭難投奔夫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怎麼就能領著你離開了呢?肯定害你吃了不少的苦吧?”
“當時我家滿門抄斬,我不過是被人頂死才能苟活,哪裡還敢再以本來身份出現人前,若是沈家伯父還在世,以他在軍中的威嚴和在朝中的權勢,自然是不懼什麼,但沈伯父偏生……義父怕給伯母孤兒寡母的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且京城畢竟就那麼巴掌大的地方,若是被人發現端倪,那更得連累伯母一家,無論如何也是不能這樣做的。”葉依蓉拉著沈母的手安慰道,“雖然日子過得清苦一些,但是義父和義母對我比對親生女兒還要疼愛,從沒讓我吃苦受罪,伯母不必為我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