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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游小五咽了咽口水,“反正您也沒有被騙到,就把小人當個屁,放了吧。”
陸徵搖搖頭:“就算我沒有被騙到,那其他人呢?”
“別說了,這兩次小人都是開張第一遭就碰上了您,哪還有其他人啊!”游小五喊冤道,“您這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沒事上外城溜達什麼啊?”
陸徵給他氣笑了:“怎麼?我沒被你騙到反而還有錯了?”
“不不不……您誤會小人的意思了。”游小五連忙辯解道,“您這是上天派來阻止小人走上歧途的,小人感謝您還來不及呢!”
一旁的鐵蛋咬著雞腿含糊不清道:“拉倒吧,上次你還罵人家是擋你財路的掃把星呢!”
“閉嘴,吃你的。”游小五瞪了他一眼,又狗腿地對陸徵求饒,“小孩子亂說話,您可不要信他,小人回去就給您立個長生牌位,然後踏踏實實幹活,再也不敢出來招搖撞騙了。”
“好了,不要拍馬屁了。”陸徵哭笑不得,“我又沒打算把你怎麼樣。”
游小五眼睛一亮。
“我只是有一件事讓你幫忙。”
“您說話,上刀山下油鍋我游小五眼都不眨一下。”
陸徵默默地忽略掉他的誇張手法,直接道:“在此之前,我想問問你,你在這市井之中,消息可靈通?”
“那您可找對人了!”游小五頓時就神氣起來,“這燕京城三教九流小人都有過交道,別的不敢說,但論這打聽消息,恐怕還真沒什麼人比得過小人!”
陸徵便隨機說了幾個最近燕京城中的秘聞,游小五果然說的頭頭是道,而且說完之後居然還會加上自己的分析,這分析的居然和真相也差不離。
陸徵原本只是打算隨便找個人打聽一下陸府相關的消息,但看到游小五這本事,反倒將那隨便的心態去掉了兩分。
“那我問你,內城五柳巷陸府近來發生的事情,你可知道什麼內情?”
游小五眼珠子一轉,謙卑的神色沒有變,但原本弓著的腰直了起來:“您看小人說了這麼多,這是口乾舌燥的,您可否賞杯茶水給小人?”
陸徵還未說話,一旁的常水已經按捺不住了,殺氣騰騰地瞪著游小五:“混帳,讓你說是看得起你,你還敢討賞?!”
陸徵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游小五這是在變相向自己討“信息費”呢,他制止了常水,從包里拿出一把銀錁子。
游小五的眼睛頓時就直了。
陸徵推過來一個銀錁子:“接著說。”
游小五咽了咽口水:“您既然問小人,小人便也不敢拿那些別人都知道的東西來敷衍您,就說這陸府大老爺,原先就寵妾滅妻,生生把原配妻子給氣死了,結果沒幾年又瞧上了富商的女兒,巴巴地娶進門來,您道那陸吳氏是好的?”他嘿嘿一笑,“這富商是富商,這女兒卻不是女兒,聽說是打揚州自小養著的瘦馬,本是拿來送人的,卻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勾搭上了陸大老爺,竟被迎進了門做了繼妻,也算是運道好!”
陸徵瞪大了眼,在游小五渴求的目光下,又推過去一個銀錁子:“繼續。”
游小五收了銀子,興致更高:“再說這陸家五房,嫡長子死了就不說了,那老二看著老實,可就這些年他打理陸家家業,還不知吞了多少,那白水巷有個二進的小院子,這裡頭住著的您可知道是誰?”
“誰?”
“是他母家的表妹,這院子看著不顯,可這外室穿的戴的可比正房闊氣多了。”游小五面露不屑,“不過那二少奶奶也不是什麼好鳥,兩人也算是王八配綠豆,嘖嘖。”
隨著游小五的述說,陸徵聽得嘆為觀止,桌上的銀錁子也一個個地挪到了他那頭,直到最後一個銀錁子也被游小五收入囊中,兩人居然不約而同地出了口氣。
游小五倒是還有些意猶未盡,將銀錁子倒入自己的荷包後,才滿足地對陸徵道:“您如此慷慨,小人也要知恩圖報,免費奉送您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您可知道陸大老爺的親弟弟?”
“陸七?”
游小五又是一笑:“這陸七老爺身有殘疾又性子暴虐,若非有個好哥哥養著,恐怕早就被人拖出去打死了,可這樣一個人居然是個情種,您相信嗎?”
“情種?”陸徵疑惑道,“陸七太太?”
“怎麼可能?那是一個戲子。當年鴻昌班的台柱子,不過據說陸七老爺死後沒多久,他也跟著不見了,倒不知是不是殉情去了。”游小五有些感慨,“要說那陸七太太可真是個可憐人,攤上這麼個丈夫,成婚不久就迷戀上了個戲子,在家中還動輒打罵她,好不容易熬到他死了吧,居然還得老老實實給他守節。做人到這個份上,也是老實地沒邊了,要是娘家得力些還好,唉!”
陸徵想起那個軟弱的身影,心底也嘆了口氣。
“好了,今日就多謝公子您了。”游小五拱了拱手,又把還在胡吃海塞的鐵蛋給拉起來,“吃吃吃,再吃就把你給賣了!”
