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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禛輕笑一聲,眼中擔憂的情緒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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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節節勝利的戰報傳入了燕京,不僅僅是傳到了永寧帝的御桌上,還有許許多多關注著北疆戰事的勛貴官員府中。
如今是御前第一紅人的大理寺卿的趙瑾趙大人手上自然也是有一份的。
幕僚見趙瑾沒有說話,不由得道:“大人,如今這位忠勇侯立場難明,但以他這戰功,不管哪一位將臨大位,他在朝中的地位就不會低,我們是否要提前做些準備?”
趙瑾與簡余相交的事情非常隱秘,並無他人知道。趙瑾並不奇怪幕僚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隨手將戰報放在書桌上,隨口問道:“要作何準備?”
“在下聽說這位簡侯爺還未成親,若能以婚姻拉攏自然是最好的。”
這主意現在這滿燕京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打,幕僚自認為這個主意並不算錯,哪想得到趙瑾卻輕蔑一笑:“愚蠢。”
幕僚被這話給堵得滿臉通紅,卻又不敢辯駁,只能低聲道:“那依大人之見?”
趙瑾漫不經心地將茶杯微微傾斜,仍帶著微微熱氣的茶水落在了那封軍報上,在氤氳的水汽之中,那上面的字跡洇開在茶水裡,漸漸消失無蹤。茶水順著桌面滑落,滴入了那昂貴的地毯之中。
幕僚忍不住大驚:“大人!”
“就這般去做。”
趙瑾將茶杯放在桌上,茶杯與杯蓋相撞的清脆聲音讓那幕僚心口一跳,讓他不由自主就信服了面前這名年輕人。
而在此時,書房外面傳來一陣喧譁之聲。
趙瑾眉頭一皺,他向來最不喜歡有人在他辦公時打擾,卻不知是哪個不懂事的犯了忌。
門被輕輕地敲響,得到主人的許可後,負責守書房的近衛硬著頭皮走了進來。
趙瑾冷聲問:“外頭是誰?”
近衛小心翼翼道:“是蝶夫人。”
蝶夫人是趙瑾身邊最受寵的小妾,容貌嬌艷可愛,往常趙瑾寵著她的時候,連正經夫人都要退避三舍。只是趙瑾最近不知怎麼了,一反常態地開始專心公務,已經很久都沒有去後院了,蝶夫人這才坐不住了,帶了自己親手燉的補品來書房想要見趙瑾一面。
若是旁人,近衛哪敢讓她打擾了趙瑾談論公事,實在是蝶夫人受寵的程度他們都看得到,怕事後蝶夫人在趙瑾身旁吹枕邊風,給自己穿小鞋,這才不得不通報一聲。
誰知趙瑾卻像是沒聽見這個名字一般,眉頭都不皺一下:“你是第一天當差嗎?擅闖書房按家規要如何處置?”
“可……那是蝶夫人……”近衛的聲音越來越小。
“本官再說一遍,無論何人,都按家規處置。”
近衛被那冰冷的眼神激的一抖,反射性道:“是,屬下遵命!”
“出去!”
門再一次被關上,外頭很快傳來女子不可置信的驚呼,隨後就是被捂住嘴拖走的聲音。
趙瑾仿佛像沒有聽見一般,對那幕僚道:“剛剛說到哪兒了?”
趙瑾從前也算是這燕京城裡的一大紈絝,身邊圍繞著的都是些溜須拍馬或者與他有共同愛好的人,直到他成為大理寺卿,整個人猶如脫胎換骨,直接將那些小人給逐出了趙家的門第,反而提拔這位有真才實學的幕僚。
幕僚並不清楚趙瑾從前的性子究竟如何,但他也是見過蝶夫人有多受寵的,這樣一個寵妾說打就打,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這份冷酷的心性實在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趙瑾見那幕僚沒有說話,發出了一聲疑問:“嗯?”
幕僚也像那近衛一般身子一抖,結結巴巴道:“如……如今幾位皇子都在四方拉攏人,屬下……屬下倒認為陛下的聖意並不在幾位皇子身上。”
他這話倒讓趙瑾有了興趣,不由得問道:“為何?”
幕僚猶豫了一下,才道:“雖說明面上看二皇子與四皇子勝算最大,可就看這兩位皇子最近的行為,卻顯得外強中乾了,他們沉不住氣,自然是因為陛下態度曖昧不明,遲遲不定下太子的緣故。”
趙瑾認同地點點頭:“接著說。”
見到趙瑾認可自己的分析,幕僚鬆了口氣,也多了一些自信:“如今朝政還算平穩,也多是陛下這麼多年的積威所致,一旦……只怕這朝廷立刻就會分崩離析,陛下想來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未能決斷。”
“那如你所說,陛下心中屬意之人究竟是誰?”
說到這個話題,幕僚似乎也有些不確定,說話又重新變得猶猶豫豫:“屬下不敢妄加揣測上意,只是當初楚王殿下兵敗受傷,陛下竟然焦急地暈倒了,甚至還迅速地派了忠勇侯領兵去援,在這樣一個關口,即便楚王殿下忠心耿耿、極得陛下信任,可畢竟……臣強主弱啊……”
趙瑾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幕僚,不說他了,連幕僚自己都覺得這個猜測實在是有些離譜,畢竟永寧帝不是沒有兒子,試問誰會將皇位越過兒子傳給並不同母的弟弟?這也是為什麼幕僚對此早有猜測,卻一直拖到今日才說出來的原因。
趙瑾在最初的震驚過去之後,反倒靜下心來思考這種可能性,他被稱作是御前紅人,近來更是時時刻刻伴君左右,對於永寧帝的態度自然比這名僅僅依靠猜測的幕僚要看的清楚的多,也正因為如此,他並不覺得幕僚說的是天方夜譚,反倒覺得按照永寧帝的性格,還真有可能這麼做。
趙瑾用讚賞而又驚奇的目光看了一眼幕僚,才道:“此事你要死死地埋在心裡,任何人都不得說,可明白?”
