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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夫看得嘖嘖稱奇,原本他以為這傷怎麼也該養個十天半個月,看陸徵這情況,再有五六天就會沒事的。
換完藥,王大夫又不厭其煩地囑咐他傷口不要沾水,要吃清淡些,又對一旁的卷羽道:“這傷看著快要癒合了,萬萬不敢讓他去騎馬了,也不要到處亂跑,能待在床上就待在床上。”
卷羽聽完,就拿沉默的目光看著陸徵。
陸徵連忙求饒:“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敢再出門了。”
“如今這傷口癒合得快些,藥方卻是要改改了。”王大夫笑了笑,提筆又重新開了藥方,“這藥有生肌的作用,吃了以後可能傷口會有些癢,千萬莫要去抓。”
他開好藥,將藥方遞到卷羽手中,又囑咐道:“這藥有兩味比較難得,只怕城中的藥房才有,這兒離古寧縣不遠,你先去縣上抓,要是沒有,只怕就要到郡城裡頭才有了。”
卷羽卻有些遲疑,這兒的確離古寧縣不遠,可他這會趕過去,也就將將趕在關城門前進去,想要出來卻是要等第二天早上了,這一來一回就要一天半的時間,將陸徵一個人放在這裡,他實在是不放心。
正在這時,張林端著茶走了進來,見卷羽擔憂,便道:“乾脆讓牛大去吧,他會騎馬,雖說比不得這位軍爺快,但想來也不過遲一兩個時辰。”
陸徵卻道:“沒關係的,就這一天多的時間,等接我們的人來了再去抓藥也不遲。”
王大夫卻搖搖頭:“這卻不行,吃藥也要看時機的,老朽本以為公子這傷怎麼也該過兩天才需要改藥方,不然老朽就直接替你們買來了。”
卷羽權衡再三,以他的速度只怕都將將趕上關城門,換了牛大,只怕根本就趕不上,到時所需要的時間可就不是一天,而是兩天甚至三天了。他心想這是驛館,應當不會有什麼差錯,他去古寧縣一趟,快去快回應該也沒事。
這般想好之後,卷羽便對陸徵道:“陸少爺,這藥還是我去抓吧,說不定路上還能碰見來接我們的人,到時候讓他們先過來,應該也不會耗費多少時間。”
陸徵點點頭:“你放心吧。”
卷羽說完就不再遲疑,將藥方往胸口一塞,就跨上馬朝著古寧縣而去。
張林見卷羽離開,才對陸徵道:“公子您放心,小的讓牛大就在您門口打個鋪,您有什麼時候叫他一聲就行。”
陸徵哭笑不得:“我還沒這麼嬌弱,您讓他回房裡睡吧,我沒事的。”
王大夫一邊收拾藥箱,一邊道:“公子還是聽老張的吧,牛大身子骨壯,在外頭睡一晚也沒什麼,免得您那護衛一直擔心。”
“哎喲,我的王大哥,您這藥也開了,傷也瞧了,這時辰也不早了,您還是早些回去吧。”張林知道王大夫是在為他抱不平,可他這種小吏,就是軍中隨便一個百夫長都能給他委屈受,何況這位一看就大有來頭的公子,他是萬萬不敢得罪的。
陸徵聽了張林的話,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卷羽先前的遲疑讓他們誤會了,他連忙道:“您二位別多心,他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並不是不相信張大哥。”
王大夫笑著道:“老朽脾氣直,還望公子莫要見怪。”
陸徵也回道:“您行事率真灑脫,張大哥有您這麼一位朋友,也是一種幸運。”
張林怕王大夫再說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連忙搶過他的藥箱:“來來來,王大哥,我送送你。”
王大夫無奈地看著張林一副急吼吼的樣子,他看得出陸徵並非是敷衍,只怕要不是張林先說了那一番話,他也不會解釋這麼多。
王大夫被張林拉著,也只能無奈地朝陸徵點點頭,就直接被拉出了房間。
等到離開那間院子,王大夫才好笑道:“你這謹小慎微的脾氣就不能改改?我看這位公子人還不錯嘛。”
張林苦笑著:“那又怎麼樣,我也沒打算求著他什麼,只盼著他這幾日過得舒心一些,讓我平平安安回去見老婆孩子就好。”
王大夫嘆口氣,這就是底層百姓的悲哀,這般想著,兩人無言地走到驛館的後門,卻正好看見牛大一邊燒水一邊嘴裡還嚼著什麼。
張林一掃後院,皺眉道:“讓你掃院子,你在這做什麼呢?”
牛大見了他,連忙跳起來:“燒、燒水呢……”
張林看了看他不遠處的柴火堆,罵道:“光記得用,這柴又沒了,還不趕緊去劈?”
牛大翻了個白眼:“是。劈柴去。”說著,就拿著斧頭開始劈柴,結果用力太猛,一根木頭居然直接砸到了燒水的壺,險些把那壺水灑了。牛大嚇得一縮脖子,不敢再吊兒郎當,老老實實地劈起柴來。
張林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的背影,對王大夫道:“你看這小子,這麼多年了,這憊懶的性子就沒改過!”
王大夫笑呵呵道:“小孩子還沒定性,再大些就好了。”
張林嘆口氣,對他道:“雖說現在天黑的晚,但你住的偏,還是要當心。”
王大夫笑道:“我還用你囑咐我。”說完正準備離開,又想起什麼一般,回頭道:“你也多留點心,近來天氣乾燥,這附近縣鄉都有七八起走水了,你這附近又沒有河,萬一走水了可就麻煩了。”
“知道了。”張林滿口應道,“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最是小心的,你看這麼多年我這驛館出過什麼事沒?”
