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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上次來,陸徵傷藥的手法熟練了一些,他甚至還找了烈酒稍微清洗了一下傷口,而簡余除了酒灑在傷口時稍微皺了一下眉頭,其餘時候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
陸徵上了藥,就要給他綁繃帶,因為傷口在肋下,他綁了一圈後只能虛虛地環著簡余,將繃帶從他的身後繞過來。而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竟然讓這個連受傷都不皺一下眉頭的男人肌肉頓時緊繃起來。
陸徵才綁了幾圈繃帶,就感覺到簡余身上竟然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有些困惑:“很痛嗎?”
“恩……”
陸徵頓時有些內疚,畢竟自己不是專業的,好在已經綁好了,他在傷口的另一邊打了結,想著傷員不好動手,還替他披上了衣服。
等這一切都做好以後,陸徵才問道:“好了,說說吧,你這回又是怎麼受傷的?”
簡余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猶豫。
“公事,還是私事?”陸徵問,“當然,如果不方便說就算了。”他想著簡余是赤甲衛統領,或許有些陰私事情不方便說也不一定。
“沒什麼不方便的。”簡余倒是很慡快的回答,“是我的私事,我只是覺得……把你扯進來不太好。”他是因為查自己的身世而受的傷,他本來是想讓陸徵幫忙去查的,然而自己這次受傷才讓他驚覺,或許這件事並不單純,他不希望讓陸徵陷入危險。
陸徵也沒這麼強的好奇心,可是對於簡余他卻總是莫名打破自己的原則,所以簡余這麼一說,他就道:“沒什麼不好的,你說吧。”
簡余想了想,才道:“你知道二十年前魏王謀逆的事情嗎?”
陸徵搖搖頭,一臉茫然。
“也是,那個時候你還沒生呢。”簡余苦笑著搖搖頭,“據說魏王文武雙全,是當時先帝最寵愛的弟弟,二十年前魏王不知為何突然謀逆,甚至血洗宮闈,被鎮壓後,連累了一批文武官員和世家,我的母家高家就是其中之一。”
高家原本也是世家之一,因為祖上有胡人血脈,所以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高家出美人幾乎是共識,其中尤其以簡余的母親,高家六小姐高錦汶為最,如果當時燕京城有個什麼第一美人之類的稱號,那高錦汶應該是當之無愧的。
當時高錦汶正與魏王訂了親,誰知沒過多久魏王就謀反了,高家作為姻親幾乎遭受了滅頂之災,男丁流放南疆,女眷充入教坊為jì,也正因為如此,哪怕德城候覬覦高氏美貌,也依舊只能偷偷將她接到外面安置,不敢帶回府中。
簡余正好出生於永寧初年六月,以前他沒有懷疑過自己身世,也就沒有注意過自己的生辰,而如今知道德城候不是自己的生父,他才意識到,他母親在懷孕之時魏王還沒有謀反,那麼他的生父極有可能是魏王。
為了查清楚事實真相,簡余偷偷去翻閱當年教坊的記錄,誰知竟然遇到了一個神秘人,兩人在爭執之時被侍衛發現,偏偏金甲衛副統領梁珏也在,簡余與他打過交道,怕被他發現自己的身份,所以忍著挨了一刀才逃了出去。
陸徵愣住了,突然覺得這苦大仇深的劇情好是狗血,他小心翼翼地問簡余:“如果……你生父真是魏王,那你想替他報仇嗎?”
“報仇?怎麼報?”簡余神色黯淡地搖搖頭,他的第一反應是茫然,他原本的打算是得到權力地位,讓德城候對他刮目相看,可如今證明這不過是個謊言,那他這麼做的意義何在?
陸徵不知道他內心的想法,聽到他這麼說就鬆了口氣,先不說簡余報仇的成功率,他真的不希望對方將自己的生命投入到這種事情當中去,簡余還年輕,他還有大好的人生可以過。
簡余卻收斂了低落的神色,笑道:“那你怕嗎?”
“什麼?”
“我如今可是真正的通緝犯了,還是遇赦不赦的謀逆之罪。”簡余靠在軟塌上,抬著眼看向陸徵,他的眸色本來就略淺,在燈下顯得越發繾綣,甚至將他冷漠的表情都化去了一般。
陸徵捂著突然跳得厲害的胸口,慢慢地皺起眉頭,他第一次正視簡余和原主之間的關係,他一直覺得奇怪,自己在面對簡余的時候總是不太對勁,原本他以為是這具身體對簡余殘餘的感情,然而就在剛剛,他意識到一種可能性——原主真的消失了嗎?
簡余看著陸徵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原本略顯輕鬆的表情也收起來了,他輕聲關切道:“你怎麼了?”
陸徵問道:“我想知道,我們究竟是怎麼認識的?”
簡余疑惑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陸徵認真地看著他,“我覺得我對你似乎和別人不一樣,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簡余先是一愣,隨即不自然地偏了偏頭:“怎麼……突然說這些?”
陸徵看著他泛紅的耳廓,有些無語道:“上次在牢里你不是還胡說八道的挺開心的嗎?這會害羞什麼?”
簡余側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開,他清了清嗓子:“我們一開始認識,是在南風館。”
“噗——”陸徵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
他還不至於那麼無知,連南風館都不知道是什麼,難道原主竟然是個GAY?
