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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猶如見鬼一般地看著她,誰見過這樣的人,明知道自己要殺她,居然還拿此作為例子來教她如何下毒?
顏氏卻還在說:“真懷念你剛進府中的時候,你誰都不認識,誰都不能依靠,在外故作堅強,私底下卻只能躲在角落裡哭,可你如今是大太太了,有兒有女,位置坐穩了,就再也不需要我了。”
吳氏別過臉去:“現在說這些做什麼?”
“對啊,說這些做什麼呢?”顏氏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傷感,“人都是會變的……”
吳氏只覺得如坐針氈,連忙站起來:“行了,我出來也夠久了,先回去了。”說完,也不等顏氏回答,就急匆匆地推門離開,又是一股冷風吹進來,將這本來就不怎麼暖和的屋子最後一點溫暖也給帶走了。
顏氏慢慢地坐下來,用剪子將那件費了她好幾天功夫的衣服慢慢地給剪碎了。
做完這些,顏氏才站起來,離開屋子去了隔壁的耳房,房子中間的床上躺著一個丫鬟,正是顏氏的貼身丫鬟,可她看著顏氏的表情卻像是看見惡鬼一般。
顏氏坐在床邊,不顧她害怕地嗚嗚叫著,伸手撫了撫她鬢邊的碎發,柔聲道:“我知道你不願意待在我身邊,可你也要找個好點的主人啊,大太太如今自顧不暇,哪裡還記得你?”
丫鬟驚恐地看著她,眼淚一串一串地滾下來,口齒不清道:“太……太太,您……饒了……奴婢……不……敢了……”
顏氏輕嘆了一口氣,丫鬟頓時面如死灰,仿佛這聲嘆息就已經確定了她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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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回到英國公府的陸徵則被母親拉著收拾東西,原是雲氏第二天要去奉國寺上香。
自從得知了塵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陸徵就有些牴觸去奉國寺,可是雲氏態度卻很強硬,陸徵沒有辦法,只能老老實實地回去讓柳枝收拾東西。
雲氏說可以讓他帶個丫鬟去,他問了柳枝和汲香,柳枝笑道:“您帶汲香姐姐去吧,奴婢就留下來看家好了。”
陸徵看了一眼汲香。
汲香露出一個笑容:“行了,衣不如舊人不如新,奴婢已經是老人了,往常也跟著少爺出去過,這次就讓柳枝跟著您去吧,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把自己悶成老姑子了。”
陸徵看多了兩人私底下刀光劍影,難得見她們這麼謙讓,不由得有種老懷甚慰的感覺,大手一揮:“行了,都別爭了,兩人都去。嗯,這次讓阿福看家。”
於是,第二天,雲氏就看著自己兒子身後跟著兩個提著包袱的丫鬟,反倒是一向跟著兒子的阿福委委屈屈地在人群里站著。
雲氏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和余嬤嬤感慨了一句:“徵兒也長大了。”
余嬤嬤也笑:“您該給小少爺找媳婦了。”
雲氏卻仿佛沒聽到這句話一般,淡淡道:“他大哥給他在刑部找了事情做,這樣也好。”
余嬤嬤就不再說話,扶著雲氏上了馬車。
陸徵則是騎了馬,從前他都會鑽進雲氏的馬車裡,但自從上次險些在陸擎面前說出真相以後,他就開始有意識地與他們保持距離。
這一次直到進了奉國寺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陸徵不知道為什麼莫名鬆了口氣,然而氣還沒吐盡,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葉先生?”陸徵好奇地看著他,“你……來這兒做什麼?”葉聞觀是無為道傳人,想也知道他是絕不會來屬於釋道的奉國寺上香的。
葉聞觀看到是他,溫文一笑:“陸公子,在下看你神色略有迷茫,可是有什麼事情困擾?”
陸徵一直記得陸擎曾經和他說的話,想著葉聞觀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在他面前便有些拘束:“其實……也沒什麼。”
葉聞觀向來敏銳,一看到陸徵的態度就明白了,他微笑道:“你不必擔心,在在下眼中,你與其他人並沒有區別。”
陸徵撓撓頭:“其實我是有點害怕的……但現在我想明白了,總是要面對的啊。”
葉聞觀讚賞地點點頭:“這便好。”
陸徵還想說什麼,就見葉聞觀身後的廂房門打開,容禛走了出來。
“楚……楚王殿下?”
容禛倒也沒想到在這裡碰到陸徵,見他一臉驚訝,不覺好笑:“怎麼?今日又忘記要怎麼稱呼了?”
陸徵反射性覺得腮幫子一痛,嘴比腦快已經喊出來了:“十九叔。”
“乖。”
陸徵又不樂意了,楚王年紀看起來也沒比他大多少,怎麼就這麼喜歡占他便宜。
倒是葉聞觀看到容禛對陸徵那超乎尋常的興趣,不由得皺起眉頭,打斷道:“殿下,您既然見過了塵了,應該可以放在下回去了吧。”
“急什麼?”容禛好整以暇道,“葉先生不是講求自然嗎?如今您留在這裡,不也是自然嗎?”
葉聞觀的臉上難得有了怒意:“楚王殿下!”
