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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斛道:“蘭大人應該與兇手進行過搏鬥,兇手將蘭大人逼到池邊,然後用腳壓住蘭大人的背,以細索勒住蘭大人的脖子,割斷了頸項致死。”
兩名捕快將蘭敬儀的屍身翻過來,石斛仔細地看著蘭敬儀背上一個半截腳印,然後慢慢地皺起眉頭。這池子邊上是用鵝卵石鋪成,因此沒有留下明顯的腳印,可是蘭敬儀穿著的白色寢衣上卻有半個腳印,只是不太清晰。
陸徵正是這時候趕到的,唐敏已經訊問完了蘭家的僕人,蘭敬儀有潔癖,平日裡也不太喜歡人近身伺候,竟是誰也不知道蘭敬儀何時出的事。
這時候,石斛將拓印下來的腳印拿到唐敏這邊來:“唐大人,這個腳印有問題。”
腳印雖然只有半截,但也能看得出來,這個腳印較窄,也應該不長,石斛道:“這腳印較小,且兇手體重應該較輕,小人覺得這兇手極有可能是女子。”
“女子?!”
石斛比劃著名那個腳印,又道:“鞋底不是一般的糙鞋或者布鞋,應當是皮質的。”
唐敏蹙起眉頭:“能以皮子做鞋底,這女子必然是出身富貴……”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陸徹慢慢地走了過來:“中原女子的繡鞋不可能拿皮做底,只有異族才有這樣的習慣……”而最近燕京唯一符合條件的女子,就是黛兒公主。
唐敏和陸徹對視一眼,都感覺到了案子的棘手,哪怕是黛兒犯案,可她作為羯人一族的公主,如果沒有明確的證據,他們根本就不能對黛兒怎麼樣。
唐敏拱了拱手:“此事只怕要辛苦陸大人稟報陛下再做決斷。”
陸徹臉色一沉,皮笑肉不笑道:“這案子是唐大人審理的,只怕本官要和唐大人一同向陛下稟報才是。”
兩人誰都不想去接這個爛攤子,先是羅洪,再是蘭敬儀,這可不同於先前剝皮案死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平民百姓,兩名朝廷命官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案子還牽扯了羯人,可想而知永寧帝會多麼憤怒。
正在這時,陸徵喊道:“大哥,有發現!”
陸徹連忙走過去,唐敏也不甘示弱,兩人走到陸徵和石斛身邊,石斛正抓著蘭敬儀的右手,他的右手指fèng中沾滿了泥土,但細看還是能看出裡面的暗紅色。
石斛說道:“蘭大人這指fèng中有細碎的皮肉,很有可能是兇手的。”
陸徹點點頭:“他既然與兇手搏鬥,讓兇手負傷也很有可能。”
唐敏眼睛一亮:“如果身上有傷,那兇手怎麼辯解都說不清了!”
陸徹冷聲道:“唐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萬一你判斷失誤,陛下那關可不好過。”
唐敏的神情又有些猶豫,石斛也只說是可能,可現在這情況,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咬咬牙道:“不管怎麼樣陛下都會要責罰,本官倒寧肯死得明明白白,總好過當縮頭烏龜。”
“本官也正是此意。”陸徹也淡淡道,“本官協理此案,自然一切以唐大人為主。”
兩人爭鋒相對,誰也不讓誰。
陸徵卻冷不丁地插了一句:“我想……羅大人的案子,我大概已經有眉目了。”
第五十四章 解兇案
羅洪的案子可以說是密室殺人, 可就像某個名偵探所說的, 這世上不可能有完美無缺的犯罪, 而正是蘭敬儀的案子,讓陸徵發現了破解羅洪密室殺人案的線索。
當所有人都在關注蘭敬儀右手指fèng中的血肉時,陸徵卻注意到了他的左手, 蘭敬儀的左手有一道橫亘掌面的痕跡,傷口之深幾乎將整個手掌截斷,陸徵幾乎是本能地覺得這個傷口有古怪, 他側過頭, 看到石斛也是為難地皺起眉頭,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這個傷……”石斛仔細看過後, 才道,“傷口周圍的皮肉光滑, 傷口極深,但是深度幾乎是一樣的, 這不合常理啊……”
陸徵問:“為什麼?”
石斛找了一根繩子放在陸徵手中,說道:“假如你是蘭大人,你抓住了兇器, 你會怎麼做?”
陸徵握住繩子, 拳頭向里拽。
石斛便道:“如果蘭大人是這樣做的話,虎口處的傷痕一定會較重。”
“有沒有可能他抓住兇器後根本來不及拽,兇器就被兇手扯回去了?”陸徵猜測。
石斛搖搖頭:“不管怎麼來不及,傷也不可能是如此均勻。”
陸徵嘗試了一下,果然, 除了將拳心面對兇手,不然怎麼都不可能造成這樣的傷痕,可這樣的動作怎麼看怎麼彆扭,一般人是不會這樣做的。
石斛百思不得其解,陸徵卻漸漸生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他問石斛:“如果兇手是在死者的上方呢?”