鐵蛋不甘心地又把一隻油汪汪的燒雞給塞進懷裡,十分不客氣地對游小五道:“賣就賣,反正跟著你也沒啥好日子過。”
游小五氣得冒煙,惡狠狠丟下一句:“回去我再收拾你。”
轉過頭,對著陸徵又是笑容滿面:“那公子,小人們就先告退了,您若還有消息想打聽,小人就住在北城外十里坡。”
說罷,又拱了拱手,這才拖著鐵蛋罵罵咧咧走了。
常水滿臉不解:“少爺,您怎麼能聽這小混混說的謠言呢?這……”
陸徵搖了搖頭:“是不是謠言先不說,至少我們知道了,二堂哥和二堂嫂的關係並不如我們所見的那般好,三堂哥和四堂哥也並非對家業毫無野心,甚至是堂嬸,她至少是娘家不得力的,這些都是線索。”
常水還有些迷惑,陸徵已經站起來:“走吧,先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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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徵正和常山常水朝內城走去,還未接近內城門,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
幾人回頭一看,卻正好看見兩名騎兵甩著馬鞭在前頭清道。
常山立刻把陸徵拉到一邊:“少爺,咱們恐怕要等一會才能入城了。”
“為什麼?”
“這甩鞭清道的排場,向來是只有親王才有的待遇,如今接近年關,幾位王爺早已進了京,只除了那一位……”
陸徵剛想問是哪一位,就聽見旁邊兩個路人高聲道。
“還有哪個!當然是楚王殿下啊!”
“你看那騎兵都滿是煞氣的樣子,除了楚王殿下的兵,滿朝還有哪位親王有這等氣勢!”
“你小聲些,被人聽見就不好了。”
陸徵默默地轉過了頭,也滿含期望地看著路那一頭。楚王的事跡他曾經聽大哥說過,對於這位軍功卓著的王爺他一直都很好奇。
這一列隊伍不僅有楚王的儀仗,後頭還有好幾輛囚車,因此楚王特地點了一隊親兵護送。楚王的親兵都是在北疆被一場場戰役磨練出來的,遠不是京城這些沒有見過血的兵士可比。
這一列軍隊軍容整齊行動劃一,又加上戰場浴血的煞氣,所到之處鴉雀無聲,連負責開門的小兵都有些瑟瑟發抖。
由此可見楚王治軍之能。
陸徵覺得自己越來越好奇了。
隨著前列兵士進入內城,已經能夠看見打著楚王旗幟的儀仗了,楚王坐在一匹通體烏黑的馬上,他沒有穿親王服飾,僅僅只是著一身常服,左臂還被繃帶吊在胸前,可當他目光所到,竟讓人覺得腿腳發軟,沒有一人敢和他對視。
因此,站在人群中,仰著頭滿眼好奇看著他的陸徵頓時就很顯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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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禛百無聊賴地坐在馬上,他本不喜歡如此招搖的方式,然則這是親王進城的程序,他也只能無奈遵守。
宋之意騎著馬跟在他身邊,嘮嘮叨叨地跟他說自己最近又打聽到什麼消息,他嫌煩,直接讓他閉了嘴。
容禛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已經神遊太虛了。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束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頓時就警醒過來,順著那目光看過去,卻正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
那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一身做工精緻的錦衣,五官清秀,甚至兩腮還有著沒有褪去的嬰兒肥,他的眸子裡沒有敬仰和懼怕,只有純然的好奇。
容禛回望過去,他也沒有害怕,眼睛眨了眨,然後就好像失去了興致一般,直接撇過了頭。
容禛原本的百無聊賴頓時就去了大半,他直接把一旁的宋之意拽過來:“那是誰?”
“哎哎哎,你鬆手!”宋之意一邊緊緊地抱住馬脖子,一邊還不忘職責,“哪個哪個?!”
容禛示意了一下。
宋之意順著他的指示看過去,頓時睜大了眼睛。
“緣分啊表哥!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說人話。”
“哎,那個人就是你要找的陸家三少爺,陸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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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徵回到竹覃居,本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正準備叫柳枝來磨墨,就見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女子逆著光影走了進來。
“汲香?”
汲香似乎消瘦了不少,似乎錦鹿走後,往日裡她那種潑辣熱鬧的性子就被收起來了,見到陸徵也沒了往日的隨意,端端正正地行了禮,就上前去給他磨墨。
見到她的轉變,陸徵的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可並不覺得不好,經過錦鹿一事,他意識到過於現代的思維對這些古人並不合適,至少對於身份不自由的奴僕來說是這樣。
他仍舊不認同這種等級分明的制度,然而卻不會再對自己沒辦法改變的事情指手畫腳。他想起錦鹿離開前對他說的話,錦鹿懇請他照顧汲香,卻不要過分縱容她。
“汲香是孩子心性,善惡對錯都是憑著性子來的,您不可能一直護著她,那不如讓她按著規矩活下去。”
陸徵心有感觸,雖然還是很懷念從前聽汲香嘰嘰喳喳的說話,可他也知道,比起那些,汲香更需要像現在這樣,雖然不自由,可是能夠活下去,只希望她經此一事能懂事起來,也不算辜負錦鹿對她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