眼見兩人快要爭吵起來,陸徵捂著耳朵默默地就要離開,卻一把被人抓住了領子。
“跑哪兒去?”容禛一點沒覺得自己這動作哪裡不對,看著陸徵不斷掙扎,笑道,“本王都好多年沒回燕京了,奉國寺都變了,不如乖侄兒帶本王去逛逛?”
騙鬼啊!先不說奉國寺這格局多少年沒變過了,就說去年,您還陪著永寧帝來奉國寺上過香呢!說謊也要上點心好嗎楚王殿下!
然而這些話陸徵只敢在心裡說說,是半點不敢在容禛面前露出來的,見他態度沒有轉圜,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帶著他往後山去了。
葉聞觀皺緊眉頭,卻聽見身後一人淡淡道:“讓他們去吧,都是命定的劫數。”
葉聞觀回過頭,就看到了塵站在廂房門口,他冷冷一笑:“了塵,是我們對不起他,該還就要還,所謂劫數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謊話,我們都心知肚明。”
了塵垂下頭:“阿彌陀佛。”
第三十七章 送禮物
陸徵滿心不樂意地跟著容禛在奉國寺後山走著, 他是怎麼都沒想到來上個香也能碰上這位主, 也不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 想著葉聞觀住在王府,他又來見了塵。
陸徵心頭一緊,忍不住問道:“十九叔, 您來奉國寺有什麼事嗎?”
“這次倒沒喊錯。”容禛遺憾地看著陸徵的臉,嚇得陸徵趕緊捂臉,他笑出聲來, “每年年初, 陛下都要來奉國寺上香的,本王自然要提前來和了塵大師打招呼。”見陸徵面上還有些緊張, 便故意問,“怎麼?莫非本王還有別的事情?”
“沒有。”陸徵迅速回答, 又意識到自己說太快了,連忙補救, “那位葉先生是您的朋友嗎?”
“你哪隻眼睛看見他願意做本王的朋友了?”
“……”
“對了,本王聽說你與赤甲衛新上任的統領關係不錯?”
“簡余?”陸徵這才想起來,他答應簡余要幫他查生父的事情, 可最近陸家的事情占據了他全部的心神, 想到這兒,不禁覺得有些對不起簡余。
容禛看了他一眼:“你這表情怎麼跟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一般?”
“……”
陸徵覺得跟這位殿下實在是難以溝通,乾脆閉了嘴,一個勁地往前走,卻又聽到身後傳來楚王的聲音。
“行了, 不逗你了。”
容禛腿長步子大,看似不急不緩,卻並沒有被疾走的陸徵落下半步,見陸徵額頭上都冒了汗,不由得搖搖頭:“英國公府好歹是武將世家,怎麼你半點功夫都沒有?”
說到這個,陸徵也有些鬱悶,他大哥雖然是文官出身,可也是自小習武的,就連大嫂都有家傳的一套鞭法,只有他,幼年身體太弱,大一些又吃不得苦頭,加之母親和祖母溺愛,到了現在連點花拳繡腿都不會。
看出了他的鬱悶,容禛也就點到為止,說起近來燕京發生的大事,不經意就說到了陸家的案子上。
陸徵倒沒想太多,就把自己的推斷說出來。
“這兩起案子的兇手應當是同一人,身份是女子,她心思細膩手段大膽,而且善於偽裝,她應當有醫藥相關的知識,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犯下兩起案子,且用了同樣的毒藥,說明她十分自信,自信可以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她對自己的計謀十分自負……”
說到這裡,陸徵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推論有誤,如果說對方真是這樣一個自負的行兇者,她定然十分迷戀自己的殺人手法,如同歷史上出現的許許多多將殺人當作藝術的殺人狂一般,可從現場來看,死者除了中一樣的毒,殺人手法完全不同,兇手也並未留下任何相同的記號。
容禛原本正聽著陸徵的分析,發現他突然停下來,不由得問道:“怎麼不接著說了?”
陸徵皺起眉頭,無意識道:“哪裡錯了……一定有哪裡錯了。”
容禛拉住險些撞樹的陸徵,哭笑不得:“你就算要想問題,好歹也要看路吧。”
陸徵有點懵,腦子裡原本有點靈光也給嚇沒了。
容禛在邊關多年,向來是十分看不上燕京這些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們,可看到陸徵這傻乎乎的樣子,倒沒有想像中的反感,反而拿出他難得一見的耐心問道:“那如你所說,這兇手能夠出入祠堂,能夠給府中大少奶奶的頭油下毒,身份定然不低對嗎?”
陸徵點點頭。
“能符合這要求的女子想來是不多的,既然這樣,就一個個地拷打逼問,總能知道的。”
陸徵震驚地看著容禛,脫口而出:“這不是嚴刑逼供嗎!這簡直……簡直是糙菅人命!”
容禛眯了眯眼睛,那一瞬間他周身泛出的冷意直接讓陸徵背上寒毛直豎,不自覺後退一步。
似乎意識到這裡並不是在北疆,對方也不是他的下屬,容禛緩和了表情,看著還殘餘後怕的陸徵,微微一笑:“乖侄兒,下次說話記得先過腦子。”
陸徵呆呆地看著容禛越過他,鼻尖聞到一股淡淡的松木清香,他猛然意識到,這不是言論自由的現代,這裡……是糙菅人命的古代。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可以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然而容禛卻告訴了他,他所要學的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