石斛愣了一下。
陸徵的腦中卻仿佛點亮了一個燈泡,羅洪一案的疑點慢慢在他腦中浮現,他又問了石斛幾個問題,得到肯定地答覆後,他已經對於破解羅洪案有了八九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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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洪這個人有著極端的強迫症,他的書本都是按照薄厚高矮的順序排列,丫鬟打掃衛生時甚至不能挪動桌椅一絲一毫的位置,如果兇手是在屋頂上將細索狀的兇器結成環狀慢慢垂到羅洪的書桌前,羅洪坐下後,只要伏案工作,就會把腦袋自然伸入兇器之中,以那細索的鋒利程度,兇手只要收緊往上一提,自然就會割斷羅洪的脖子。
石斛說犯人是站在羅洪的後方殺人的,可若是羅洪伏案,而兇手從上方拉扯兇器,也會形成同樣的傷口,石斛也說,羅洪屍體的頭頂上有一些灰塵,而房間處處乾淨,羅洪這麼嚴謹的人,又怎麼會讓自己的腦袋粘上灰呢?只能說明這灰是在他死後粘上的,或者說是在他被殺死的過程中粘上的。
“不可能!”唐敏直接反駁,“堂堂一個大活人,怎麼會把腦袋鑽進一個繩套里去。”
陸徵卻問一旁伺候的僕役:“羅大人是否平日裡看東西不清晰,看什麼都要湊很近去看?”
僕役點點頭:“正是如此。”
陸徵點點頭,那最後一個疑問也沒有了。根據石斛驗屍的結果,那殺人的細索比針還要細,當時是晚上,油燈昏暗,再加上羅洪是近視眼,會發生這種事也未必不可能。
陸徵沒有回答唐敏的疑問,而是問已經爬上屋頂的包錚:“包大哥!有什麼發現嗎?”
“有!”包錚中氣十足地回他。
過了一會,包錚將從屋頂上發現的東西放到了地上鋪著的白布上。
一共有三件東西,第一件是幾塊瓦片,一塊瓦片的側面有一條白色的細線,而在細線的左右則有幾點深褐色的圓點狀痕跡,根據石斛判斷,是血跡,另一塊瓦片,或許不能說一塊,因為它已經碎成很多塊了,應該是受力時被踩碎的。第二件是一片花瓣,說花瓣並不準確,這種花名叫霧中瑤谷,是非常名貴且罕見的茶花,在春寒料峭的燕京城,或許只有成國公府的暖房中才有,而在案件發生當天,蘇依兄妹就受邀參加了成國公府的宴會,也與眾人一同觀賞了那幾株種在暖房之中的霧中瑤谷。
如果說前兩件尚且不能說明什麼,那麼這第三件物品就有些耐人尋味了,這第三件物品是一枚珍珠扣子,北疆並不產珍珠,但他們卻極度鍾愛這種珠寶,黛兒公主更是如此,她的衣服上所有的扣子全是珍珠所做。
唐敏重重地吸了口氣:“果然是她!”
陸徹已經派人將這三件東西都一一收好,作為證據,聽到唐敏這麼說,扯了一個笑容道:“雖說案子是本官三弟所破,但他小小年紀不堪重任,這面稟陛下的任務還是應當交由唐大人去做才行。”
唐敏被他的話一噎,這人擺明了就是警告他別搶陸徵的功勞,卻用這麼虛偽的口氣說出來,讓唐敏破案的喜悅也被他的話給倒盡了胃口。
“陸大人放心,唐某自認還是有幾分廉恥,是做不來搶人功勞這種事的。”唐敏咬牙切齒。
陸徹居然還虛偽地回以一笑:“那小弟就承蒙唐大人照顧了。”
唐敏直接別過臉去,不想再跟他說話。
而陸徵在案子破了之後,卻仍舊有些疑惑,在他看來,這兩樁案子還是有些奇怪的,比如為什麼異國的黛兒會對羅洪的習慣那麼清楚。他雖然將案件的過程給還原出來,可他也很清楚,想要如此完美地犯下這樁案子,羅洪的習慣是一個原因,兇手的大膽和謹慎也絕不可小覷,而這樣一個人會將如此明顯代表自己身份的東西落在現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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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物證齊全,黛兒很快就被抓了,捕快在她的房中還搜出了一件少了一粒紐扣的衣服。然而有如此明顯的證據,黛兒卻抵死不認,她是羯人皇族,又加之使者和蘇依雲歌極力作證她不可能去殺人,所以,在找到決定性證據之前,黛兒只能被關押,卻不能定罪。
而所謂的決定性證據,一是兇器,二就是蘭敬儀死前抓傷的痕跡了。
然而……
“沒有?!”唐敏不可置信地問。
負責給黛兒查驗身體的嬤嬤點點頭道:“回唐大人,的確沒有,公主的身體毫無瑕疵。”
“怎麼可能!”唐敏頭上的冷汗一下就落了下來,但很快他又鎮定下來,“當時也只是說可能,或許不一定被抓傷……”
而一旁的陸徹卻深深地鎖起了眉頭:“那依嬤嬤您看,這位公主殿下可身懷武功?”
嬤嬤依舊搖頭:“公主骨骼纖細,手掌握之柔弱無骨,肩背雖然修長,但應當是修習舞蹈所致,老身看不出她有身負武功的跡象。”
這位嬤嬤是玄甲衛之人,若不是黛兒公主身份特殊,永寧帝是絕不會讓她來為公主查驗身份的,她所說的話,定然沒有差錯。
“但是……”嬤嬤想了想,又道,“兩位大人,老身曾經聽師父說過,這世上也有高手,武功臻至化境,返璞歸真,反倒如同常人一般,所以,老身也不敢完全肯定。”
話是這麼說,可兩人也知道這種可能性並不算大。
送走了嬤嬤,陸徹與唐敏相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地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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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楚王府,容禛在聽完屬下的匯報之後,也是皺起了眉頭:“他們可確定了?”
“據說是陸徵公子破的案。”
陸徵如今雖然只破了兩樁案子,可在燕京城的名聲已然不小了,也就是因為如此,陸徹與唐敏才會信任他,抓了黛兒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