幕僚自然知道輕重,忙賭咒發誓絕不說出去。
其實趙瑾也知道這幕僚有分寸,再吩咐一遍不過是想讓他對此更加重視罷了。說完這些,趙瑾沉吟了片刻才道:“一會你跟本官出去,本官要帶你見一個人。”
幕僚早知這位大人不會對自己毫無保留,他畢竟是新提拔的,主家防著一些也是因有之意,他也早做好了至少一兩年的準備。但此刻趙瑾這麼說就是已經將他納入心腹的意思了,幕僚心頭一熱,納頭就拜:“屬下誓死效忠大人。”
趙瑾神色淡淡:“起來吧。此行隱秘,只得委屈你當一回車夫了。”
幕僚忙道:“屬下不委屈,這是應當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輪流轉
馬車“咕嚕嚕”地在青石板路上行駛著, 在燕京城中東拐西拐, 最後來到一處看似十分清雅的小院中。
幕僚郗承灃跳下馬車, 在小院的門上輕輕地敲了敲,很快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就開了門,嬌聲道:“海棠姑娘這會子正在補眠呢, 可不許打擾。”
郗承灃將一塊銀子遞到她手裡,說道:“我家公子可不是來尋歡的,那竹葉酒可還有?”
那丫鬟的神色一下就變了, 她將銀子收起, 快速道:“是什麼樣的竹葉酒?”
“三分竹葉一滴水,六分山霧半兩酒。”
丫鬟又重新露出笑容來:“倒是一位行家, 您裡頭自己請吧。”說著,就將兩扇門給打開, 讓開了身子。
郗承灃這才將馬車中的趙瑾給請了下來,實際上郗承灃也有些好奇, 不知這處小院的主人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小心謹慎。
趙瑾並沒有去解釋,而是帶著他直接穿過小院, 卻是往那側院而去, 院子裡早有人焚香煮茶,卻竟然是當今赤甲衛統領羅現。
郗承灃一時沒有收斂自己的驚訝,被羅現看了個正著,羅現輕笑一聲:“看來這位兄台就是趙大人心腹之人了吧。”
郗承灃連忙正色道:“在下郗承灃。”
羅現哈哈一笑:“郗兄不必緊張,既然所為同主, 日後就以兄弟相稱便是。”
郗承灃這次的震驚之色卻是掩都掩不住,驚疑不定地來回地看著羅現與趙瑾。
羅現的表情也變了,他狐疑地問:“莫非趙大人還未曾告訴過你?”
趙瑾自己尋了座坐下,執了一杯茶才道:“未曾。”
羅現表情頓時嚴肅起來:“趙大人,此事如何能夠兒戲?”
趙瑾輕笑一聲:“簡侯爺如今還未明言,羅統領倒是將主子都認下了。”
羅現忍耐著怒氣道:“侯爺只是心中還有心結未打開罷了,他本就是魏王嫡子,日後還恐怕是太子之尊,如此形勢侯爺定然比你我要看得清楚,若非如此,他又怎麼肯接受魏王餓好意?”
郗承灃已經被這個消息給震懵了。趙瑾卻仍舊是一副慢條斯理的模樣:“那可未必,羅統領,在下好心教你一教,為人臣子最忌諱的,就是揣測上意。”
這話宛如寒冬臘月里一盆冰水直接澆在了羅現的頭頂上,讓他一時之間背心都有些發冷,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勉強笑道:“多謝趙大人指點。”
趙瑾勾了勾唇角:“不客氣。不過今日我們可不是為了說這些的,有什麼消息羅大人還是快些說吧。”
郗承灃也終於從懵逼中回過神,開始凝神細聽羅現的話,這也是趙瑾今日帶他過來最重要的原因。
羅現畢竟也是心有城府之人,即便先前有所失態但也立刻調整了過來,嚴肅道:“宮中傳來消息,陛下的身體只怕就在這一兩個月之間了。”
趙瑾和郗承灃都是一驚,雖然早就知道永寧帝身體變差了,但是他們怎麼都想不到居然差到了這個地步。趙瑾想到最近看到永寧帝仍舊如往常一般掌控著朝政,一點都看不到油盡燈枯之相,心中的震驚更甚。
為了確保萬全,趙瑾又追問了一遍:“消息可確實?”
羅現道:“消息是魏王那一邊傳來的,至於陛下至今仍看不出重病之相,魏王殿下說宮中有一種名叫‘蠍蘿’的密藥,可以使人忘卻病痛精力充沛,但此藥卻是耗費生機之藥,如今看似平靜,可太醫都被鎖在勤政殿中,後宮嬪妃更是不許隨意走動,如此外松內緊之相豈不是正驗證了魏王殿下的說辭?”
趙瑾陷入了沉思,相比其他人的話,他卻更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雖然近幾日陛下仍舊與平常無異,但他還是發現了陛下手背上出現的斑點,以及冠冕之下的白髮。陛下的年紀正值壯年,會這麼快就出現老態,只怕正是因為那種耗費生機之藥的緣故。
羅現又說道:“在下的意思是要將此事與侯爺說明,請他速回燕京為好。”