看著陸徵一臉不自在的樣子,簡余輕輕一笑:“別想太多了,你是跟別人賭氣才來的,你把我當成那的小倌,開口就要包我一晚。”
那本該是簡余最狼狽的一晚,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卻讓那一晚添了幾分啼笑皆非。
簡余認得陸徵,英國公府三少爺,這滿燕京還有哪個不認得?可陸徵是不認得他的,被他一把推在地上又被叫破了身份,他居然沒有生氣,反倒是好奇地問簡余為什麼認識自己。
本以為不過萍水相逢,誰知他竟然查到了自己的身份,接著就像是塊牛皮糖一般纏著他不放,簡余向來冷清,卻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容忍一個人,原本以為是囂張跋扈的小少爺,結果不過是個傲嬌的半大小子,他就像是一顆投入湖心的小石子,讓他的心泛起了陣陣漣漪。
想到這裡,簡余神色漸漸放柔:“我本以為你不過是一時新鮮,故而一直冷眼旁觀,可整整一年你都不曾變過,甚至……”他深深吸了口氣,“聽聞你受傷後我才知道自己錯了,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偷偷去英國公府看過你,見你垂危,我便去奉國寺找了了塵大師,大師給了我一顆密藥,這才救了你性命。”
簡余沒說的是,了塵大師曾經替他算過八字,因他們前世有糾葛,了塵答應過要完成他一個心愿以了解這段塵緣。了塵之能並不簡單,將這樣一個重要的籌碼用在這裡,簡余卻並不覺得可惜,甚至在看到陸徵醒來後萬分慶幸。只是這些他並不打算告訴陸徵,不想讓他增加負擔。
陸徵卻呆住了,他總算知道了自己是怎麼穿越的,這顆密藥應該就是關鍵,難怪了塵看到他一點也沒有吃驚,原來早就知道了。
但他糾結的點並不是這個,而是原主和簡余的初遇,如果他們之一換個性別,這簡直就是所有故事裡男女主角相遇的標準模板啊!
他看著簡餘溫柔的神色,忽然有了些莫名的心虛。
第四十四章 未來願
帶著這樣的心情, 陸徵狼狽地逃了。
常山常水很好地執行了他的命令, 陸琰和陸芷沅都沒受到任何損傷, 只是時間比較晚了,陸芷沅已經趴在奶娘身上睡著了。
陸徵關心了一下侄兒侄女,就心不在焉地帶他們回去了。
如此一夜無話, 第二天陸徵從起床開始就有些糾結,一方面他現在真的不想見到簡余,但另一方面, 對方現在受著傷, 那房子裡看著就不像是有煙火氣息的,他一個傷員, 吃飯問題要怎麼解決?
可過一會,他又覺得自己純粹是閒的蛋疼, 簡余再怎麼樣也是赤甲衛統領,使喚個下屬總是沒問題的, 可又回想起昨晚見到的血淋淋的傷口,他寧肯回到房子裡再包紮,就說明他對自己的處境有多警惕, 他真的會讓下屬看到自己受傷嗎?
再這麼磨磨唧唧下去, 陸徵都覺得不像自己了,既然擔心簡余,與其在房子裡胡思亂想,不如去看看他。
柳枝接到陸徵讓她打包飯食的命令時也只是愣了一愣,但卻什麼都沒問就去執行了, 在這方面來說她做的比從前的錦鹿和汲香都要好,也無怪於陸徵漸漸習慣了她的照顧,反倒是曾經的汲香仿佛漸漸被邊緣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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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徵提著飯食盒子,憑著自己的記憶找到了那個宅子,然而站在宅子前頭,他又有些退縮。
他沒有帶阿福出來,但常山常水卻是跟著的,沒有注意到自家少爺明顯躊躇的模樣,常水想也沒想就上前去敲了門。
“餵……”
可現在也無濟於事,陸徵看著常水無辜的樣子,嘆了口氣。
“你們去別的地方逛逛,到快午時再回來接我。”
常山常水對視一眼,知道他這是有私事,都應下了。
陸徵又敲了敲門,卻發現門根本就沒鎖,他推開門直接走了進去。院子裡空蕩蕩的,只有葡萄架傷掛著一個小小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心裡一緊,又推開房門,發現被褥都是整整齊齊的,又鬆了口氣,可很快又沮喪起來。
他鬆氣於簡余沒有被抓,卻又沮喪他真的離開了。
然而陸徵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心情,走出房門準備離開,然而此刻眼前卻出現一盞花燈。
“喜歡嗎?”
簡余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陸徵側過頭去,發現他面色仍舊蒼白,但卻帶著淡淡的笑容,和旁邊那盞小兔子花燈實在是很不相稱。
陸徵呆了一下:“我以為你走了。”
“沒有,我只是出去買花燈。”簡余見他沒有接過花燈,臉色有一瞬間黯然,他放下了手,“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好看的花燈了。”
陸徵順勢接過他手裡的花燈,卻還要強詞奪理:“送花燈這種事娘們唧唧的,你下次不要做了。”
“好。”
簡余又露出笑容。
兩人之間頓時有了些許的尷尬,陸徵想起昨夜的事情,又恨自己手賤嘴快,萬一真給人家造成錯覺可怎麼辦!
為了趕緊打消這些透著詭異粉紅的氛圍,陸徵趕緊問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