第一百零一章 驛館二
陸徵是被牛大粗暴地推醒的, 一醒來就立刻被濃煙嗆到, 窗紙都被外面的火光給映成了橘紅色, 陸徵頓時就清醒過來。
牛大捂著口鼻,大聲道:“公子,驛館走水啦!我們趕緊逃出去!”
陸徵顧不得隱隱作痛的腿, 也跟著牛大一樣捂住口鼻,彎著腰往外走。
整個院子已經被火焰給包圍了,陸徵不由得慶幸, 如果不是牛大就睡在他門口, 只怕他會在這火場中被活活燒死。
這驛館是個三進的院落,進了大門以後首先就是驛樓, 經過一個天井才會進入到住宿的地方,陸徵所住的地方比較靠外, 只需要經過驛樓就能從大門逃出去。然而當兩人從院子裡跑出來的時候,只見木製的驛樓已經在火光之中搖搖欲墜, 耳邊只能聽見火“畢剝”燃燒的聲音。
陸徵眼疾手快一把扯過牛大,一根著火的木頭擦著牛大的身體落到了地上,一些火星甚至濺到了牛大身上。牛大一邊跳著一邊把火星拍滅, 可兩人的前路已經被這根木頭所阻, 若是再繞回去走後院,不僅路程更遠,只怕在兩人根本無法在這火勢之中撐這麼久。
陸徵只覺得臉火辣辣地疼,頭髮甚至都因為高溫有了一些捲曲。
牛大被這煙燻得眯著眼睛,對陸徵道:“公子, 這個時候只怕我們回去也晚了,咳咳……不如拼一把!”
這種情況之下陸徵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誰知兩人剛走一步,就見那驛樓早已不堪重負,陸徵大叫一聲“小心!”,兩人趕緊往後退去,驛樓在火光之中轟然倒塌,完全將前路給堵死了。
兩人卻是重新又退回了居住的院子。此時陸徵居住的房間已經變成了火場,好在院子裡鋪了青石板,尚且還能落腳,可是火越來越大,已經把兩間院子之間的木門給燒著了,他們根本無法從這個院子跑出去。
牛大一邊喘息一邊道:“走……走……迴廊……”
兩人又只能從院子外面的迴廊繞過去,只是在火勢之中,迴廊里也是險象橫生。好在他們有驚無險地到了隔壁的院子,這個院子是下等居,與相鄰的院子之間是一間大的通鋪房,好在相比院落的門,這個門明顯要脆弱許多。
牛大一腳就踹開了通鋪的門,裡面頓時一陣濃煙襲來,牛大一個不妨,竟然直接被菸灰衝進了眼睛裡。
牛大慘叫一聲,眼淚頓時流了下來,這種情況根本就沒辦法看,他只能用手捂住。陸徵攙著他,如樣仿造一腳踹開了另一扇門,只是沖了過去以後,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走了,再加上濃煙之中根本無法辨明方向。
陸徵忍著疼,喘著氣問牛大:“怎麼走?!”
牛大咬牙回道:“朝……朝前面,有一棵槐樹,旁邊就是門……”
陸徵扶著他跌跌撞撞朝前走去,只是這到了此刻火勢已經極大,再加上北疆天氣乾燥以及不知何時颳起的風,火仗風勢,將夜空都映成了紅色。
只是這間院落並未時時清掃,早已落了一地落葉,火光將景色都映成了扭曲的模樣。
陸徵有些絕望地喘著氣,入目所及全都是火,根本看不清出路在哪裡,而在這灼熱之中,他感覺到自己全身的水分在迅速地被蒸發掉,甚至能夠聞到皮肉的焦香。
而就在此時,一個披著棉被的人影沖了進來,正是張林。張林就住在後院,所以起火的時候他是最先發現的,可他卻沒有自己逃命,而是用棉被浸濕披在自己身上又沖回了火場。
看到陸徵和牛大,張林連忙大喊:“快過來!”
陸徵就像是快渴死的旅人忽然看見了綠洲一般,顧不得疲累和痛苦,連拉帶拖地將牛大往張林這邊拽過去,張林見他們行動困難,趕緊過來幫忙,兩人攙著牛大披著棉被朝著後院跑去。
有了張林的帶路,又有著濕棉被阻擋火勢,幾人的速度加快了不少,穿過後院,前方就是張林早已打開的大門,生的希望就在前方,張林眼中冒光,忍不住加快了一點步伐。
陸徵因為張林突然的提速有些沒反應過來,一時之間踉蹌了一下,卻正好摔在一塊石板上,石板早就被高溫烤的滾燙,陸徵的手上立刻起了幾個泡。張林趕緊停下來,顧不得滑落的棉被,伸出一隻手想要拉陸徵。
陸徵早已筋疲力竭,想要拉住張林的手,卻突然瞳孔一縮,厲聲道:“躲開!”
原來他們的旁邊是馬廄,馬兒在掙脫韁繩的時候一把把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馬廄直接拉倒,燃燒著的馬棚頂朝張林的腦後襲來。
張林雖然聽見了陸徵的警示,卻早已是來不及,他最後的動作是將牛大用力推到了陸徵那邊,馬棚頂帶著慣性狠狠地砸在了張林背上,他發出一聲慘叫。陸徵顧不得其他,連忙用力去扯他出來,卻沒想到就在這時候,受驚的馬匹揚起了蹄子,重重地朝張林踩了下來,踏著張林的背跑了出去。
陸徵被這變故逼得向後退了一步,待到他連滾帶爬地回到張林身邊的時候,張林已經只有最後一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